你好，烤地瓜

文/陈柏清

有一点年纪的人都知道那首歌——《前门情思大碗茶》， “叫一声杏仁豆腐，京味儿真美我带着那童心，带着思念么，再来一口大碗儿茶，啦啦啦，世上的饮料有千百种，也许它最廉价，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它醇厚的香味儿，它直传到天涯，直传到天涯。”每听到这首歌，我就想到一个事儿，烤地瓜。也许有人会说，您这不搭调，茶是雅物，您这怎么还跟烤地瓜说一起了呢？真的，我不但想到烤地瓜，我还会想，我怎么不会写歌词儿呢？或者怎么没有个热爱烤地瓜的同道者，也写这么一首《小巷情思烤地瓜》——“世上的小吃千百种，也许它最廉价，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它醇厚的香味儿，它直传到天涯，直传到天涯。”

还记得去南方读书那会儿，第一次放寒假，回到北方的小镇，刚一出站台，听到一声，“烤地瓜哎，热乎的烤地瓜！”哎吆，那心情，真的，冻的梆硬的身体在这一声吆喝和随之而来的甜香的烤地瓜味里一下苏醒鲜活起来。行李箱扔给同伴，立马奔着香味疯跑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转身，没接烤地瓜，小狼儿一样扑进他怀里。我父亲，他怕弄到我身上灰，高高举着包着烤地瓜的旧报纸，说，“就知道你爱吃，来买的功夫你们就出来了。”那天的烤地瓜，一个字，香，两个字，香甜。烤地瓜还烫手，一边吹灰，一边吹凉，两只手倒着个儿，剥皮，咬肉，软软，细细，甜甜，沾肉太多的地方，索性连皮吃了。哪还顾形象，哪还管口红，满嘴巴灰，吃得两腮像大熊猫眼，父亲在旁边不时说，“慢着点，别吃进肚里风，吹吹灰。”

地瓜，怎么吃都是好吃的，但是烤地瓜，却是我最爱。在乡下住的时候，没有卖烤地瓜的，都是自己烤。那种烤地瓜的诞生地点是经常变换的。秋天里，地瓜秧已经变黄，茎叶失去水嫩，懒洋洋地伏在垄台上，地瓜也已经在地里待不住，争抢着崭露头角。放学路上，或者地瓜地里，就可以因烤地瓜而形成一个小范围聚会。但是挖地瓜也有窍门，不能像山鼠刨豆子，乱扒一气，扒不到大的，还把地主人搞生气，收地瓜时，一准会骂你。得找地瓜地里垄台的土裂的缝隙特别大的地方，挖下去，地瓜肯定大。手要准，不要乱挖坑，一个坑就挑大的挖出几个来，一棵秧别斩尽杀绝，小的留下，能长就在地里再长几天。挖完地瓜，要把坑填好，把地瓜秧捋好，这是规矩。在乡下，谁撸谁家一把毛豆，挖谁家几个地瓜土豆，都没人说，关键你得按规矩来。地瓜挖好了，撸撸泥，用不着洗。选个离草丛树木远点的地方，挖个坑，要深一点，地瓜埋进干树枝里，找块石板盖上，点着火，围在旁边看着，防止失火，顺便也可以享受香味渐浓的过程。当地瓜的香味渐渐出来了，带着一点地瓜皮的焦糊味，就把火熄了，再耐心等一会，灰火焐熟的地瓜格外香，道理虽然不懂，但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屡试不爽。但最爽的还是，在灰火里扒出地瓜那一刻，真像火中取栗的狐狸啊，那种在烤地瓜香味的勾引下馋得忍口水的滋味，难受又痛快。

当然，讲究一点的，还是地炉子上的烤地瓜，干净，也更容易掌握火候。地瓜生着的时候，是硬翘翘的，可是熟了，就又软又香了。这让我想起婚姻，也许初始需要彼此磨合的时候，是硬翘翘的存在，可是天长日久，经过时间或长或短的烘烤，逐渐彼此迁就适应，身段渐渐变软，婚姻的香气也出来了，那时才是爱情最好的滋味。我记得我有个远房的表姐，家境很好，很多人说媒，最后却嫁给了一个外乡来的穷小子，媒人，就是烤地瓜。据说，那时每天下工，表姐夫就在表姐必经的路上烤地瓜，表姐路过，他就邀请她吃一个。开初表姐不肯，后来熟悉了，觉得吃个烤地瓜没什么，可是吃上烤地瓜后，就有什么了。表姐夫经常在表姐吃烤地瓜时引着她去山前漫步，正值中秋，红叶胜花，黄叶飞舞，两个适龄的年轻人谈理想，谈未来，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一轮明月挂天空的辰光。渐渐地，爱情的种子在美轮美奂的秋景中，在香甜的烤地瓜中诞生了。虽然全家极力反对，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甜蜜的爱情也带来了甜蜜的事业，婚后表姐夫不负众望，搞副业，搞运输，现在日子过得非常和美。大家都戏称他们是地瓜缘分。现在他们的儿子，小地瓜都已经七岁了。这也是我知道的关于烤地瓜的最浪漫的故事了。

离开乡下后，我对于烤地瓜的思念丝毫未减，与日俱增，大有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之势。每次看见烤地瓜的时候，绝无抵抗力，快快举双手投降。我爱那秋日的烤地瓜，无论它是出没于小巷还是大街，也不会计较她们排排坐在大铁桶的尴尬，更不会计较她浑身的灰土，包装的简陋。对于我来说，精装汉堡换不了旧报纸包裹的烤地瓜，那是思维的定式，千里万里，我要念着你。时至今日，烤地瓜仍能令我丧失形象。要知道，我是那种走在街上吃零食都觉得逆天的人。唯有烤地瓜，可以为之失态，可见我对其爱恋之深，岂止是一句“你好，烤地瓜”可以表达的呢？

■ 陈柏清,女，现供职于调兵山市城建局，酷爱写作，以散文创作为主，兼攻小说。先后发表作品1000余篇、近30万字。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主要发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共产党员》《杂文月刊》《演讲与口才》《思维与智慧》《楚风》《短篇小说》《读者》等40多种报刊、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