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妮
黔南有归兰山,在水族语言中,“归”指溪流两旁的山峰,“兰”指溪流,從其名可知归兰山奇峰环抱,溪流蜿蜒。今年6月,我来到归兰山做了一场清凉的梦。
归兰山的一切都与水有关。两千年前,一支移民队伍来到这片与世隔绝的喀斯特地貌的大山里,他们在这里居住下来,用带来的字符卜卦,结果出现了一个“水”字,从此这隐秘的深山峡谷中有了一个奇异的族群——水族。那些形影不离、随身携带的字符被称为“泐睢”,这是水语,译成汉语叫“水书”,水书又称“鬼书”或“反书”,基本上是汉字的反写或改变汉字字型的写法。
夏天的归兰山宛如仙境,叮叮咚咚的小溪缓缓流淌,像一只调皮的蜻蜓挠归兰山的痒痒,于是归兰山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归兰山脚下有榔木水寨,夏天的风在榔木水寨里穿来穿去,把我的衣服吹得鼓鼓的。这个水寨不大,只住着五十多户人家。水家傍山而建的传统吊脚楼排列整齐,高低错落,犹如凤凰展翅。这些木楼非常喜欢夏天的太阳,因为其他三个季节雨水多,木楼上的青瓦终年受雨水的浸泡,还没有干透,又被淋湿了,唯有夏天,它们才可以大口大口地吞下阳光。坐在木头门槛上或者木凳上的水妹绣着马尾绣,身上佩戴的银饰亮闪闪的,像是夜晚的月亮。夏风从吊脚楼上穿过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声响,吊脚楼仿佛变成了一件乐器,会在风中唱歌。
每逢水族的节日,水寨的入口处就有身穿盛装的水妹来迎接宾客,她们穿着水家布缝制的蓝色无领半长衫和青布长裤,衣裤四周镶有花边,系青色绣花围腰,将头发斜绾在头上。水妹们在阳光下笑着,将一只只美丽的七彩菱角挂上客人的脖颈,唱着敬酒歌把一碗碗米酒端到客人的嘴边;穿青蓝土布长衫的男子则吹着近一人高的竹筒,这就是水族的主要乐器之一——芦笙。芦笙、长号和木鼓奏起,水妹的水歌也唱了起来,路边的刺梨花竞相绽放。
水族有丰富的民族文化,传说有个水族部落首领在斗牛场上看到一头勇猛的公牛打了胜仗,为了展示自己比那头公牛更加威猛,就买下了那头获胜的牛,割下牛角,聘请水族工匠刻成一阴一阳的牛角艺术品:阴牛角声音高亢尖厉,常在丰收、祭祀和盛典时吹奏,既喜庆又庄重;阳牛角声音雄浑深沉,常在战争、搏斗前紧急集合时吹响,既威严又勇猛。水族人崇拜龙,喜欢凤,他们便在一只牛角刻上腾飞的龙,另一只牛角刻上衔着火球的凤凰,再配上精美的水书,恰好可以表达龙凤呈祥的意境。
在夏天,水妹喜欢用糯米酿出喷香的米酒,给水寨带来甜美的酒香。水族人感恩水,吊脚楼房檐的图案上有不少水纹图案。有了水,水妹还能用木槌捣出香甜的糍粑。
虽然水寨是不缺水的,但是这里的村民惜水如金,用水相当节约。河水向下流淌的时候,他们并不去阻拦水,而是让下游的兄弟姐妹一起享用。他们也会在河床用石头堆积起人工坝,但是拦河坝的石头之间有很宽的缝隙,以便水自由地穿过,发出哗哗哗的响声,像是乐师在拨琴弦。
归兰山美,一尘不染,夏韵在归兰山流淌,到处洋溢着阳光和生机。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云朵落在溪水里,干净透明。水帮着万物生长,而不与万物相争,因此水族人自古以来和万物和谐相处。每次到了归兰山,我就有陶渊明那样的隐居冲动,真想梳一个水妹的发髻,插一朵刺梨花,和归兰山的青山岩石和翠竹榕树在一起,永世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