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创世神话的结构分析

邱伟龙

摘要：本文利用法国学者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神话学的方法左右依据，探讨了菲律宾不同民族的三版本的创世神话的基本结构。从宇宙的创立和人类的起源这两个方面展开讨论，揭示出菲律宾各民族的创世神话遵循一定的逻辑规则，反映了当地民众对世界的认识和解释。

关键词：结构主义，创世神话，基本结构

神话是以某一神灵为中心的传承故事，并非产生于对现实生活的科学研究，而是从古老时代，人类通过思考与探索身边的自然，同时在此基础上加以自身的想象力而形成的。它也并非由某一个人独立创造就完整的保留下来，而是通过千百年来，人民集体的不断口头创作，口口相传。神话故事在内容上有一定的具体特征：（1）记述的是事物的起源、生物和神灵的行为，以及他们和人类的关系。（2）被该民族认为是一种真实的记录。（3）其中的角色是超越于人类社会的存在，他们的种种创造活动形成了人类出现之前的远古时代。（4）这些角色活动的远古时代，所有本质的东西已经产生。（5）他们主要活动在远古的大地上，其次才是天上和地下。（6）它不仅解释说明已存在的现象，还用一次发生在上古的起源事件作为依据来进行证明，从而使人们能严格的遵守神话所规定的行为规范。这些叙述发生于人类原始时期的事件或故事对于该民族的信仰和世界观体系有着重要关系，这是他们对自己所生活的自然世界的思考和解释，同时也反映了他们的历史和现实。

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指出，“神话思想中的逻辑同现代科学中的逻辑一样严密，它们之间的区别不在于思维过程的性质，而在于思维对象的本质”。本文针对菲律宾创世神话，从结构神话学的角度来展示其所具有的特征和故事中所遵循的逻辑规则。

1 结构主义在神话学中的应用

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将音位学中的“因素”概念巧妙地类比到神话中，用神话素来指称构成神话的基本单位。神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故事，故事的背后存在着另一种非意识的东西。也只有通过对神话的基本单位进行提取并加以分析，才能深入的了解到神话故事中所隐含的本质。

那么如何通过神话故事的表层历时性叙事去提取出那些基本单位呢？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在《神话的结构分析》（1955）中作了十分详细的介绍和演示：首先将神话故事分解为尽可能短的句子，每一个句子都包含一种关系即在某一时间内，一定的功能与某一特定的主题有联系;在同一神话或一系列神话中反复出现的同性质关系形成一个个的关系束。一个关系束就是一个神话素。然后各神话素排列组合从而构建起整个神话系统。在《神话学》中，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用上述方法对大量的神话文本作了细致有效的分析研究。那么接下来笔者就用上述方法对菲律宾的创世神话进行结构分析。

2 对菲律宾创世神话不同版本的结构分析

创世神话是神话类型中的一种讲述原始时期，记录事件和制度起源。在菲律宾各民族中，都存在各自不同的关于宇宙和人类起源的神话，他们信仰的神灵体系通通常由一个至高无上的至尊神（即supreme god，亦称至高神、最高神）以及一些地位稍低的男神或女神共同组成。在这些创世神话中，均构建了一个由宇宙、神、人以及其他动植物等存在物的世界。神话故事经过千百年的流传，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均有广泛的分布，数量十分巨大，要想以所有的文本为分析是不现实的，因此只能从已得的部分资料中选取相对具有代表性的版本进行本文的论证。

接下来笔者将选取A，B和C三个版本为主，来探讨菲律宾创世神话的内在结构，并尽可能的展现其背后隐藏的意义。故事概要如下：

A. 他加禄族创世神话——世界的创造

世界起源时，没有陆地，只有大海和天空，之间只有一只鸟。一天，这只鸟飞了很久，感到很累，但却无处休息。于是它就激怒大海，直到大海开始向天空吐水。而天空为了对付大海，就往海里扔石头，便形成了岛屿，并且开始向上升，直到大海无法在攻击到天空。天空就命令小鸟去到那些岛屿上筑巢，不要再挑拨天空和大海的关系。

不久海风和陆地风就结为夫妇了，并生有一个孩子——竹子，并漂浮在海上。一日，小鸟在沙滩上被竹子撞了，于是很生气，就用嘴去啄。竹子被啄开，分成两半，这两半分别变成男人和女人。

有一天，地震把所有的鸟和鱼叫到一起，商量让这二个人结婚，繁衍后代，于是就有了不同的种族。但孩子越生越多，两位父母感到很绝望。一天，父亲不得已，拿起棍子开始鞭打这些孩子。

孩子们非常害怕。于是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跑。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后来就成了各个岛屿的首领;那些躲在墙边的人就变成了奴隶;那些往外逃跑的人就成了自由人;那些躲在火堆旁的人就变成了小黑人;而那些跑到海上的人，多年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成了白人又回到了这里。

B. 比科族创世神话——宇宙起源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中只有天空和水，上天由拉维特神掌管，而水则由杜比干神管理。

拉维特由一个女儿叫做达嫁特，即海洋。她和水神杜比干的儿子风神帕罗斯结为夫妇。他们俩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三个儿子，分别叫做达伽、阿尔蹈和布兰，还有一个女儿叫做比东。

当他们的父亲帕罗斯死了以后，达伽作为长子，继承了掌管风的权利。不久，他们的母亲达嫁特也去世了，孩子们就由他们的爷爷拉维特和奶奶杜比干来照顾。

达伽在继承父亲的权利以后，妄图获得更多的权利。于是他就唆使他的弟弟们去攻打拉维特的宫殿。畏于达伽的权威，他们不得不加入。

他们准备好了以后就远征去攻打天门。愤怒的拉维特释放三支闪电击中了他们。铜做的布兰和金子做的阿尔蹈均被闪电熔成了一个球。剩下哥哥达伽掉入了海里，变成了现在的地球。

愤怒中的拉维特击碎了布兰的身体。布蘭的身体变成了月亮，阿尔蹈变成了太阳，美丽的比东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杜比干在陆地上种了一棵竹子树，从竹子的枝丫中生出第一对男人和女人。他们结婚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叫做麻衣索，他发明了捕鱼器。一天他捕获了一条大鲸鱼，他认为这是神，于是就命令他的子民拜祭它。一会天神就从天而降，命令麻衣索把鲸鱼放回大海，说自己才是神。但麻衣索不听从，于是天神拉维特就用闪电击打，麻衣索就变得很黑，以后他的子孙后代也都成了黑人。

但是麻衣索的第一个儿子被带到了北方，成了白种人的祖先;其他儿子被带到了南边，成了棕色人种;被带到东边的人，他们成了黄种人。

C. 苏巴农族创世神话——世界起源

天神底瓦达有个儿子德莫瓦达，儿子不想和父亲住，请求父亲给予新住处。于是底瓦达取了一部分天堂给他，让仆人巴拉格拿着，找到地球住了下来，分为两部分，陆地和海洋，并造了太阳，种了树等植物，造了动物。仆人陪着儿子住在地球。

儿子玩得很开心，但是睡不着，因为阳光，所以就吩咐仆人去找父关灯。所以就有了黑夜。但当他醒来的时候，还是黑的，父亲就在天上装了星星，儿子还是觉得不够亮，于是就有了月亮。

但他慢慢就无聊了，全是动物，他仆人也不和他玩，所以就跟让仆人跟父亲说自己的困扰。父亲就让仆人取了一块天堂的地装在金罐子里。儿子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变成了精灵、矮人和巨人。又可以和他一起玩了，所以他又开心了。

但是仆人嫉妒了。他是神最好的仆人，但是却像是儿子的奴隶一样。他不甘心，于是动了了邪心。想偷天堂的神剑杀了他。

于是他就蛊惑巨人、精灵和矮人说，自己才是神的真儿子，因为自己会飞，儿子德莫瓦达不会。他们信了。德莫瓦达飞到天上趁神还在睡觉的时候，偷走了神剑。回到地球纲要用剑杀死德莫瓦达的时候，天上突然咆哮飞来一团火打到仆人身上，还活着但失去了手脚，神命令他到海里生活。他就成了第一条鳗鱼。

同时，驱逐了仆人的同伙：巨人、矮人、精灵。德莫瓦达又感到孤独了。

儿子祈求父亲再给一次机会，给他造相似体型外貌的伙伴。神就用陶土经过七天七夜造出了第一个男人和女人。并造了一棵树，树上结满了金色的果实，给儿子一个锣，告诉他，禁止这两个人到河边和吃树上的果实。

有一天，人类跑到了河边，感受到了清水的美妙，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同时听到了仆人巴拉格的诱惑，只要牠们听从他就让他们变得完美。但是人类没有被诱惑。

然而，有一天女人想起了河水的清凉又再次跑到河边，这次她听从了仆人的诱惑，喝了水，成了完整的女人。当男人赶过来看到完整的女人时，惊呆了。在仆人和女人的蛊惑下，男人也没坚持住，喝了河水，也发育成了完整的男人。男女二人互相产生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

然后德莫瓦达来了，巴拉格把男女藏在自己肚子里，坚决不还给德莫瓦达。二人开始激战，把所有东西都毁了只剩下那颗树，直到底瓦达下凡来到地球，一道闪电让仆人把人类吐了出来。神诅咒人类将会在悲伤、痛苦、饥饿中度过余生。神和儿子就回到了天堂。

以上三个同属创世神话的文本中，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从这些差异中我们可以发现，它们共同叙述的从远古时期宇宙创立，人类的起源以及某些文化现象的生成等等层面的故事。下面就围绕这些文本中出现的异同进行分析。

2.1 宇宙的创立

现代天文学认为，宇宙是所有时间、空间、物质的总和。由于远古时期由于自然科学的落后，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十分有限，自然界的很多现象都无法以当时人类的智力所能解释。因此，几乎每一个原始民族都有关于宇宙起源的神话。比如，对古代中国人来说，最耳熟能详的创世故事就是盘古开天辟地，从此才有了天地分离，万物丛生。把宇宙看作是由神灵创造而生的其实正是古代人类根据自己所能想见的认知力去理解周围的世界。它们具有神圣性。这一系列故事情节在人们看来，是当地民族不可缺少的精神信仰，是他们对宇宙观、宗教观和历史观的认识根基，是他们的文化精神。如果缺失，就会产生心理上的恐慌，直至动摇到该民族精神信仰。以上三个创世神话的文本中都涉及到宇宙的创立这一母题，但不同的文本的情节却有所差异，如图所示：

注：箭头表示发展方向。

从图一中（1列）可以看出，最初宇宙成分虽然并不完備，但却是稳定的。后因种种变故，便开始产生新的空间变化，直至最后再回归稳定状态，但已经趋于完备。不同的版本中产生了不同的变化。如在（2列）中，A版本原本天空和海洋距离很近，但也相安无事，因为小鸟为了寻求落脚点而在当中挑拨，导致变化;B版本因神的子女为争夺权力而产生变化，最后化身为自然;C版本神的孩子与神分离导致变化产生。

2.2 人类的起源

在人类起源问题上，菲律宾的创世神话提供了不同的版本。总的来看，主要围绕两种方式展开，一种是有神灵用来自天堂的泥土创造，第二种则是从竹子中产生人类。从以上三则创世神话中，可作如下图示，加以分析：

从上图可以看出，人类的起源并不是自然而生，是需要通过神灵的创造，并借助外物（如鸟、竹子等）的载体进而出现。在三则异文中，前两则比较类似，均是首先创造出竹子，然后在鸟或者神灵的作用下，一分为二，成男女二人，并最后结为夫妻，繁衍后代。而第三则版本的情节中则是由神灵直接从天堂的泥土中创造人类，并且和伊甸园的亚当与夏娃的故事有一定得相似，也是在受到禁忌之果的诱惑，最后被神灵抛弃，失去不老、不累和不饿等能力，最后结合，开始繁衍后代。不难看出，三则创世神话的文本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与亚当夏娃的故事不同，那就是男人和女人二者是平等出生。同时，应该注意到在前两则的创世神话文本中，关于人类的起源，还更加细致的提到了不同肤色的人种起源的原因，这也是菲律宾创世神话和其他族群的创世神话所不同的地方。

通过对菲律宾创世神话的结构对比分析，对于当地民族来说，创世神话是属于一种“真的”神话，即是以对人类具有本质性、决定性意义的事物为对象，它构筑了人们认识周围世界的基础，是当地民族绝不可少的精神信仰。菲律宾创世神话由多地区、多民族的不同文本共同组成，用丰富的想象力和形象化、人格化的语言提供对世界创立、人类起源的不同解释，直接体现了该民族的宇宙观。神话故事在经过千百年的传承，早已深入人心，成为该民族的宝贵的精神文化的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  史阳.菲律宾民间文学[M].银川：宁夏人民教育出版社，2011.1.

[2]   （法）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人类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

[3] （法）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神话学：生食与熟食[M].台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有限公司，1992.

（作者单位：信息工程大学洛阳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