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仲景
邀 请
在篝火旁,他们唱歌跳舞
任情欲四下里流淌
任图腾、英雄和梦想渐行渐远
沉浸在欢乐里,他们看见的
是不断膨胀的自己
篝火燃烧,神话熄灭
群山围困。河流匆匆而去
这个村庄名叫遗忘
血液的旋律,在木琴里酣眠
一只乌鸦欣然跃入
熊熊烈焰,出演凤凰涅槃
蒙尘的家谱,被生锈的姓氏
锁入历史。此刻
没一个字愿意发芽自救
他们回头,向你发出邀请——
“喂,来跟我们一道做欢乐的女婿吧!”
工 地
他们终日忙碌着,虽然
那建筑到底什么模样他们至今不知
但为了把神灵供奉,牺牲一点
力气和青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脱了上衣,露出臂膀
凸起的肌腱,让豹子也深感羞愧
一切材料都已备齐
包括水泥、钢筋、木材和玻璃……
别忘了,他们还得杜撰箴言
用以粘合砖缝。再抄袭几首赞美诗
进行内装修。他们还将
摹制一幅虚妄的肖像来彰显神气
让这些工匠快活起来
一直口哨不断的,是怎样的力量
但愿这座在建的庙宇或神殿
能够在竣工之后,向他们敞开
事实是,从来没有一个建设者
成为住持,成为神甫
他们的命运,就是为了至爱的神灵
不停地转移:从工地,到工地
挖 掘
趁着天还没亮,他们燃起松明
在山脚下,挖坑——
坑要大,足够装下高大魁梧的酋长
和他拼音的威严
坑要深,深及地心
这样,亡魂就再难回到人间
威胁花朵,恫吓果实
孩子们的游戏
才能够结束于无羁无绊的笑声
夜太黑,松明紧张
执锄者弓着腰,抡圆膀子挖掘
象形的目光,比铁镐更锋利
甚至坚硬的仇恨
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的耳际
响起一阵又一阵欢快的鸟鸣声……
鸡叫四遍了。他们不断挥动镐头
山脚下,墓穴已成型
桥 梁
来吧,请来到这座桥上
牛摆着头,马甩着尾,羊唱着歌
车扬着尘
人们匆匆忙忙……
如果你愿意与我一道送别落日
请从我额角的伤口
望出去——
哪只鸟儿即将迷途?
是的,太多的箴言
别针一样,把激情和梦想别住后
顺便又在我们的指尖
刺出鲜血一滴
畅饮美酒,诵读经书
一个天才望着缓缓逝去的河水
完成了向白痴的转变
仿佛深吻造就新娘
来吧,请携带半卷山河
几点星光。这座桥
何时塌掉已无关紧要
我是苦行僧,不急于去到彼岸
乡 愁
用冻僵的手指,抚摸村庄的脸
我爱每一个冬天
大雪迟迟不来。山岗、树梢和菜地
都有着关于洁白与轻盈的记忆
更加急切的,是麦苗
勤快的乡亲,老早就把生柴
扛回了家中
火炉燃烧,一家老小被温馨围绕
山里有狼,一声一声地凄厉
灯下:慈祥的祖母哼着无字的歌
为刚满月的孙子缝着新衣
都回来了。公鸡母鸡回到厚棉袄里
黄狗花狗回到了瞩望
山道上疾走:返乡的步履
山窝窝有爹,河湾湾有娘
村庄的心,永远不会冻僵
葵 花
唉,唉,唉,你还要呆在原地
等候又一次蹂躏吗
要是可以,请挪动一下你的脚步吧
亲爱的,幸福的乳名
不叫忍受,也不叫泪水
我是多么的心疼你
心疼你早年一无所知的青春
心疼你此刻
无言的悲伤与憔悴
你付出的代价,多么的惨重啊
甚至来不及后悔
你拒绝了风的爱雨的情
长期沉溺于
毒日头虚假的抚慰
毒日頭,这个作弊高手
他把一束又一束冰冷坚硬的光线
刺入你的花盘后
抽身走掉了。留下
一滩晚霞,让你慢慢消受
亲爱的,醒过来吧
不曾婀娜不曾摇曳不曾招展过的你
现在不离开
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