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
装修公司小老板陆海宇,结识了高大上女客户邹庆丽。获知她和自己一样白手起家,他惺惺相惜,在为其装修房子时,不但替她精打细算,还垫付了数万装修费。然而,在装修交付之后,却赫然发现,她的所谓艰辛和奋斗纯粹是编造的。邹庆丽缘何要欺骗陆海宇?又为何向一个装修小老板玩“励志”,博“共鸣”?这里有什么耐人寻味、发人深思的隐情?
陆海宇1991年生于福建省古田农村,父母都是农民。高中毕业后,他跟着做装修的老乡到福州打工。凭借聪明好学,学到了一手好手艺,几年后做起了小包工头。
2017年10月,陆海宇在福州鼓楼区成立了装修公司。虽是小公司,但凭借多年的人脉,加上为人实在,很快,他就打开了局面。因为忙于事业,他一直没交女友。
2018年11月初的一天,陆海宇接待了一位20岁出头、时尚漂亮的女孩邹庆丽,她要装修的是成冠大厦的一套187平米的复式楼。
多次勘察协商后,邹庆丽以15万元的费用将工程以半包的方式签订了装修合同,装修主材由她自购。
陆海宇过去承接的都是普通家装。这种高大上的客户,第一次接触到。拿下这单,他一再表诚意:“我定给你装好,以后多给我介绍客人。”邹庆丽欣然应允。
为此,陆海宇打算把邹庆丽这单做出个样板房来。邹庆丽很高兴,还请他帮自己购买材料。“只要你信得过,我保证物美价廉。”陆海宇应道。之后,他开着小货车,每天陪着邹庆丽去建材市场选材料。令陆海宇好奇的是,自装修以来,邹庆丽一人忙里忙外,没见任何人来帮忙。
2018年12月底的一天,陆海宇陪邹庆丽去上渡建材市场挑选瓷砖,结果她脚踝被瓷砖砸到,完全不能走了。陆海宇只好把她送到附近的诊所,简单处理后,又送她回位于翠湖公寓的家中。
得知邹庆丽独居,父母不在身边,也没要好的朋友照顾,陆海宇心生不忍,每天来带她去治疗,邹庆丽一再感谢,陆海宇幽默作答:“我不对你好,你怎么给我介绍客户呢?”
一周后,邹庆丽就活动自如了。然而,两人的关系近了。等再一起去采购材料时,听见邹庆丽不停地接电话,每次都说:“我走不开啊!装修刚开始呢。”陆海宇就劝邹庆丽去忙,自己帮她。邹庆丽十分兴奋:“那你可不许骗我哦。不然马上就会从帅哥变成‘怪蜀黎的哦。”她的可爱活泼,让陆海宇开心不已。
此后,陆海宇才得知邹庆丽的经历:邹庆丽25岁,家在福建泉州市德化县,12岁时,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一人靠种地、打零工把她养大。2012年,她考入了福州一大学。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她做家教、打零工。大二时,她炒股赚了十几万元。毕业后,她拿出全部资金,又借了20万元,开了家化妆品代理公司。虽然竞争激烈,但她也挺了下来。说到个中艰辛,邹庆丽感慨嘘唏:“像我们这种人,能在创业的路上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靠的是认真坚韧。有时累了,看着我周围的女孩,靠姿色就活得很轻松,我是不是该佩服自己?”
陆海宇连连点头。其实,在接触邹庆丽之初,关于她的身份,他做过各种揣测:年纪轻轻,买得起如此高档的复式楼,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傍大款。而此番邹庆丽的讲述,令他不由佩服,更是惺惺相惜起来。
之后,陆海宇也把自己创业的艰辛讲给了邹庆丽。
得知是“同道中人”,邹庆丽郑重向陆海宇表示:“在这个城市,你和我都无依无靠。我们要相互帮扶。”听闻这话,陆海宇受宠若惊。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邹庆丽再有事时,陆海宇就一人盯着装修。期间,他曾多次到邹庆丽的“佳丽化妆品公司”接她。公司规模并不大,一共五六个员工,但井然有序。
2019年1月的一天,两人一起选购灯具,突然邹庆丽的电话响了,陆海宇听到她语气十分烦躁:“在你答应我的条件之前,我没时间陪你喝茶。剩下的钱你也不用给了……”那是陆海宇第一次看到邹庆丽发火,看见他惊异的目光,她苦笑:“拖欠货款的都是大爷,没办法。”
当晚,两人再度吃饭时,邹庆丽含泪向陆海宇讲述着自己的困境:原来,邹庆丽做化妆品生意,需要大量周转资金,手头并不宽裕,她之所以按揭买下这套复式楼,完全是为了母亲:半年前,老家的一位邻居发财了,给父母在泉州市区里买了套楼,装修后,把老家的朋友拉去参观。回来后,邹妈常在邹庆丽面前说到这事。尽管远没那能力,但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邹庆丽咬牙买了房,想房子装修完后,就把母亲接来赡养,可没想到周转资金太紧张了,她跟客户催款,也屡屡受挫。说到这,邹庆丽忍不住哭了:“我只想在母亲能过几天好日子,尽女儿的孝心……”
据案发后,陆海宇向警方供述:邹庆丽在他面前倾诉孝心之前,他确实怀有私心,既想在生意上赚钱,又想拉住这个潜在客户。但听完她的遭遇后改变了主意:他不但想尽己所能地为其省钱,还对这个艰难打拼的女孩暗生情愫。他曾无数次憧憬:邹庆丽既能干又孝顺,如果她能做女友,多好啊!
本着这样的目的,陆海宇越发卖力了。他经营装修公司多年,既懂得杀价,又善于选择物美价廉的材料。这次,为了帮邹庆丽,他干脆对熟悉的建材商声称是自己的房,为她拿到了最低价。对此,邹庆丽感激不尽。
陆海宇心里喜滋滋的。2019年2月的一天下午,两人在和一家厨具老板谈价钱时,老板问陆海宇:“你装房是结婚吧?这是弟妹?”陆海宇愣了,一时不知做何回答。
“你看我像不像呢?”没想到,邹庆丽落落大方。“像!像!”厨具老板羡慕不已:“那按出厂价给你们,当我随礼了。”邹庆丽连声说:“等我们办酒席,请你喝酒。”
这样的回答,让陆海宇既意外又甜蜜。回来路上,他鼓足勇氣:“这厨具老板和我合作多年了。以后他跟我要喜酒喝,你要负责哟!”他这话既是表白又是试探。邹庆丽大笑:“实在不行,你就跟他说,把我踹了呗!”没等到自己期待的结果,陆海宇有些失落,但随后,他又想:追这样的女孩,哪能这么容易?
此后,陆海宇真的像装修自己的房一样对待。每天忙完,还请邹庆丽吃饭。她不好意思,陆海宇傻笑:“你不能白做我的女朋友呀!”邹庆丽却旁顾左右:“谁要是你的女朋友,那就太幸福了。”
“谁有你做女朋友,那才是天下最大的幸运!”多少次,这话陆海宇想说,却最终又咽了回去。他怕时机不到适得其反,他一次次告诫自己要加倍努力,让邹庆丽完全接纳自己,这段爱情就水到渠成了。
2019年3月下旬,邹庆丽有急事回老家了。装卫浴时,才发现她购买的卫浴不配套。“那怎么办?我就要那种烟灰色。”那套卫浴是邹庆丽参加团购会买的特价款,不能退换。
“放心吧,我去跟商家沟通。”陆海宇不忍邹庆丽焦虑,居然自己花了2万多元又买回一套同颜色、同品牌的其它规格的卫浴。
幾天后,邹庆丽回来看到更换的卫浴,开心地给了陆海宇一个拥抱。自己的心血能博得心爱女孩的青睐,陆海宇觉得一切付出都值了。此后,再补小额的装修材料,他都悄悄为她垫付了。就这样,他先后垫付了4万多元。
2019年4月,房子终于装修完毕。按照邹庆丽对房屋的装修要求,市场价至少50万,在陆海宇的精打细算下,她却只花了28万。原本签订的15万元装修合同,陆海宇只收了不到8万的人工费。交房那天,邹庆丽兴高采烈,陆海宇也觉得是时候表白了,他再次约邹庆丽吃饭。
当晚,两人来到餐厅,陆海宇特意订了个小包间。坐下来后,陆海宇把自己为邹庆丽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现在不想谈恋爱。”邹庆丽避之不迭,一再声称当他是普通朋友。
陆海宇十分失落。但很快,他又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两人才认识5个月,她不答应也正常。于是,他说道:“我会等你,直到你想恋爱的那一天。”邹庆丽这才笑了起来。
这以后,陆海宇不再有顾虑,常给邹庆丽发微信、打电话,不时约她吃饭。然而,邹庆丽却始终没回应。经常他打电话过去,一接通她就说有客户挂断了。邹庆丽的冷淡,令陆海宇十分不安。
2019年5月中旬,陆海宇又约邹庆丽吃饭。没想到她说:“别再在我身上花功夫了,你为什么非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呢?”随即,她估计将陆海宇拉入了黑名单,再也打不通了。以前,虽屡遭拒绝,但陆海宇总心怀幻想。突然间,对方如此绝情,陆海宇非常受伤。
心情郁闷,又无计可施,当晚,陆海宇约老乡王镇江出来吃饭。王镇江正是当初带他来福州做装修的老乡,年长他5岁,在福州已开了三家装饰公司,两人关系不错。
了解事情始末后,他给陆海宇泼冷水:“人家这是特殊的装修手段,不这样你能巴心巴肝为她省钱?别妄想了!”陆海宇坚决不信。
半月后,陆海宇干脆去了邹庆丽的公司,想和她好好谈谈。然而公司已搬家。不死心,他又隔三差五去装修的房子等她,却始终也没等到。
直到2019年6月12日下午,陆海宇才看到了邹庆丽,她挽着个男人款款走入了小区。陆海宇没敢声张,但他觉得男人很眼熟,他左思右想,发现对方很像房地产商王广明。一个月前,王镇江曾带他去参加一个房产见面会,组织者就是王广明。王广明是浙江人,近几年在福州接连开发了一系列楼盘,给陆海宇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很快了解到,邹庆丽是王广明的“小三”,自己为她装修的房子,也是王广明买给她的。陆海宇难以置信,既然她是“小三”,应该不缺钱,为了省区区十几万,为何骗他?
陆海宇越想越气,于是,他打算当面向邹庆丽问个究竟。2019年6月18日,他用陌生座机给邹庆丽打电话,压低声音,约好第二天检查暖气管道。
6月19日上午一大早,他赶到了邹庆丽的住楼下。9点左右,看到王广明出门后,他再度压低声音,以暖气管道修护工的名义,骗邹庆丽打开了门。也许是因为前一天有约在先,邹庆丽并未设防。看到陆海宇,她十分吃惊:“你来做什么?”
带着满腹怨气,陆海宇冷笑:“你小三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也许是见真相暴露,邹庆丽索性承认:“我做小三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让你喜欢我,是你自作多情!快走吧,否则我就报警了。”
连日里的煎熬,已令陆海宇不堪忍受。而邹庆丽的轻慢,更令他怒不可遏,他一把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既然你傍了大款,为什么还装可怜让我搭功夫为你服务?为你贴钱?你他妈的就那么爱王广明,连十几万也为他省?”
陆海宇激烈的态度,令邹庆丽慌了:“你松手,我什么都告诉你。”陆海宇手劲稍稍松了些,邹庆丽这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邹庆丽跟陆海宇所说的大学之前的经历,并没掺假。然而,大二时,她在福州房交会做礼仪小姐时,认识了王广明。在他的追求和诱惑下,做了他的情人。毕业后,她想进王的公司上班,他却坚决不肯。这让邹庆丽非常不甘也不安,她前后几次以各种理由提出进他的公司,想图谋上位,但都被拒绝了。
2018年9月,王广明给她买了这套复式房。起初,她并没想过省钱,王广明拿出的装修方案,她和装修公司洽谈后初步拟算为100万。王广明笑道:“看你这花钱的本事,我也不能让你进公司。否则,再大的家业也被你败光了。”邹庆丽不服气:“如果我能用50万装出来呢?”“那我就让你进公司。”王广明随口答道。没想到,邹庆丽却当真了。
案发后,据她的一个好姐们说,当时她发誓要用最少的钱,让王瞧瞧自己的能力。于是,几番挑选,她选中了陆海宇的公司。怕陆海宇宰自己,她编了谎言。至于化妆品公司,她确实曾在王广明的资助下开了几年,但一直亏损,带陆海宇去看时,已打算关门了。
王广明对警方供述,邹庆丽开公司两年,共亏100多万,这是他不让她进公司的原因。等她宣称用28万装修完了房子后,他也不信,只说“等我调查清楚再说”。
听完这些,陆海宇彻底激怒:自己一腔真情,居然成为小三上位的工具。他狠狠掐住邹庆丽的脖子,几分钟后,看着邹庆丽青紫的脸,他才意识到闯下大祸,赶紧拨打了120。
等120医生赶到,邹庆丽早已死亡。随后,陆海宇主动拔打了110报了警。2019年7月2日,福州鼓楼区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陆海宇批准逮捕。
编后:诚然,装修是门大学问,行业的不规范,无条理,致使每个人都曾遭遇过被宰,也是很多人会遇到的社会问题。和装修公司老板交朋友,避免“挨一刀”,或者价比三家,如果是真心换真心,未尝不可。然而,蓄意欺骗,甚至用情感做诱饵,其结果可能适得其反,甚至酿成悲剧。
邹庆丽为了向情人证实自己的能力,不惜和装修老板玩“励志”,博同情,葬送了性命,显然是玩得太大了。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为化名)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