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月

彭骥

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想起床走走。闲庭漫步于月光之下的阳台，我望着中秋那夜大得出奇的一轮明月，竟鬼使神差地用手指了指，在悄悄愣了一下神之后，忆起故乡的一个关于月的传说，旋即一声笑了。

还没上学那会儿，父母都在广州打工，独留我和家中两位老人住在小小的山村里。那时的夜很美，月很亮，在一望无际的夏夜之中还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点缀着夜空。记得少时的我曾伸手指月，奶奶连忙打了一下我的手，说，月亮是指不得的，若要被月神知道了，是要被割掉耳朵的。

记得那个夏夜，稚嫩的孩童捂紧了耳朵，竟吓得整宿都睡不着觉。

小时候听猴子捞月的故事，嘲笑之余也望着那清池中的一轮明月，竟然也莫名萌发了捞月的想法。对呀，那么大、那么亮的月亮，要是能带回家多好呀，那要能放在家里，得多亮堂呀！

夏夜的月或许不是最大的，却是最明的。每每月光趁人不备洒下之际，正好被我一手捧住，一手的清辉却在进屋的顷刻间便没了影子，月亮捉弄我似的冲我笑笑。满地的月光好似一层薄纱，一阵风刮过，那散落满地的清辉会被风一下席卷而走。

稚嫩的孩子心中总充满了对这世间一切神秘事物的好奇，从不加以掩饰。

望着悬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如饮鸩止渴般——纵使对月神的传说害怕至极，也抵不过那一轮清冷的月的诱惑。于是，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夜晚，我偷偷地伸手指了一下月亮，却又立即似受火烙般缩了回来，一夜未眠。

那天，月神确实没能像传说中的那样割掉我的耳朵，但那夜过后，耳背留下了淡红色的伤痕，也让我对传说深信不疑。耳背为何会留下神秘的淡红色的伤痕，至今我也弄不清楚原因。那时觉得自己多么幸运，一定是月神不忍心割掉小孩子的耳朵，在耳背留下淡红色的伤痕以示警告吧。因而，自那次指月事件之后，我開始怀着对月神的无比虔诚之心，对那满身伤痕的月充满了敬仰，尽管现在看来缺乏一定的科学性，但那曾是我孩提时期心中最崇高的图腾。

小时候的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因此没能留下童年的故事，可黑夜中的明月历历在目。还记得，一个夏夜里一位老人摇着蒲扇，为熟睡的孙子念着“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的诗句;还记得，那夜偷了东西的孩子被老人教训得泣不成声;还记得，成长后的少年离开了故乡，只留下挥手而别的背影，那天他一滴泪也没流，脸上堆满了笑容……

离开了山间村庄，来到城市逐梦的少年，忘了故乡，也忘了明月。

归家的路上，月亮总是走在我们前面。我问爷爷：“为什么月亮走得总比我们快啊？”爷爷说：“因为月亮比我们更念家。”我听了之后就开始同月亮赛跑，使劲拼命奔跑。清风拂面，流下汗水，可到家之后却发现，原来月亮早在屋顶上恭候我们多时了。爷爷望着我失落的表情，总笑得皱纹都挤成一团。

于是，那夜少年归乡，月亮还是像往常那样走在我的前面，为我前行的路铺上一层银色的薄纱。故乡没变，只是去年人不在，多了杂草，多了一堆用土堆砌而成的坟墓而已。

也不知是谁在我不曾经意的时候，悄悄带走那一夜的月明。那一刻，一切都如云开见月明般显现。

月亮总是走在归人眼前，不是为了同他们比较，而是希望能为许久未归人的前路洒上一缕清辉而已，这样，在夜路中也就不会走错方向。

她将那一缕清辉洒到我眼底所不能触及的地方，在少年读书声起的另一端，泼洒在了故乡蔓草的坟头上，在河边柳下的土路上，以及充满了故事的房顶上。

前路有月，为我逐梦的路铺上了一路清辉。

老师小评

此篇抒情散文情味非常浓厚，时段跨度大，有少年的回忆，有现在的情思，而都能以月为载体，在月中寄寓着自己的情怀，很好地抒发了丰富而深厚的情感。

（指导老师：李治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