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夙敌”叔叔：致那10年横眉冷对的牵挂

嘀嗒

自从卓明峰知道叔叔卓强“害死”了他的初恋女友后，和叔叔结怨十多年。直到2019年6月，一场洪水袭来，才彻底改写了两人的恩怨——

初恋身亡堂弟被抓，叔侄感情雪上加霜

卓明峰，1985年出生于粤北一个农村家庭。他的叔叔卓强在县城回收废品，赚钱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了一栋四层楼高的房屋，一层用来做废品回收站，二三层出租，四层自住。

卓明峰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后，便寄宿在叔叔家。高二过后的那个暑假要补课，他从老家回到叔叔家时，发现二楼多了一个女孩出入。

熟悉后，卓明峰得知女孩名叫程锦，是从市区转来复读的。她姑姑住在叔叔家不远处，因为家里不够地方住，给她在叔叔这里租了一个房间。

程锦长得有点像王菲，打扮总是酷酷的，卓明峰被深深吸引住了。追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卓强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当他发现卓明峰在高三上学期期末的模拟考中考砸了时，铁了心地认为这肯定是侄子早恋导致的结果。

上学期结束之后，卓强便把程锦预付的租金退给了她，以备考期间有亲人照顾更好为理由，让程锦搬回她姑姑家去住。没承想，年初六那天早上，回租屋收拾东西的程锦被发现赤身裸体地倒在洗手间。经查验，程锦是在洗澡时，因煤气中毒而亡。

卓明峰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过去时，程锦已经被送到医院太平间了。他的脑袋里不停地回响着程锦跟他说过的那句话：“你帮我求求你叔叔，别让我搬走。”顿时，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对叔叔的怨恨。

当警察找卓明峰问话时，他故意说：“程锦是化学班的，她不可能洗澡的时候将窗户关得不透风，也不可能不开排气扇。一定是房东将窗户封实了。房东明知道排气扇坏了，也没有及时修好。”

卓明峰的话，直接让卓强被带到了派出所接受调查，程家人则闹着要高额赔偿金。见此情景，卓明峰搬到了学校的宿舍。过了两天，卓明峰冷静下来，有些后悔说了那些气话，一直等著警察再次找他问话。但警察没有来找他，叔叔婶婶和程家人也没有来找他。他向父亲打听这件事，父亲总是说：“你叔说了，他能处理好。你就安心准备高考吧。”

一直到高考之后，卓明峰才得知这件事以程锦自杀结案了。卓强没有受到刑罚，也不需要赔偿程家人。但是经过此事之后，卓明峰怨叔叔要程锦搬走导致她出事，卓强恨他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给他惹了很多麻烦。叔侄俩再见面都不打招呼，成了彼此的透明人。

2009年，卓明峰考上了公务员，成了一名警察。卓强因为生意做不下去，将整栋房子租给别人，自己回了老家种果树。卓明峰家与叔叔家相邻，共用一个大院子，他万万没想到，警察的这个身份，竟然使得他和叔叔间的仇怨再次急剧加深。

2011年，县里接到上级通知，要在当地抓捕两名毒贩。县里的公安局并没有专门的缉毒队，上头就调了卓明峰所在的队去抓捕毒贩。让卓明峰疑惑的是，他被要求留在办公室办公，并且不许外出。

队伍临出发前，一位要好的同事悄悄告诉卓明峰，他们要去抓的其中一人正好是他堂弟，也就是卓强的儿子卓刚。卓明峰跟叔叔冷战后，跟堂弟的感情也淡了一些，但仍会不时联系。只要他提前通知堂弟，堂弟是有逃跑时间的。

因为，卓明峰此前听说卓刚在深山里种名贵药材，住在山里搭建的木屋里。要是卓刚往茂密的大山里一躲，警察也很难找到他。但卓明峰没有给卓刚通风报信，而是在办公室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着同事们收队的消息。队里掌握的信息准确，行动迅速，顺利抓捕了卓刚和他的一个同伴。警察在卓刚住的木屋搜出了毒品和枪支。让卓明峰没料到的是，卓刚之前还参加过一起火车抢劫案。几样罪行加起来，卓刚要面临的刑罚不会轻。

卓刚被抓后，当天晚上卓明峰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让他迅速回一趟老家。如他所料，叔叔想求卓明峰帮忙，看能否找人把卓刚捞出来。

卓明峰把卓刚所犯的几样罪行说了一遍，并表示卓刚应该会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他告诉叔叔，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犯了罪就要受到刑罚，何况，这对于卓刚来说，也是一次改造的机会。

不因亲情而徇私，洪水袭来见人心

卓强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你弟这一进去，他这一生都要毁了。他出来后，这后半生要怎么过？你就帮我们搭搭线，行不行都让我们去试试。”

卓明峰见叔叔仍抱有这个荒唐的念头，有些急躁地说道：“他犯的这些事，不可能用钱就能赎出来的。就算你能把他赎出来，他以后还不是照样吸毒贩毒抢劫样样干。你让他进去改造几年，接受教育，把毒瘾戒了，以后出来才能好好生活。”

尽管卓明峰将事情分析得很透彻，叔叔还是有些怨他不愿意帮忙。卓明峰后来听父亲说，叔叔那些天什么活都没干，就每天出去找人送礼。礼倒是送了不少，但却更加确认了，这事不是花钱能够解决的。求的人多了，叔叔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卓明峰原本有通知卓刚逃跑的机会，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此，再见到卓明峰时，卓强不再是低眉顺眼想求帮忙的样子，而是像被逼急了的老水牛，一边在院子里来回疾走，一边咒骂侄子没良心该绝后。卓明峰本想跟他讲道理，但被父亲拉住了。

当时，卓明峰所在的小城为了配合普法宣传，卓刚被作为反面教材拿出来教育，闹得人尽皆知。卓强认为儿子被作为重点介绍的犯人，肯定跟卓明峰的推荐脱不开关系。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顶着火辣的太阳，又站在院中指着卓明峰的父母骂，骂到后来竟然晕倒在地。卓明峰得知后，自此极少回老家。而卓强只要逮到他的影子，都会骂骂咧咧不停。卓明峰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事，对于叔叔将卓刚判刑的原因归到他身上，也是极其无奈和恼怒。但因为父亲不停地帮叔叔说话，卓明峰才对叔叔的责骂充耳不闻。

2014年，通过亲戚介绍，卓明峰认识了一个女孩。跟女孩相处一年后，双方的家长开始着手准备婚礼。谁知，女孩却在领证前夕告诉卓明峰，要跟他分手。经过多番询问，卓明峰才得知女孩的爸爸认识叔叔。叔叔怎么说的，卓明峰不知道，但在女方眼里，卓明峰成了早恋导致女友自杀、陷害卓刚坐牢的坏人。

这桩婚事取消后，卓明峰发现，叔叔再没有在后面指着骂了。相应地，两人也成了彼此眼中的透明人。2016年，卓明峰结婚，他主动让父亲去请叔叔婶婶，但他们怎么都不肯来喝一杯酒。

2017年，卓明峰得知婶婶肾部长了一个良性肿瘤，在县城医院做了切除手术。老家的亲戚都赶到医院看望，心里有气的他没有去，并且不让妻子去。

就在卓明峰以为和叔叔婶婶就这样会互相仇怨对方一辈子的时候，今年的粤北大部分地区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洪灾，他的家乡尤为严重。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场洪水却冲走了卓明峰和叔叔间的仇怨。

2019年6月10日，卓明峰休班回老家看望父母，想劝父母搬到他县城的房子住几天。母亲正在厨房煮饭，卓明峰和父亲在客厅聊天。

突然，一股水流从门口涌进来，卓明峰和父母瞬间全身湿透了，家里的水位一下子就升到了一米左右。他们转移到二楼后，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叫喊。卓明峰跑到阳台往外看，发现是叔叔在叫喊着让婶婶抓住门把手，叔叔自己则抓着一楼窗户的防盗网。卓明峰的父亲大声问他们是不是没钥匙进去，卓强说不是没钥匙，而是水从外面压着门，他们根本不够力气将门打开。

水流是从山脚下冲过来的，很大且急。叔叔婶婶的下半身都被急流冲打着，只有一双手紧紧抓着门窗，情况十分危急。明白怎么回事后，卓明峰掉头往屋内走去。父亲以为他故意不理叔叔婶婶的生死，气得回头直骂：“打靶仔，枉你还是大学生，现在是斗气的时候吗？”情况紧急，卓明峰不作辩解，由于在家里找不到粗绳子，只好将几张床单接在一起，抛给叔叔和婶婶。叔叔和婶婶拉着床单，用尽力气爬到了卓明峰家的阳台外面。水位还在上升，马上就要浸上二楼了，但他俩还抓着阳台的防盗网在外面进不来。

见父亲急得拿凳子砸防盗网，卓明峰连忙阻止，他怕防盗网脱落，叔叔婶婶会跟防盗网一起被冲走。越着急越是没办法，卓明峰的父亲只能大喊着让弟弟弟媳抓稳了，还用床单将他们的手缠在防盗网上。

卓明峰在二樓实在找不到可用的物件，只好闭着眼睛潜入黄泥水到楼下，凭感觉摸索进了杂物间，在黄泥水中摸到了一把锯子。

在卓明峰锯防盗网时，婶婶多次表示无法再坚持了，卓明峰的母亲跪在平台上死死拉住了她。卓强夫妻被救上来后，连转移到三楼的力气都快没了。

一场洪水几多意外，冲走仇恨留下亲情

当他们到三楼阳台时，眼睁睁看着外面的洪水冲走了村中两个人，连抛床单过去的机会都没有。雨一直下，连接村里和外面的桥梁也被冲垮了，市里的消防队开了直升机来村中救援。

等到卓明峰几人全部被转移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洪水漫上来的三十多个小时之后了。卓明峰将父母和叔婶带到他县城的家安顿好，休息了几个小时后，也参加到救援队当中去了。

在家时，卓明峰能够感觉到叔婶住在他家的局促不安，主动地跟他们介绍家里一些物品的摆放位置。叔婶住在他家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参加灾区救援和灾民安置工作，早出晚归。

有时候卓明峰早点回来，能跟大家一起吃饭，叔叔婶婶总是千叮万嘱他注意安全。有时候大家无话，卓明峰就抱着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女儿，逗些玩笑话。在这些玩笑话中，卓明峰感觉到，他和叔婶之间的冰山渐渐融化成水，随洪水而去了。

洪水退去，叔婶回家后，卓明峰想起高中时期他们对他的好，便在休息日买了一些油和米回去。那是多年后，他第一次踏进叔叔家，还得要带着女儿去化解尴尬。聊了一会，在卓明峰带着女儿转身离开的时候，叔叔叫住了他：“峰，7月1号我去看你弟。他在里面表现挺不错的。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以前，他就听你的。你去跟他说说话。”

卓明峰点头说“好”。到了约好的时间，他开车载着叔叔婶婶去看卓刚。路上，叔叔主动提到了程锦那件事的后续，是卓明峰不知道的真相。

原来，当年卓明峰说了那些对叔叔不利的话之后，程家人咬着婶婶要赔偿金，叔叔一直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后来，婶婶在程锦的枕头套里找到了程锦的日记，才算是将他们从这桩事件中扯出来。

程锦在日记里记录了她父母离婚大战的各种狗血事件，认为自己是父母踢来踢去的皮球，毫无存在的价值。另外，她也提到了以前住在姑姑家寄人篱下的难受。叔叔强行退租后，程锦不愿意搬到自己姑姑家去住，一时间又难以找到新的住处，也曾打电话给卓明峰，让他跟叔叔说允许她留下来。

程锦最后一篇日记写道，她要赌一把生死局，洗澡时关死门窗，如果没事就积极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没成想，她就这样走了。因为有这本日记，警察以程锦自杀结案，程家人也没再骚扰婶婶。

而程家人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程锦跟卓明峰恋爱的事，要是他们知道，可能还得去闹他。叔叔心中对他有怨气，但还是一直跟卓明峰父亲强调他能处理好这件事，让卓明峰安心备考就好。卓明峰这才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叔叔这样护过自己，才会在后来得知他不愿意帮卓刚时那么愤怒吧。

很快，卓明峰和叔婶在探望室见到了卓刚，他整个人都很精神，改造的态度也很积极。他们走的时候，卓明峰答应卓刚，会多照顾他父母。

回到车上后，卓明峰隐约听到婶婶强忍着的啜泣声。他主动开口谈起为什么不通知卓刚逃跑的事，将当年说过的道理又说了一遍，然后说：“你们看他现在那精神劲，出来后，肯定比以前上进的。”

卓明峰见叔叔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便明白叔叔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他跟自己冷战了那么多年，还搅黄过自己的婚事，所以一直拉不下面子求和。

想到这些，卓明峰便主动将这些全部说开，一来一回的路程，他们也全都发现大家的心中明明还在为对方着想，却装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来，一场洪水，冲走一场恩怨，留下动人的亲情，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编辑/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