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华人学者赵元任的多彩婚姻

杨兴文

赵如兰是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现代著名學者、语言学家、音乐家赵元任及夫人杨步伟的女儿，在评价父母的时候，她的看法极其中肯：“我相信我的外公和太外公，假如他们也像我们似的看到我父亲的成就，实际上也是我母亲的成就，可能也会感到满意，而得到安慰了。”

在表哥家里相识

夜里散会从清华大学出来，赵元任发现北京西直门的城门已经关闭，导致他不能回清华园住宿，只能去表哥庞敦敏家过夜。赵元任到的时候，表哥家里有几个客人，其中杨步伟和李贯中在列，他俩在北京西城绒线胡同开设森仁医院，杨步伟担任院长、妇科主任。

杨步伟出生在大家族中，祖父杨仁山是中国近代著名佛学大师、中国佛教协会创始人。杨步伟从小反对封建礼教，坚决不愿意缠小脚，并大胆拒绝父母为她包办的婚姻。

“我脾气暴躁，我跟人反就反，跟人硬就硬。你要跟我横，我比你更横;你讲理，我就比你更讲理。”杨步伟惊世骇俗的宣言，可以做个性签名！从上海中西女塾毕业，杨步伟抵达日本留学，成为中国最早的女留学生，在东京帝国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在介绍客人的时候，庞敦敏简单扼要地说：“赵元任是哈佛大学毕业生，目前在清华大学工作。”

杨步伟性格活泼，开门见山地问赵元任：“你学习什么的？”

赵元任对杨步伟说：“我是学习哲学的，是哈佛大学的。”

听赵元任说学习哲学，杨步伟呈现出不可理解的神情，立刻问他：“你为什么要学习哲学？哲学家到底在想什么？”

赵元任出口成章地说：“我学习哲学的原因是，我喜欢哲学。我想用圆规画出哲学思想的半径，用数学公式算出吉他的音准，用各国语言学习相对论。”

在庞敦敏家认识后，只要间隔两天，赵元任就要去森仁医院，和杨步伟、李贯中聊天。杨步伟大大咧咧，就像刚毅的男人，办事风风火火。赵元任是清朝著名诗人赵翼的后代，温文尔雅，杨步伟觉得他文质彬彬，性格像个女人，与李贯中相近，希望将他们撮合成伴侣。

赵元任经常去森仁医院，和杨步伟、李贯中有见面的机会，有时候是在医院，有时候出去游玩。在相处的过程中，赵元任认为李贯中只能做普通朋友，没有成为情侣的冲动。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赵元任觉得杨步伟气质高雅，思想新潮，非常洒脱，是值得自己追求的人。

春天来临的时候，在中山公园散步时，赵元任和杨步伟悠悠地走着，到公理战牌坊前，杨步伟突然停止脚步，向赵元任提出要求：“你还是安心给学生上课，不要来看我们！”

在说话结束后，杨步伟马上转身，迅速地离去。杨步伟字韵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赵元任亲切而不舍地叫喊：“韵卿！”

在杨步伟回头的时刻，赵元任快速走向她，大胆向她坦白自己的爱慕：“我喜欢你，渴望你做我的女朋友！”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杨步伟不再为成全李贯中而犹豫不决，当场干脆利落地答应。赵元任牵着杨步伟的手，在公园里慢慢散步，春天明媚的阳光，让他们心旷神怡。

步入婚姻的殿堂

赵元任在清华大学担任的课程不多，空闲时间比较充足，可以三天两头去森仁医院看望杨步伟。英国哲学家罗素前来中国讲学，赵元任接受讲学社邀请给罗素当翻译，特意向杨步伟打招呼：“如果我忙碌不能再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为了方便与杨步伟约会，赵元任从清华园搬出来与罗素同住，在房间里安装电话，经常给杨步伟打电话，偶尔还把话筒放在钢琴边，聚精会神地弹琴给她听。有时赵元任与杨步伟约会，会忘记给罗素当翻译的事。随着频繁的交往，他们的感情变得异常深厚，开始准备结婚事宜。两人在北京市东城区小雅宝胡同甲49号租赁的房子，房间光线明亮，极其温馨舒适，还有屋顶花园。

在快乐无比的儿童节，赵元任和杨步伟步入婚姻殿堂，凭借两个家庭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他们的婚礼应该办得相当隆重。两人想打破陈旧的婚姻观念，以及约定俗成的礼节，没有举行结婚仪式，杨步伟亲自下厨，掌勺做四样家常菜，赵元任打电话给朋友胡适和医生朱徵，邀请他们来吃晚饭。

来到赵元任、杨步伟家里，胡适和朱徵还不知道他们结婚。吃晚饭后，赵元任从抽屉里取出结婚证书，微笑着十分羞涩地说：“我们有事情要麻烦两位，如果你们愿意签名作证，我与韵卿将感到非常荣幸。”看到赵元任、杨步伟的结婚证书，居然是他们自己用手写的，胡适、朱徵觉得实在有趣，愿意帮助他们签名作证。胡适当赵元任的证婚人，朱徵当杨步伟的证婚人，分别在结婚证上签署名字。

结婚以后，杨步伟舍弃森仁医院院长、妇科主任职务，心甘情愿做家庭妇女。杨步伟做事雷厉风行，将家中收拾得井然有序，让赵元任基本上不用操心，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学术研究上，全力以赴地追求他要为国家贡献力量的远大理想。

在结婚的第二年，赵元任去美国哈佛大学，担任哲学和中文讲师并研究语言学，杨步伟也随着他去美国，打算在美国做医生。到美国后，由于要做家务事和带孩子，她做医生的愿望只能落空。当时赵元任的工资很低，难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费用，家庭很快陷入困境，杨步伟只能打开皮箱取出嫁妆，将里面的皮衣首饰卖给哈佛大学的美国教授夫人，以解燃眉之急。

处于经济拮据的日子，杨步伟只好亲自做手提包，拿到街头巷尾出售，全力以赴地挣钱补贴家庭开支。赵元任利用课余时间，到纽约给商务印书馆录制国语标准音唱片，努力赚唱片的稿费。杨步伟、赵元任同心协力，想方设法渡过难关。

在美国夏威夷大学担任教授期间，赵元任开设过中国音乐课程，受到战争影响物资匮乏，他们的家里困难重重。在最艰难困苦的日子，杨步伟经常将自己的首饰和皮衣从箱子中找出来，拿去典当和变卖，绞尽脑汁解决生活问题，让丈夫全身心投入工作。

称心如意的伴侣

赵元任、杨步伟结婚25周年，在值得庆祝的银婚纪念日，他们的证婚人胡适有事情不能亲临祝贺，只好提起笔写诗，最终给他们寄出小诗《贺银婚》当作礼物：“蜜蜜甜甜二十年，人人都说好姻缘。新娘欠我香香礼，记得还时要利钱。”

看着胡适撰写的幽默古诗，赵元任、杨步伟忍俊不禁，给他们的纪念日增添了许多乐趣。

几天后见面时，胡适向杨步伟了解情况：“听朋友说赵元任怕老婆，你们家中的事情哪个说话算数？”

杨步伟以幽默的语言说：“与其说怕，不如说爱;爱有多深，怕有多深。虽然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得丈夫决定，在我们家里，大事情很少就是了，我与他辩论起来，如果两人理由不相上下，那么总是我赢。”

杨步伟机智的回答，让胡适深感佩服，既维护赵元任是男主人的面子，又俏皮地体现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

赵元任、杨步伟结婚50周年，在可喜可贺的金婚纪念日，朋友以及学生在旧金山四海酒家为他们举觞庆祝。杨步伟依据胡适《贺银婚》的韵律，当场写出《金婚诗》：“吵吵争争五十年，人人反说好姻缘。元任欠我今生业，颠倒阴阳再团圆。”

看到杨步伟写下的小诗，很多往事在赵元任心中油然而生，也当即趁热打铁，提笔写出《金婚诗》，作为对妻子的回应：“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在通俗易懂的应答里，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夫妻之情跃然纸上。

经过多年努力奋斗，赵元任成绩斐然，是中国现代语言和现代音乐学先驱，许多专著被誉为二十世纪语言学范畴内最重要的著作。在赵元任的成就里，杨步伟功不可没，他对妻子的付出充满感激。当时，中美的关系正常化刚起步，赵元任、杨步伟很快回国探亲，得到国家领导人的热情接待。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曾经用三个小时会见赵元任、杨步伟，和他们亲切交谈。在亲切接见的过程里，杨步伟充当主要角色，赵元任对周恩来诙谐地说：“孙悟空能够保护唐僧到西天取得真经，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在关键的时候有观音菩萨帮助他。妻子既是我的内务部长，又是我的外交部长。多年来我觉得，她就是我在学术上取得真经的观音菩萨。”

赵元任性格淳厚，对待他人和蔼可亲，凡事都要三思而行。杨步伟个性豪爽，心直口快。尽管两人性格大相径庭，不过从结婚的时候起，他们刚柔相济，互相尊重，相辅相成，共同度过将近60年的漫长岁月。温柔敦厚、刚烈强硬的两个人结合起来，会让人生变得丰富多彩。

（责编  郭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