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小呼

郭姜燕

（一）

阿公的呼噜名叫小呼。

阿公住在一座小房子里，用来睡觉的卧室更小。每天晚上，阿公在他的小卧室里睡觉时，小呼就在小卧室里玩耍，它爬上跳下，玩遍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老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他几乎不出门了。而小呼却相反，它变得越来越好动，越来越顽皮。年轻的小呼在阿公的卧室里憋坏了，它想跟阿公商量商量，能不能带它去一个大一点儿新奇一点儿的地方，可是阿公睡着的时候怎么也叫不醒。小呼生气了，决定一个人偷偷溜出去。

小呼钻进一家卧室，它看到一个小孩子，很小很小，是个小婴儿，睡在摇篮里，他在睡梦中微笑，属于他的小呼噜在摇篮里飘来荡去，跟小婴儿一样小巧可爱。小呼邀请小呼噜一起出去玩，小呼噜拒绝了，它说住在摇篮里特别舒服，它哪里也不想去。

小呼失望地离开了，它走进隔壁的卧室，那里睡着小婴儿的妈妈。年轻的妈妈看起来睡得很沉，可是当小呼靠近她时，她猛地坐起身，急急走进孩子的卧室，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当她走到摇篮边，看到她的孩子睡得很好，她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

小呼等待着她的呼噜。

年轻的妈妈闭上眼睛。小呼趴在枕头边等。哎，妈妈的皮肤好白，妈妈的睫毛好长，妈妈的呼吸好软，小呼嗅到好闻的乳香。

小呼心情愉快，变得非常有耐心。

可是，等啊等啊，妈妈的呼噜怎么也不出现。

小呼等得都困倦了，妈妈却又一次起床去看她的孩子。她给孩子换了尿布，给孩子喂了奶，重新回到床上。

小呼忍不住轻声问：“呼噜朋友，你为什么不出来？”

“妈妈睡不着，我们怎么出得去呢？”呼噜在妈妈身体里喊道。 小呼听得出来，它也很急，很無奈。

年轻妈妈似乎也听到了呼噜的叫喊，她翻了个身，抬头看看房间。

“快睡吧，妈妈。”小呼在妈妈耳边轻声念着，一遍又一遍。

妈妈好像困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身子不再翻过来翻过去。小呼正开心呢，忽然，小婴儿的房间传来响亮的啼哭声，妈妈像一颗子弹似的射了出去，动作快得把小呼吓了一大跳。

这下可好，妈妈抱着婴儿，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嘴里轻轻哼着歌。

伴着歌声，小婴儿很快安静下来。小呼索性跳进妈妈的臂弯，也像小婴儿一样，美美地睡了一觉。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小呼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它没能找到朋友一起玩，有点失落。

回到家，小呼趴在阿公身边，闭上眼睛，心里却期待着下一次的出走。

（二）

小呼趁着阿公睡着溜出去玩，遇到太多的好玩事。

有一回，小呼跑到一个工地上，一间长长的房间里睡了几十个男人，隔着窗户，小呼看到他们的呼噜在房间里打成一团，谁也不肯让谁，场面非常惨烈，吓得小呼压根儿没敢进去。

还有一回，小呼跑进一间屋子，看到一只老猫和一只小老鼠各睡一个角落，它们俩的呼噜都守着自己的主人，谁也不搭理谁。小呼喊它们出去玩，它们却都不愿意走，真让小呼想不通。

阿公家最近来了很多人，因为阿公最近有些怪，有时候连续睡好久，有时候连续几天都不睡。有医生来给阿公看病，阿公吃药，搞得小呼浑身也满是药味。

小呼很烦那些人围着阿公叽叽呱呱地议论。一天，小呼跑出家门，遇到路边的一个小狗呼噜，还没等小呼跟它打招呼，小狗呼噜居然捏着鼻子嫌弃地说：“哪里来的怪味呼噜？走开！”

小呼自己闻了闻，药其实是有点香味的，哪里就难闻了。可是小呼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找其他的呼噜了，它只觉得特别寒冷，特别伤心，还有一点点绝望，它只想赶紧回到阿公身边。

阿公人呢？小呼找遍了所有阿公可能去的地方。阿公不在床上，不在卧室，也不在房子里的任何地方，整座房子变成了一座空房子。

小呼喊叫着阿公。阿公再也听不见了。

小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风吹来吹去。它吓坏了，它知道阿公一旦离开人世，它也将无依无靠，从此消失。

小呼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抓住。

终于，小呼落下了，不过它没有落在地上，它感觉到身子下面软软的。

小呼彻底消失了，它消失在一丛玫瑰花的花苞上。

再等两天，那花苞绽放的时候，小呼就会重生。不过，那时的它，已经是属于玫瑰花的呼噜了，它会变得很轻微，带着香气，静静地生活在阳光下或者月光里。

但是，那时的小呼，不会记得它曾经是阿公的呼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