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
摘 要: 佳县属陕西省榆林市,属于晋语区吕梁片。佳县话内部有明显的地域差异,本文所记为佳县县政府所在地佳芦镇的方言,旨在描写佳县话中的“的”“家”和“的”。笔者根据性质把佳县话中的“的”分为词缀、助词、介词,并分别进行了描写和分析。值得注意的是“亲属称谓+的”中的“的”不是定语标记,而是一种特有的结构助词。
关键词:佳县话;“的”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9)04-033-03
一、引言
佳县位于陕西省东北部,黄河西岸,毛乌素沙漠南缘。东隔黄河与山西临县相望,南邻绥德县、吴堡县,西连米脂县,西北接榆阳区,北以秃尾河与神木为界,距榆林市71千米。境内南北长85公里,东西宽23.9公里,总面积2028平方公里。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1987)和侯精一(1999),佳县话属于晋语吕梁片的汾州小片。
上世纪80年代开始,晋语的研究得到了快速的发展。陕北晋语与山西晋语既有相同之处,也有差异。从总体来看,主要的研究成果有刘育林(1990)、邢向东(2006)、李建校(2006)。这些成果从陕北晋语整体入手,从语音、语法、词汇的角度描绘了陕北晋语面貌,分析和解释了一些有特点的语言现象。从陕北晋语内部的单点研究来看,主要集中在神木、吴堡、清涧等县。主要的研究成果有邢向东(2002)(2014)、刘勋宁(1983)(1988)(1989)等。对比晋语区其他方言点的研究,佳县话的研究成果很少,有张小华(2010)。佳县话在语法方面的研究几近空白。
佳县话中的“的”有两个:“家[i]”和“的[t]”。
二、词缀
有一类由重叠形成的不成词语素,如绿绿儿、暖暖儿、白白儿、长长儿等。此类格式必须带“家”,能作状语、补语和谓语,作谓语时常置于句末。不能单独作定语,作定语时必须带定语标记“的”。如:
(1)地下绿绿儿家长里层层草。(地上绿绿地长了层草。)
(2)感冒时暖暖儿家喝上碗滚水。(感冒时暖暖地喝一碗热水。)
(3)我长长儿家出里口气。(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4)草长的绿绿儿家。(草长得绿绿的。)
(5)脚烤的暖暖儿家。(脚烤得暖暖的。)
(6)头发留的长长儿家。(头发留得长长的。)
(7)草绿绿儿家。(草绿绿的。)
(8)脚暖暖儿家。(脚暖暖的。)
(9)头发长长儿家。(头发长长的。)
(10)*绿绿儿家草。(绿绿的草。)
(11)*暖暖儿家水。(热热的水。)
(12)*长长儿家头发。(长长的头发。)
重叠式的或有重叠成分的不成词语素后的“家”是形容词性的。
三、助词
(一)“家”
佳县话的单音节副词后不能带“家”或者“的”。双音节副词有两类,一类如“将才(才将)”“正好”“纯粹”等,此类副词可以直接作状语,也可带“家”作状语。带与不带“家”语法功能区别不明显。在实际运用中,带“家”常表示一种意外的情况,或说话人感到有些惊讶,“家”后常有停顿。如:
(13)我将才(才将)家跌的泥坑子里咧。(我刚才掉泥坑里了。)
(14)小红出门正好家碰見个小李。(小红出门正好碰到小李。)
(15)耨纯粹家[x213]上补课费上网可咧。(他竟然拿着补课费去上网了。)
另一类副词是由不成词语素重叠、儿化而来的,如“款款儿”“听听儿”“将将儿”。此类副词可以直接作状语,也可以带“家”作状语。带与不带“家”语法功能和语义区别不明显。如:
(16)款款儿家把孩卧的炕上。(轻轻的把孩子放在炕上。)
(17)你听听家写给阵儿作业。(你乖乖的写会作业。)
(18)我将将儿家坐下。(我刚刚坐下来。)
以上所描写的副词后的家是副词性的。
拟声词中带有重叠成分的AA式(轰轰、通通、棒棒)、ABB式(卜哈哈、忽踏踏、圪蹦蹦)、AABB式(唧唧呱呱母鸡下蛋后的叫声、起起处处啜泣的声音、唧唧咕咕)和ABAB式(卜呲卜呲、忽啦忽啦、圪哇圪哇呕吐的声音)后可以带家。带家后可以作谓语、状语、补语,不能作定语。
(19)雷轰轰家。
(20)小红卜哈哈家。
(21)母鸡唧唧呱呱家。
(22)水卜呲卜呲家。
(23)雷轰轰家响了。
(24)小红卜哈哈家笑的。
(25)母鸡唧唧呱呱家叫的。
(26)水卜呲卜呲家往外喷了。
(27)雷响的轰轰家。
(28)小红笑的卜哈哈家。
(29)母鸡叫的唧唧呱呱家。
(30)水喷的卜呲卜呲家。
(31)*轰轰家雷。
(32)*卜哈哈家小红。
(33)*唧唧呱呱家母鸡。
(34)*卜呲卜呲家水。
重叠式的或有重叠成分的拟声词后的家是形容词性的。
(二)“的”
“的”可以用在定语和中心语之间,可以看作定语标记。
(35)好看的衣裳
(36)今年的学费
(37)小明的电脑
但是这个定语标记不是必须出现的。如:
(38)你书包拉可咧。(你的书包去哪了。)
(39)我今看下几件好看衣裳。(我今天看上几件好看的衣服。)
(40)今年学费交了么?(今年的学费交了吗。)
佳县话中有一种结构比较特殊,即“亲属称谓+的”。“的”用在“亲属称谓+的”中是结构助词。“亲属称谓+的”一般是在特定语境或对话中出现,并且只在第三人称代词“那”和有定的指称对象之后出现,不能在第一人称代词、第二人称代词后出现。如:
(41)小明爸爸的(小明爸爸)
(42)那①娘的(他妈)
(43)*我爸爸的(我爸爸)
(44)*捏娘的(你妈妈)
在具体语境下,前面的第三人称代词和指称对象可以省略,只出现“亲属称谓+的”的格式,在语义上依然很清晰。
(45)(小红和小红弟弟同行,碰到两位阿姨,a阿姨认识小红和小红弟弟,b阿姨只认识小红,b阿姨向a阿姨提问)
-那是小红甚人?
-兄弟的。
邢向东(2002)指出“‘亲属称谓+的不像‘名词+的一样组成‘的字结构,指称‘的前的词所领属的对象,而表示这个亲属称谓是被领属的,并且必须是说话者、听话者之外的第三者的领属对象。”“在语义上看,神木方言的‘亲属称谓+的等于‘第三人称代词+亲属称谓”。
佳县话的“亲属称谓+的”与一般的“的字结构”有所不同,它不像“的字结构”一样表示一种领属关系,在语义上表示的还是亲属称谓,从结构上来说相当于一个名词,“的”是名词性的。
根据上面给出的例子,我们很容易怀疑“的”是定中标记“的”后移而来的,如:
(46)A小明的爸爸
B小明爸爸的
这样的怀疑是行不通的,因为佳县话中可以这样使用:
47)老王开完家长会,回来把女子的打里顿。(老王开完家长会,回来把女儿打了顿。)
这个例子我们就没有办法说“女子的”中的“的”是由“老王的女子”中的“的”后移而来的。这说明“亲属称谓+的”中的“的”和定语标记“的”是不同的。
“亲属称谓+的”的语法功能与“的”字结构也有所不同。“的”字结构和“亲属称谓+的”都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和介词的宾语,区别在于“亲属称谓+的”绝不能作定语,作定语时必须要有定中标记“的”。在实际运用中,由于定语标记“的”和“亲属称谓+的”中的“的”语音形式相同,一般都合并成一个“的”。也就是说,单论“亲属称谓+的”这种格式,可以表亲属称谓,也可以表领属关系。在作定语时,“亲属称谓+的”不是表亲属称谓,而是表领属关系。
(48)小明舅舅的衣裳(小明舅舅的衣服)
当定中结构的中心语省略时,必须要有语境才能避免语义上的混乱。如:
(49)小明舅舅的
A小明舅舅的是大学老师。(小明的舅舅是大学老师)
B 小明跟舅舅的一人有一个水壶壶,小明的是保温杯,小明舅舅的是保冷杯。(小明跟舅舅每人有一个水杯,小明的是保温杯,小明舅舅的是保冷杯。)
(三)“家”和“的”连用
上文提到有一类不成词语素带“家”不能直接作定语,作定语时必须带定语标记“的”。这种条件下会出现“家”和“的”连用的情况。如:
(50)绿绿儿家的草
(51)暖暖儿家的炕
(52)长长儿家的头发
四、介词
作为介词时,相当于普通话的“在”“到”。当强调动作的趋向时,相当于普通话的“到”。比如:
(53)小紅走的上海咧。(小红到上海了)
(54)水杯子放的桌子上咧。(水杯放在/到桌子上了。)
五、结语
佳县话中的“的”有两个:“家”和“的”。笔者根据性质把佳县话中的“的”分为词缀、助词、介词,并分别进行了描写和分析。并且存在“的”的连用。佳县话中的“亲属称谓+的”与神木方言中的“亲属称谓+的”使用情况大致相同。“亲属称谓+的”中的“的”不是定语标记,而是一种特有的结构助词。“亲属称谓+的”作为一种比较特殊的结构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注释:
①佳县话中第三人称代词的一般式是“耨”,只有在作定语,且中心语是指人名词时用“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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