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亲舅舅都不放过的“夫妻店”

汪宇堂 郭冬冬

他“認干儿子”的仪式也很“正规”：张天齐、景苗苗正襟危坐，干儿子们也是满脸虔诚，先是在客厅里，让干儿子们行大礼，九叩首，然后是祭祖焚香祷告，最后则是大开宴席……

2月27日，经由河南省桐柏县检察院提起公诉，景苗苗等16名被告人分别以犯寻衅滋事罪、非法拘禁罪、非法侵入住宅罪、故意毁坏财物等“软暴力”恶势力犯罪，一审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至九年零六个月不等有期徒刑。其中恶势力犯罪集团主犯景苗苗（女）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零六个月，景苗苗的丈夫、主犯张天齐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从犯程四娃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景苗苗等三人提出上诉。8月12日，南阳市中级法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决。

铲除这个恶势力犯罪集团的消息，让南阳地区淮河源的群众拍手称快，这帮“恶人”终于被司法机关送进牢狱。

出了名的地痞流氓

时间追溯到7年前的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即2013年2月24日，桐柏县埠江镇张营甲村张天齐的老宅里迎来了“家族喜事”：张天齐要认3个干儿子，分别是13岁的张鑫龙，15岁的李一昊，12岁的倪小军。当时只有43岁的张天齐，在当地号称“张霸天”，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

张天齐于2002年娶了比他小13岁的景苗苗为妻，2004年，曾因犯爆炸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出狱后，靠着家里几处地皮，他迅速赚了“第一桶金”，搞起了放高利贷的生意，依仗在“局子里”待过的“黑色光圈”，他成了在桐柏埠江镇、平氏乡，以及邻县唐河县马振抚等乡镇“横着走”的“老大”。之前，他有几个兄弟给他当“马仔”，现在他又吸纳了“干儿子”充实家庭集团恶势力。

他“认干儿子”的仪式也很“正规”：张天齐、景苗苗正襟危坐，干儿子们也是满脸虔诚，先是在客厅里，让干儿子们行大礼，九叩首，然后是祭祖焚香祷告，最后则是大开宴席……

景苗苗追求高利贷多项利益，连自己的亲舅舅也不放过。桐柏当地知名企业——河南山之峰农牧业发展有限公司老板卢大田是景苗苗的亲舅舅，也深受外甥女恶势力犯罪集团侵害。

2014年底，景苗苗、张天齐夫妇借给卢大田50万元高利贷，后因卢大田的牛场经营困难还不起高额利息。其间，景、张二人逼迫卢大田用宝马轿车做抵押贷款偿还利息后，卢大田依然还不上后续的高息。2017年1月16日14时许，景苗苗带着干儿子一行，开车来到河南山之峰农牧业公司向卢大田要账，因无人理睬，景苗苗开着自己白色别克轿车撞毁该养牛场北侧的不锈钢自动伸缩门，进院后并用砖头砸毁监控室、值班室窗户玻璃。

临走前，景苗苗恐吓卢大田不得报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公安抓了我们几个，还有更多的人会来找你算账。”

2017年4月20日下午，景苗苗指使其“管家”程四娃安排打手，跟随其一起到平氏镇向卢大田索要债务，程四娃便电话安排朱某贵、李一昊、张毅锋、倪小军等人，跟随景苗苗一同前往刘运的菜地。景苗苗电话指使刘运以各种理由拖住卢大田不让其离开来给景苗苗争取赶到现场的时间。

景苗苗等人赶到现场后，随即命令朱某贵等人架住卢大田的胳膊不让其动弹，景苗苗采取辱骂、磕脑瓜（即用二拇指头磕脑门，下手重的能打出青包），以及用水灌浇其耳朵等方式，逼迫卢大田还其高利贷债务。

在景苗苗折磨了卢大田大约三个小时后，张天齐等人赶到现场又把卢大田控制带离至埠江红天宾馆，并安排张中迪等人对其进行看守。卢大田在宾馆被控制期间，景苗苗和张天齐逼迫其签下一张83.6万元的借条，并让卢大田以自己在郑州的房产进行抵押。卢大田无奈签下了借条和抵押合同后，张天齐恐吓威胁卢大田不准报警，并以报警“就杀害你的儿子”等恶语进行威胁。

2017年7月14日下午，因索要83.6万元高利贷欠款未果，张天齐雇用工人将河南山之峰农牧业发展有限公司厂棚拆除。正在拆除时，卢大田乘坐面包车赶到公司，阻止工人拆除。景苗苗闻讯赶到，用锄头将停放在公司大门口的面包车车窗砸烂、车身砸坏。

回想起曾经的遭遇，卢大田至今心有余悸。办案检察官询问卢大田“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公司发展需要，又没地方借钱。当时，想着苗苗是我一手带大的，不会坑舅舅的，没想到她跟张天齐结婚后，竟狼狈为奸，坏了良心……”卢大田气得牙痛。

烧纸、放鞭炮、放哀乐

放高利贷借款人不还钱咋办？景苗苗、张天齐就派人到借贷人家里辱骂、打闹，混吃混喝等，他们觉得法律拿他们没办法。

2014年梁启从景苗苗、张天齐处借得21万元高利贷，因偿还不上高额利息，2016年至2017年期间，张天齐多次安排景苗苗带领程四娃、刘付参、陈佳友到梁启家辱骂、恐吓梁启及其家人，砸毁其家中的茶几、佛像、电视等贵重物品，摔坏椅子，并强行开走梁家的手扶拖拉机、玉米机等农机具，变卖折抵欠款，并以烧纸、放鞭炮、放哀乐的方式逼迫梁启偿还剩余欠款。

2016年春节前夕，景苗苗、张天齐安排程四娃将胡小超送到梁启家里，并以要账为理由，在梁启家吃、喝、吵闹、辱骂达七天之久，在收到梁启父亲的5000元后，由程四娃将胡小超接回。

2015年，张知从景苗苗、张天齐处借高利贷，后因还不上高额利息外出躲避。

“你必须还钱，否则后果自负，我不是吓唬你……”景苗苗、张天齐多次窜至位于社旗县老河镇怡苑小区的张知父母家中（房屋产权属张知父母所有），采取杀死张知父亲的狗、更换门锁、砸烂窗户玻璃或室内物品等手段，逼迫张知父母搬家，并指使庞乙建、张芍龙等人长期入住张家，害得张知父母含泪离家，漂泊在外长达四年之久。

景苗苗、张天齐横行霸道惯了，即使是法律保障的合同，他也敢以胡搅蛮缠方式给予撕毁。

2018年4月6日，章一军、牛红芳等人从张天齐手里买了位于唐河县马振抚镇双河村西街东头的一套门面房，当时签订了购房协议，价格为70万元。章一军等人先期支付了50万元后，在房子前面加盖了两层三间门面房，和购买的房子内部打通，并把购买的房子重新装修，后对外出租给“万木春”大药房。

随着房价的上涨，景苗苗、张天齐反悔不想把房子卖掉，拒不接收章一军等人支付的20万元余款。景苗苗亲自或指使他人跑到章一军家开的化妆品店、家具店以及“万木春”大药房店吵闹，采用往室内扔砖块、推倒货架、砸玻璃柜台、空调、卷闸门和门前花盆等方式，威胁章一军等人把房子退还。

后来章一军等人被迫无奈，只得以50万元的价格把新房和老房一并退给景苗苗和张天齐，然而景苗苗和张天齐只给了章一军、牛红芳二人37万元，直至2019年8月，他们仍欠章一军等二人13万元。

蒙面、“亮队”赚取“出场费”

当地人对景苗苗、张天齐等人很头疼，也不敢惹他们，如若谁招惹到了，各种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2018年1月，景苗苗因故与唐河县双河街“玛丽斯美容会馆”的老板杜莉发生争吵，景苗苗、张天齐指使朱某贵、陈某保、张毅锋、李某龙、齐某平五人驾驶无牌车辆，蒙面、持刀棍等工具将玛丽斯美容会馆玻璃橱窗砸毁，展示柜、茶几损毁，并损毁部分化妆用品。

在砸店过程中，陈德保持刀架在杜莉爱人王军脖子上，威胁王军不许动、不许报警，否则“刀抹脖子”。当时该店停业5天，重新装修，影响实际收入4000余元。而且，美发店被砸后，生意日益惨淡，直至后来倒闭。之后，王军、杜莉因此事经常吵架，导致最后两人离婚，家庭分崩离析。

景苗苗、张天齐都只念过初中，学历较低，但是二人的脑子活络，看着市场经济搞活了，许多场矿老板大把大把攒钱，于是开拓了一项特殊业务，那就是“亮队”——派几十名马仔到某些工地为施工队亮相助威，冲击周边群众阻拦施工。按照“行规”，每位马仔可以获得“出场费”120元。

唐河县铜镍等有色金属和石油等蕴藏量非常丰富，近年来各种矿产资源的相继开发利用，吸引了许多外商前来投资，矿主们竞争激烈。2016年底，唐河县马振抚镇一矿石厂因生产作业与周边群众发生纠纷，受矿业主刘红霞的委托，程四娃纠集李一昊、朱某贵、张毅锋等人带着铁棍、刀具赶到唐河县马振抚乡“亮队”，为该矿石厂助威，参与人员手拿铁锨恐吓、辱骂外來企业职工，不准阻拦施工。

2018年冬天，陈志刚受人之托先后两次纠集李一昊、张知龙、李小鹏、王一姚、裴一兵、张知恺、陈小建等20余人到桐柏县新集乡铁路线一施工处，统一服装、统一发放铁锨、手电，为施工方站队、助威，威胁、恐吓、辱骂周围“被占农用地，赔偿不到位”的群众，不准阻拦施工。

村民们对景苗苗团伙称霸乡里的行径，敢怒不敢言，这让景苗苗的“马仔”更加肆无忌惮。

2016年8月20日晚，张小龙、耿大炳等人在唐河县境内油田夜市摊上吃饭喝酒，其间张、耿二人因倒酒引发口角。张小龙纠集李一昊、李勇基、姜美兰、杨时坤、石东阳等人赶到现场，持械将耿大炳打致轻微伤，耿大炳家人没敢报警。

2018年4月15日晚，李一昊、李云鹏、王早闪、景逸曹等人正在唐河一家夜市摊吃饭。李一昊的朋友金大昊此时也在另一处饭馆吃饭，他吃饭时用手机拍摄邻桌的就餐客人张华，引起了张华不满，双方争吵，金大昊叫来李一昊、李云鹏、王早闪、景逸曹等人帮忙，于是这些人持桌椅和棍棒将张华及其一起用餐的张大东和胡君三人打倒在地，跪下求饶。

据办案人员介绍，2015年以来，景苗苗等人称霸一方，通过寻衅滋事、非法拘禁、故意毁坏财物等手段聚敛钱财，积极为该团伙扩大影响，攫取经济利益600余万元，逐步壮大组织，实施了20多起违法犯罪行为，形成以景苗苗、张天齐2人为组织者、领导者，近20人参加的恶势力犯罪集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的景苗苗、张天齐没有想到，他们这个“家庭式”恶势力犯罪集团的违法举动，早已引起了当地公安机关的注意。

抓获13名犯罪嫌疑人

景苗苗涉嫌故意损毁公私财物一案，由卢大田举报至公安机关。公安机关受理此案，经过侦查，景苗苗、张天齐涉嫌非法拘禁、寻衅滋事、故意损毁财物案件的全部事实逐渐被侦查清楚。

2018年8月25日，公安机关将涉案人员景苗苗抓获。鉴于景苗苗、张天齐等人涉及案件多、团伙成员多，桐柏县公安局抽调精干力量，组成专案组全力侦破此案，先行抓获几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桐柏县检察院则迅速启动扫黑除恶专班，提前介入，指导侦查，全面取证，在多部门调查走访、布建耳目、广泛摸排的基础上，对景苗苗恶势力犯罪集团主要成员定点追踪，掌握了他们大量犯罪证据。

2018年9月24日晚，警方派出精干警力，将景苗苗恶势力犯罪集团成员相继抓获归案，其中包括主要嫌疑人之一张天齐。

2月27日上午，桐柏县法院对以景苗苗、张天齐为首的软暴力涉恶犯罪集团案件进行公开审理。庭审中，检察机关认为，以被告人景苗苗为首的犯罪集团多次以软暴力的手段，有组织地实施寻衅滋事、非法侵入住宅、故意毁坏财物等违法犯罪活动，称霸一方，欺压群众，对群众形成了心理强制。同时在非法高利放贷领域进行非法控制，严重扰乱了正常社会、经济、生活秩序，使人民安全感下降，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景苗苗等16名被告人的行为均触犯了刑法的相关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追究其刑事责任。

桐柏县法院审理后认为，以景苗苗、张天齐为首的16名被告人组成了较为固定的犯罪组织，经常纠集在一起，共同故意实施三次以上寻衅滋事罪、非法侵入住宅罪、故意毁坏财物罪等犯罪活动，符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共同出台的《关于办理黑恶势力犯罪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中关于“软暴力涉恶犯罪行为”及其集团的四大特征表现。

被告人景苗苗、张天齐、程四娃3名被告人系恶势力犯罪集团的主犯，应当按照其所参与或组织、指挥的全部犯罪处罚。其余13名被告人系恶势力犯罪集团成员，按照每个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并根据各自参与的犯罪处罚。该案当天当庭宣判，判处景苗苗等16人上述刑期，并当庭庄严宣告，对所有被告人一律不适用缓刑、免刑。

景苗苗、张天齐、程四娃三人以自己没有明显的打、砸、抢、杀等暴力行为，不属于恶势力软暴力犯罪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近日，南阳市中级法院审理此案，二审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决。（文中涉案人员除被告人景苗苗、张天齐、程四娃外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