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伟哥生死斗

马冬

兄弟本是同根生，开枝散叶图富荣。

彼时谋事多情义，此节华贵四目红。

为弟失利苦相争，水不端平兄难容。

同室动戈刀磨利，割袍断义信三封。

“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站出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的北京康业元投资顾问有限公司（下简称“康业元”）隔空喊话广药集团董事长李楚源出面对质。而在此之前，康业元已下书3封，实名举报痛诉李楚源。来回鏖战数日，仔细观瞧，让这对“兄弟”反目成仇的东西，竟然是一片价值过亿的伟哥。

“不仁不义，弄虚作假，人身威胁……”

这场兄弟龙虎斗，药企家务事，还是从屋里打到了屋外，打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首封举报信归属权疑云

如果把医药企业拢在一堆，比作一副扑克牌的話，那康业元与广药集团就如同小王和大王。分开打也是好牌，但威力没那么大，倘若把大王和小王放在一块，就变成了“炸弹”，威力无穷。本该是互相成就，炸出一片天地的亲兄弟，谁料想，还是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上一次听到公开实名举报的事儿，还是年中将至，6月时节，董小姐的格力与奥克斯空调掀起了一波互殴高潮。一台空调让两家企业冷面相对，打得不可开交。这回，战场挪了地方。

似乎“公开实名举报”，渐渐变成了企业比较热衷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虽不知效果如何，却有越来越多企业效法之。打归打，闹归闹，家务事还要从家里说起。

那一日，康业元在公众号发布了一封举报信，洋洋洒洒4000多字，说不尽的辛酸道不完的苦楚，矛头直指广药集团董事长李楚源，而原因就因为一片伟哥。

本名金戈，小名白云山伟哥，号称“广药摇钱树”。作为最早获批的国产伟哥，入局早，销量奇高，是广药产品里顶粱柱中的顶梁柱，就连耳熟能详的广药荣誉品牌王老吉也只能位居老二。

成也销量，败也销量。销量高，利润大本是好事，可要是各方利益协调不好，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

首轮激战，辩的是金戈归属权。

广药大喊：“我们广药集团的金戈，直逼行业第一，妥妥的”，但康业元似乎一肚子不乐意，“谁金戈？一没研制二没购买，哪里来的勇气？”

关于归属，各执一词，根源可追溯至20年前……

1961年，一代文豪海明威用一杆英国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许多年后，人们才发现，一辈子离不开女人的硬汉，是因为男性功能障碍才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难怪他的墓碑上刻着：对不起，我起不来了。

1998年，辉瑞制药推出了Viagra，也就是伟哥。这个最初用来治疗心脏病的药，却被意外发现对治疗男性功能障碍有奇效。

没有获得批准上市前的1997年，药物研究人员刘玉辉就已经开始搞这款药物的仿制研究。

2000年，广药找到了刘玉辉，邀请他共同合资创办了广州白云山医药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一起研发国产伟哥金戈。广药占股51%，刘玉辉的台前公司北京康业元投资占股49%。“伟哥”二字也被广药买了下来。

溯其历史，康业元称，其1997年初按国家一类新药要求进行系统研发，1998年12月完成临床前所有药学实验，并以哈尔滨三联药业有限公司名义申报临床，1999年9月获得补充临床研究报告的通知。

1999年10月，白云山主动找康业元商谈合作，并以此为基础在1999年第四季度与白云山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共同组建了广州白云山医药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科技公司于2000年6月完成工商注册，正式成立。金戈临床研究批件于2001年1月获得，此后在康业元实操下以科技公司名义并由科技公司出资进行临床试验并申报新药证书，于2003年获得证书。金戈的研发全程到新药证书为止，所有研发阶段都是由康业元及科技公司独立完成。

金戈于2014年上市后，销量逐年增长，从1495万片到4774万片，4年间翻了3倍。

尽管康业元声称是研发在前，广药合作在后，但是广药却有另外的故事版本。

在金戈官网，可以找到广州白云山制药总厂一篇题为《十六年磨一剑终圆梦首个中国伟哥白云山金戈诞生记》的通稿。

其中提到“1998年，按照国内化学药一类新药的要求，白云山会同广州白云山医药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组建了研发团队开始对枸橼酸西地那非的研制和申报。”

“历经3年的研制，枸橼酸西地那非原料药和片剂于2001年3月获得主管部门一类新药临床批件。随后研究结果表明白云山研制的‘枸橼酸西地那非片安全有效。2003年6月，枸橼酸西地那非原料药与片剂获得一类新药证书。”在文中，康业元以及哈尔滨三联药业有限公司的名字并没有出现。

更蹊跷的是，工商信息显示康业元成立于2009年6月，但是白云山科技公司成立于2000年6月。那么，当年与广药方面签署组建合资公司合同的乙方是谁呢？康业元代表的是研发团队，还是后来接盘的投资方？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只能显示白云山科技公司2015年以后的变更记录。对此，康业元方面表示，“别急，这些事我后面慢慢给大伙儿讲”。

关于金戈的身世，还有许多关键信息尚不清楚。首战过后，局中人激战日趋火热，局外人也看得云里雾里。

二投举报信“分赃不均”

就在一众吃瓜群众还在细品第一轮孰是孰非时，康业元递上了第二封举报信，“拿了我的，请给我还回来”。

伟哥这东西，虽让人难以拿到台面上说，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刚需，有庞大的市场空间。金戈于2014年上市后，销量逐年增长，从1495万片到4774万片，4年间翻了3倍。作为广药的核心产品之一，金戈在2018年贡献了6.62亿元的销售业绩。根据广药2014年至2018年的财报统计，金戈累计销售额已经达到约20亿元。

20亿的红利摆在面前，康业元和广药因为收益分配问题矛盾进一步激化。

这一轮康业元主要举报广药及其董事长的内容主要说了三个事：

第一，咱是合作关系，既然合作，千了一年的活，家里完整的账本（经审计的完整财务会计报告）我一直没有看到;

第二，这年头，打工都有工钱，何况我49%的股份，赚了钱不给我分红是何道理;

第三，两个人当家，老大做事和老二不商量，在“两票制”的环境下，没有经过康业元的同意广药发展其他业务，这不科学。

天眼查显示，康业元提到的“白云山科技公司”为广药直接控股公司，全称为广州白云山医药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广药持股比例为51%，其余49%股权被“北京康业元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持有。2%的股份差距，引出了如此多的问题。

据广药2015-2018年年报披露，“金戈”自上市以来增长速度极陕，2014年上市后仅2个月便卖出291.94万片，营收达5653.02万元，2015-2018年期间，销量从1495万片增长至4773.99万片，复合增长率达101.09%，所创造的营业收入也从5635.02万元增长至6.62亿元，复合增长率为85.14%。

康业元在公开信提到，其拥有“金戈”产品49%的产权、经营权、收益权，但白云山制药总厂三年前给其的利润分配方案却为1亿～3亿元提成8%，3亿～5亿元提成6%，5亿～10亿元提成3%，10亿元以上提成2%。

结合2018年“金戈”销售情况粗略计算，康业元按49%收益权能够分得利润2.83亿元，而根据上述利润分配方案则只能获得提成1986.17万元。

如此大的分利差距以及未来可观的增长率，难怪康业元“无视”合作关系也要撕破睑公开举报，夺回相关收益。

另外，在广药2018年年报中却显示，全年销售4773万片的“金戈”营业收入却只有6.62亿元，平均下来每片不足14元，与实际售价相差甚远。

在举报信中，康业元提到了白云山虚增成本、隐瞒利润的行为，其举报数据集中在2014-2016年，康业元称根据从广药及“金戈”产品原料供应商处获得的信息，“金戈”主要成分的药料成本仅为每公斤1800元，但白云山内部记账成本为每公斤10000元，虚增455.56%，按照2014年4月-2016年10月进货7600公斤来算，仅此一项就虚增成本6232万元，而成本增加、利润减少，各项需交税费自然下降，存在偷税漏税。

近年来，广药营收增速极其可观，2008-2018年十年间，营收规模从35.27亿元增长到422.34亿元，扩大近12倍，归母净利润也从1.82亿元增长到34.41亿元，复合增长率达34.14%。

180.55亿元

2019年一季度广药营收再次出现“大飞跃”，实现营收180.55亿元，同比增长161.32%，归母净利润14.07亿元，同比增长55.42%。

“金戈”上市后，2015-2018年4年间，广药营收分别为191.25亿元、200.36亿元、209.54亿元、422.34亿元，前几年营收缓慢上升，到2018年营收突增101.55%，歸母净利润分别为13亿元、15.08亿元、20.62亿元、34.41亿元，分别增长9.05%、15.97%、36.71%和66.9%。2019年一季度广药营收再次出现“大飞跃”，实现营收180.55亿元，同比增长161.32%，归母净利润14.07亿元，同比增长55.42%。

广药称举报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符，关于“金戈”相关问题，广药一直主动与康业元进行沟通协商，但未达成一致意见。其余内容涉及造谣诋毁公司及董事长李楚源、白云山医药总经理肖荣明，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并获受理。

面对康业元的第二轮轰炸，广药予以了还击，不过怎么瞧都觉得有些敷衍。别人用千斤之拳直砸命门，你用蝇腿踢将回去。

这一轮，广药落了下风。

关于分红，康业元一直在哭诉广药在利益上没有公平合理的处理，而广药的回复里也直言康业元作为股东没有尽到股东应尽的义务。两者所占的股份仅仅相差2%，却有着压倒性的权力。

这轮战斗中，康业元的态度是“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别忘了我有49%的股份”，而广药则是“你是股份多，可是你没有尽义务，大谈自己想要分红的权利，不合理”。

三递举报信谁才是药神？

康业元对广药董事长李楚源的控诉，没有停止。头封二封举报信递上之后，第三封以及第四封举报信接踵而至。

后续的举报信除了就前面所讲的几个问题进行资料补充，还表示自从康业元开打广药董事长李楚源以来，受到了威胁，其称，陆续遭到包括电话骚扰、微信举报、网络水军造谣诋毁等网络打击，线下出现不明身份人员强行闯入康业元办公地点，导致公司领导与员工无法正常工作，被迫迁移办公地点。王老吉式争夺重演，让人不禁唏嘘，广药究竟做了什么？

有人将这件事解读为：金戈这个大奶牛太赚钱，小股东想分红。但康业元多次表示，主要目的是举报李楚源违法违纪。并称，如果不彻查李楚源的违法违纪行为，公司将选择退股清算。

那么，名不见经传的康业元哪来的底气叫板一家国企？康业元不断对白云山以及广药集团、董事长李楚源发动攻击，白云山被动回击。随着网上各种信息的收集，在双方的激战中，两个关键人物浮出了水面，李楚源和刘玉辉。

康业元的老板是何来头？为何这家不出名的企业能和广药合作？

鼎辉医药的老板刘玉辉是康业元业务的核心人物。根据天眼查信息，刘玉辉在康业元担任监事，在白云山医药科技也担任高管。

北京鼎辉创新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正是刘玉辉。

2016年有关报道表明，当时中国药学会处级干部正叫刘玉辉，持有白云山医药科技49%股权。基本可以确定，该刘玉辉便是双方合资公司在康业元的代表人物。

刘玉辉也有“药品批文之神”的名号。直到2005年11月因贪腐案被捕，他都是制药领域一个呼风唤雨的传说。

2012年《法制晚报》对国家药监系统“1·25专案”做出报道。这一案件一度震惊全国。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注册司的原司长曹文庄，一审被判决死缓。最初调查他时，正是以刘玉辉为突破口。

报道当中，刘玉辉是曹文庄在中国药学会的同事，以“能办事，有路子”在制药领域闻名。他长期充当药企和曹文庄的掮客。他对侦查员放言：“我清楚哪些药厂的药吃不得，他们连审批文件都是假的，生产的药还能吃吗？”

最终侦查员以情感为突破口，使刘玉辉供出向曹文庄行贿的事实。此外，刘玉辉曾收受20余家医药企业700余万元人民币及20万美元，帮助药企在药品注册、审批、换发文号、地标升国标等环节在国家药监局进行违法运作。

刘玉辉还交代了收受医药企业资金，向曹文庄等药监局干部行贿的犯罪事实。有文件显示，刘玉辉曾以股东身份向曹文庄行贿，目的是加快审批广州白云山公司申报的“抗病毒软胶囊”药品注册提供帮助。

中国网显示，刘玉辉是上世纪80年代就进入了中国药学会，原白云山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益民曾为广东省药学会副会长。而且网页上显示两人关系甚好，合资组建白云山科技公司就是两人推动的。

出事后，刘玉辉几乎没有了消息，直到“举报门”发酵，广药向市场说明情况才提到此人。

那么，为什么康业元非抓着李楚源不放？为了正义？

大众可以看到的是，在康業元的举报信中除了为自己讨公道，还揭露了白云山在2014年4月止2016年10月，虚增成本6232万元。并且还称金戈电商收入在2015年就有近一亿元的收入，2018年超过两亿，怀疑上市以来电商营收未计入总营收。

举报的违规行为都发生在几年前，为什么没有早曝光？为什么选择如今这个时间点？

可以大胆猜想，康业元和广药之间的纠纷不单单是因为合作双方经济分配问题，至于真相，有关部门的介入会给公众一个明确的答案。

作为局外人，看到这两家企业之间鏖战的精彩，剧情跌宕起伏。二者的战斗依然继续着，结局如何，时间能说明一切。

看到如今的个别药企，不免让人想到古代的药铺，早年的药铺是“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如今个别药企门口挂的是“生意兴隆，招财进宝”。

在商言商，买卖人赚钱无可厚非，然而医药生产行业，除了赚钱以外，更应该秉承着一颗赤血仁心，赚钱的同时，精研药品质量才是王道。否则，不以医德为制药准则，只图升官发财，装进口袋的黑心钱，会把口袋撑破。

著名医学家、现代外科之父裘法祖教授说：“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希望医药行业从业者，能在这场商战中，有所思，有所感，做一个德才兼备的“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