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这本书的作者裴启明,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相识,因文学而成朋友,至今差不多有三十年的交情。初识时,我们都还是不到四十岁的老青年,老裴给我的印象很好,一是为人实诚,讲义气;二是喝酒很厉害,不耍滑,交往起来特别舒服,放松。他的长相极有特点,个子很高,比一般人至少高出一个头,面孔黧黑,近乎非洲人的肤色,笑起来只牙齿是白的,这是长期野外作业风吹日晒的结果。根据他鹤立鸡群的身高,我当时还送他一个堂吉诃德的绰号,好多人跟着这么叫他,老裴逢叫必答,乐呵呵的样子,所有人的印象中,老裴就是这么张开朗、快乐、亲切的面相,极得人缘,极有亲和力。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老裴的认识,就一直停滞在这样的表层印象上。稍深一点的认识,是过了若干年以后。他的身世和坎坷人生经历渐渐被我所知,特别是了解到他是地道的民勤人之后,我在精神上对他的认同有了一个新的升华。大约在四年前的秋天,我和几位当年一起徒步走过河西走廊的老知青战友,心血来潮,决定重走一次长征串联路,民勤本不在我们的行程中,但因为民勤艰苦卓绝的恶劣环境和与风沙长期奋战的历史,我们决定绕道去体验一下这个地方。这次的民勤之行,让我对民勤人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有了一个清晰深切的认知。当地出的一本书《天下民勤》,一度成为我案头必备的参考书,时不时地要翻阅浏览一番。这本书让我在历时三年写成的长篇小说《旱码头》中,满怀感情地将镇番驼队的勃勃雄姿做了浓墨重彩的呈现。
镇番人,就是今天的民勤人,他们的先辈,曾经都是军人,这些一代代军人的后辈们,在中国最荒寒的土地上艰苦奋战,今天仍在继续。与此同时,他们向四方开疆拓土的进程也从未停止过。民勤人,是西北中国人民中最坚忍、最顽强、最富生命力和开拓精神的群落,他们雄壮伟岸的精神群像,让人肃然起敬。
裴启明的精神气质,是得了他的先辈们的真传的。他的早年经历极富传奇性,冥冥中预示着他和文学的缘分。他在新疆公路战线四十年的踏实苦干,戈壁岁月,筑路寻梦,为他后来的长篇小说创作打基础、积能量,仿佛也是命中注定,他成为新疆公路文学的一位重要开拓者,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这部长篇小说《路魂》,是裴启明花了数年时间写成的,是真正的心血之作。小说写得很质朴,很从容,很流畅,很厚重,来源于大量的生活细节和真实可感的体验,几个主要人物如老班长,姜讨吃,炊事员老孟,富余年,紫英,库尔班等,形象丰满,呼之欲出,性格鲜明,极富人性,整部小说,可读性很强,引人入胜。仅从小说的写作上说,作者在没有长篇小说写作经验的情形下,能把这个公路人的故事写到这个程度,已是难能可贵,但我觉得更可贵的是,作者写出了一种精神,一种艰难困苦中乐观进取,勇于奉献的精神,這种精神是整部作品的灵魂,正是这个灵魂的存在,让这个作品有了一种不凡的质地。
老裴很实诚地说,说到底,我就是个修路的,戈壁滩上野惯了,本不是什么作家文人,但我常常为他们的言行所感动,总想写点什么,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及意义。于是乎,就写成了这部书。
小说当然还有些不足之处,缺憾在所难免。但总的来说,老裴把这件事做得很好。
他真是写了一本不错的书。一本有意义的书。
赵光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曾在新疆昌吉报社任记者、副刊编辑。新疆作家协会原副主席(常务)。代表作有《石坂屋》《西边的太阳》《旱码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