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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山脉在欧亚大陆上延绵,呈西北—东南走向横亘在黑海和里海之间,是亚洲和欧洲的地理分界线。由俄罗斯的索契起,到阿塞拜疆的巴库止,高加索山脉的足迹最终隐入偌大的里海。
索契名声很大,不仅是俄罗斯乃至整个欧亚地区最受欢迎的度假胜地,还在2014年举办了冬奥会。那么阿塞拜疆的巴库是怎样的地方?大部分中国人对这个国家和这座城市并无直接印象。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未曾认真观看奥运会的开幕式,阿塞拜疆简直闻所未闻。
由此可见,阿塞拜疆8.66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虽然在外高加索三国之中是最大的,名声却远远够不上对世界文化有深远影响的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低存在感的缘由来自方方面面,而这一切要从这块土地的历史讲起。
和外高加索其他两国一样,阿塞拜疆的地缘位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它的历史命运。三个国家都属于军事缓冲地带,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一直处于东西方帝国的威权之下。上千年的军事对抗带来的,是多元的城市面貌和文化融合。而与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不同的是,阿塞拜疆自公元6世纪起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波斯的控制下,因而历史上没有统一过外高加索地区,与前两者民族、语言、宗教都不相同。拥有奥斯曼突厥血统的阿塞拜疆人,一方面深受伊朗和土耳其影响,国内大多数人信仰伊斯兰教;另一方面,天然的地理优势,令它坐拥里海无尽的资源,仅属于阿塞拜疆领土范围内的石油探明储量就有20亿吨,天然气探明储量2.55万亿立方米。
阿塞拜疆“靠海吃石油”,富裕由来已久。苏联时期曾和俄罗斯比肩,成为当时仅有的两个不需要中央财政补贴的共和国,国力相当雄厚。坐拥如此丰富的资源,欧洲国家亦会与其产生莫大的经济联系。于是,东西方文化的影响在这个有着“外高加索小迪拜”之称的国家相互碰撞、交织,社会风气较为开放。
如果说藏在海里的石油是肉眼看不见的隐性财富,那么拜火教神庙里终年燃烧的红色火苗和世界上最大的泥火山群,便是它宣誓火性的外在表现,也是阿塞拜疆“火之国”名字的由来。
距离阿塞拜疆首都巴库30公里,有一处叫做苏拉汉内的村庄。陆上丝绸之路兴盛时,古印度拜火教的教徒途经此地,看到此处地表有天然的喷火现象,以为神迹,就地建造庙宇进行膜拜,这就是阿蒂什吉亚克神庙,被奉为拜火教的起源。在一个盛产石油和天然气的国家,地表产生喷火现象实属正常。但对于没有科学常识的古人来说,将其奉为神迹也是情理之中。如今,随着陆上丝绸之路的衰落,阿蒂什吉亚克神庙的宗教功能名存实亡,已成为一处遗址,偶有游人造访,才会去探寻神庙内供奉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火”。
另一个显性标志,是里海沿岸大大小小400余座泥火山。世界上拥有泥火山的地方屈指可数,最著名的无非有美国黄石公园、伊朗马克兰等少数几处,但在阿塞拜疆,泥火山触手可及。首都巴库不光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泥火山群,就连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世界最大泥火山——高1000米、长达数百千米的泥火山,也眷顾这方土地。
之所以叫泥火山而非火山,一是因为它不具备岩浆通道,喷出物不是岩浆,而是泥浆和气体;二是泥火山由不断变化的小地形构成,虽然同样千沟万壑、层峦叠嶂,但远没有普通火山那么大且稳定。所以,既有人说阿塞拜疆的泥火山地貌像极了火星,也有人说当太阳将干涸的黏土反射出耀眼的白,这种不可思议的奇幻仿佛来自月球。
在很多人看来,建国时间本就不长的阿塞拜疆,除了它的“特产”石油和天然气,在历史沉淀上似乎总少了些能量。
翻看这个国家的历史,不难发现它被东西两大帝国支配的命运,但同时也容易忽略产生于这里的旧石器时代文明,以及由丝绸之路牵引出的文化脉络。事实上,阿塞拜疆同样拥有深厚的人文底蕴。
泥火山不像普通火山那么大,大多数是不断变化的小地形,通常伴随着由喷出的粘土块形成的独特雕塑。它们看上去很平静,但在这一隆起的景观之下,地球像只沉睡的野兽一样呼吸和转动着。
距今约300万年到约1万年的旧石器时代,是以人类使用打制石器为标志的物质文化发展阶段。1930年,一支砾石开采队在阿塞拜疆的戈布斯坦山区发现了古代人类聚居的遗迹——约6000幅内容不一、囊括阿塞拜疆旧石器时代及之后各个时期人们生活场景的岩画、村落遗址和墓碑等,2007年被列入世界双遗产名录。其中,数量最多、研究价值最大的是岩画。一般而言,参观者在进入戈布斯坦山区参观之前,可以在岩画博物馆了解阿塞拜疆的历史和岩画符号的内在含义。经过了解,再步行进入山区,驻足观摩岩画,才能激发想象的活力,联想出原始男女的体态特征,以及他们狩猎、歌舞、航海、劳作等活色生香的生活场景。最后,走出山区,来到一个天然的观景台,出现在眼前的是宽广无垠的里海,古阿塞拜疆人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的震撼场面仿佛映入眼帘。
要想感受阿塞拜疆的丝路文化,最好的方式是深入巴库老城。巴库老城曾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鎮,商人们在这里留下了大量历史遗迹。城内,供商人居住的客栈大部分保存完好,现在大多数或作民居,或被改造为餐馆,一应餐桌家具动辄几百年的历史,让人感怀。如若想体验古人的居住环境,古城内尚有少数客栈可供住宿。
偌大的巴库老城,遍地都是11~15世纪的古老建筑,所以,它于2000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而这其中除了丝绸之路的功劳,还有城内融合了欧式和伊斯兰建筑风格,古朴典雅的希尔万沙宫殿和少女塔。
希尔万沙宫殿是希尔万尼王朝时期的宫殿,修建于14~15世纪,由当地特色建材阿格纳石头建造,通体呈黄色,内部极致的挑高设计,彰显着王室的气魄。宫殿包括居住区、伊斯兰教寺院、矩形王宫、王室成员的寝陵、浴室等,极具规模且保存十分完好。如今,宫殿中展示有阿塞拜疆的手工艺品地毯,以及一些充满异域风情的金属器皿、刀剑和宫廷饰品等。
从希尔万沙宫殿步行到少女塔,几分钟便可抵达。少女塔建于12世纪,以石灰岩块垒砌而成,呈圆柱状,塔高27米,有8层,每层可容纳50余人,内有一口水井,井水四季清凉甘美。塔上每层窗口都有防御设施,可倾泻滚烫的熔铅,或投下燃烧的石油火把,抵抗外敌的进攻。
就外观而言,这座塔与“少女”二字完全不搭边,反而更像莽汉。关于其名字的由来,有许多说法。其中一个是说一对恋人,男贫女富,少女的父亲拒绝答应这场婚事,遂将女儿关入高塔。少女性烈,纵身一跃跳入海中,随后男子也与之殉情;另一版本则更加现实,是说这塔因内部宽广,又有活井,曾经在战争中保护了很多女孩儿,因此得名。站在少女塔的顶端,可以眺望不远处的巴库新城,一座座光鲜亮丽的21世纪建筑与脚下饱经风霜的古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令人感叹。
作为一国首都的巴库,从规模和城市建设上讲,是当得起首都这一职能的。它不仅是阿塞拜疆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还是整个外高加索地区最大的城市和交通枢纽,拥有40余个卫星城,人口占全国的四分之一,体量着实不小。尤其是巴库新城,称得上是一座颇有格调的奢华之城。
近一百多年,随着石油业的兴起,拥有先进技术的欧洲国家携带文化因子跨过黑海,进入阿塞拜疆,为其带去了先进的文明,一幢幢欧式建筑拔地而起,浪漫的哥特式、新古典、纪念碑式的苏联建筑遍布巴库新城。这是石油创造的财富,也是文化融合的象征。历史的车辙不断向前,巴库新城又将设计前卫、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以及文化、艺术中心安放在此,势要向世界展示其雄厚的国力和深厚的文化。
大多数人感受到阿塞拜疆的现代化气息,是从位于巴库新城的盖达尔·阿利耶夫机场开始的。这座颇具艺术感的机场,由土耳其的一位建筑学家设计,架构灵感来源于海绵体的微结构。机场以白色为主色调,咖啡厅、酒吧、食铺被安置在一个个白色如蜂巢的圆形空间中,未来感十足,与世界上任何一座现代机场相比都不逊色。
當然,名号响当当的火之国,怎么会没有与火元素相关的建筑呢。2013年,耗资3.5亿美元打造的火焰塔竣工。火焰塔由三座独立的火焰状大厦组成,从落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巴库乃至整个阿塞拜疆的地标,向世界展示着21世纪的阿塞拜疆。由于火焰塔建造在一座山地之上,所以在巴库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能看见它,它就像是巴库的灯塔,为人们指引着方向。而从建筑美学的角度上讲,这座典型的现代主义建筑,通体玻璃覆盖,晴天白云在三幢大楼的外墙流转;到了夜里,代表阿塞拜疆的火焰、国旗等图样,则投射在火焰塔上,演绎一出出炫彩夺目的灯光秀。
如果说火焰塔是最能代表阿塞拜疆的现代建筑符号,那么2012年建成的盖达尔·阿列耶夫文化中心,则是阿塞拜疆政府打破传统、立志创新的艺术作品。
阿列耶夫文化中心由伊拉克裔英国女建筑师扎哈·哈迪德设计。扎哈是世界著名的建筑师,2004年曾获得建筑界的诺贝尔——普利兹克建筑奖,2016年还获得了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的金牌,中国也有她的作品,譬如业内知名度很高的北京银河COHO、北京望京COHO、广州歌剧院等。阿塞拜疆政府聘请扎哈设计建造文化中心,初衷便是摆脱规范化的风格,甚至直接表示:不期望通过模仿或是复原历史而将城市与过去进行有机联系,而是要通过一个极具现代感的建筑设计,重新解读历史在这个城市当下的意义。
这一点,阿列耶夫文化中心已然做到了。随着平地延伸的流线型设计,折叠连续,宛如陆地上的水浪,柔美而又精致的建筑线条,勾勒出千变万化的轮廓,似一场流动的盛宴。这件大胆的作品,获得了伦敦设计博物馆“年度设计大奖”。其57000多平方米的占地面积,囊括了博物馆、图书馆、会议中心及宽阔的绿地公园等功能区域。这些区域以巧妙的空间艺术串联,让来人颠覆博物馆沉闷的印象。毫不夸张地说,阿列耶夫文化中心是现代建筑史上的瑰宝,也是阿塞拜疆塑造艺术与活力之国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