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生日，陪你回一趟青春

华明玥

深夜23点，闺蜜林聪在群里求助：“又与先生为过生日的事吵了一架。这老男孩对50岁即将到来这事敏感得很，现在竟然摆出一副谁想给我过生日我就跟谁急的架势……”林聪顿了一顿，幽幽地说，“原先我认为，只有咱们女人对蛋糕上越来越大的数字心怀忧惧，没想到男人也这样，而且反应比我还大。”没错，过50岁大寿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酒店已经订好，礼物已经备好，此时此刻，主角却想“临阵脱逃”，可怎么好？

林聪黔驴技穷地问老公：那你说说，生日这天你究竟打算怎么过？

老男孩一脸茫然地说：躲过，避过。我想蒙头睡一天，睡过。

林聪从他怅惘的脸上，读出了一点“壮志未酬”的不安与不甘，更觉得有必要在50岁这个关键的节点上，拉老公一把，让他去除中年人的颓丧，重新找到生活的乐趣与情味。林聪问：你们可有什么经验可以让我借鉴吗？

小芦老公的45岁生日，是在苏州的草地音乐节上过的。小芦从来没有提起这是一个生日策划，她只是说，作为一名写音乐专栏的写手，她有必要到夏天的户外音乐节上去感受一下气氛。为此，她做足了功课：购买了野营帐篷、隔湿垫、户外音箱、放在帐篷顶上的星星灯、果酒两瓶，甚至还有花哨的头巾。小芦的老公是外企高层，365天习惯了西装革履，一看老婆准备的这些涂鸦T恤、破洞牛仔裤、花头巾，大笑说：我就陪你文艺一把，摇滚一把。

那两天，小芦拉着他在澎湃的音乐声浪里混，吃着年轻发烧友的爆米花，为台上的乐队挥舞双臂吹口哨。讲老实话，因为老公听过的唱片、读过的音乐史远远没有小芦那么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随大流地傻笑，然而，因为怕被汹涌的人流冲散，老公自始至终紧攥着小芦的手。两个高龄发烧友像一对私奔的情侣一样，混迹在年纪比他们小一半的乐手和听众当中，享受着他们这个年岁罕见的乐趣。小芦仰头看到，老公脸上对业绩的焦虑，对晋升前途的忧愁，那些中年人的贪心与无力都消失了。在这里，他进入了律动，进入了汗津津的节奏，像年轻人那樣欢呼雀跃和吹口哨。对么，这才像过生日的样子！暗喜于心的小芦，到了晚上与老公挤在帐篷里，外面的音乐声浪依旧隐约可闻。老公感叹说：这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天。

而女友小蒙老公的55岁生日，被小蒙再次安排去了普陀山。说“再次”，是因为普陀山是他们俩27年前新婚旅行的地方，也是他们赤着脚享受细沙海浪，享受蜜月的地方。当年，两个内陆青年第一次见到海，激动得沉默了半小时。小蒙记得，1992年的普陀山远没有现在这么齐备的服务设施，大部分游人是在上海码头上船之前，就买好了馒头榨菜等干粮。两个新婚的年轻人毫无经验，到了普陀山才发现，海岛上几乎所有的饮食都是从大陆运来，都比上海贵一倍。于是，两人的旅行资金迅速见底了，最后，小蒙的老公自告奋勇，靠帮普陀山的渔民织补渔网和收海带，换取了两人最后两天的食宿。

在再次前往普陀山的渡船上，当小蒙的老公听说此行的目的，不仅是去同一尊佛像下祈祷，去同一块礁石前留影，他们还将去寻找当年的渔民施大伯时，老公眼中全是惊喜与困惑：“还能找得到27年前的房东？”

小蒙但笑不语。没错，为了让老公在55岁生日这天，回到他充满吃苦精神的青春时代，回溯那个年月的淳朴人情，小蒙在两个月前就在朋友圈里广发“寻人帖”，结果，人托人，还真给她找到了普陀山的一位村委会主任。主任告诉她，施大伯的儿女虽然都前往大城市谋生，但70多岁的施大伯依旧留在海岛上打鱼为生。他说，闻不见空气中的咸腥味儿，又离了菩萨脚下，一准儿要生病。

好么，这一趟旅行，小蒙与老公完全是复刻了他们的蜜月行踪。他们跟着施大伯收海带、撬海螺、晒鱼干，又煮上一大锅杂鱼汤喝起酒来。施大伯说：“20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没想到当年的小青年还记得我，还回来跟我喝酒。”小蒙的老公一手拉着老婆，一手拉着施大伯，感慨万千地说：“没想到还能回来找到你。你是我们开始新生活的见证人啊。”

过完生日，小芦两口子正谋划一起去英国参加那儿的露天戏剧节;小蒙的老公，在谋划召集所有的大学同学，前往当年的实习基地——赣南的一所乡村中学走一走，看一看。而小青的老公，过完50岁生日，竟转身成了扶贫项目的编外参与者，因为他的生日是在大别山山洼里度过的。那儿的一座山寨，是他10年前蹲点扶贫的地方。在那盛产柿饼、野茶和核桃的大山里，他呆了整整两年。那两年，他扶持了数十家贫困户养鸡养羊来脱贫，还为当地引进了红心猕猴桃的种植技术。他亲手为农户示范怎样孵小鸡，怎样剪羊毛，怎样为猕猴桃疏果。因为扶贫期间正值女儿中考，他也不可避免地埋怨过，下去任职耽误了他照顾孩子的起居，辅导孩子的数学。

小青当年有没有埋怨过老公两年没顾家，每次短暂探亲，都要颠簸30个小时的辛苦？她肯定抱怨过啊，那真是牛车接着小皮卡、中巴接着绿皮火车的艰难旅行，老公回到家就累瘫了，吃起家里的红烧肉和海鱼能吃一大碗。而今，她为何要背上大背囊，与老公再回到这大山深处的山寨呢？

她是凭直觉做出这个决定的，一路上也有些忐忑，因为，老公的50岁生日可只有一次，那是男人人生中的重要节点，浪涛澎湃的青春已成过往，静水深流的熟年正在逼近，此时，他究竟是需要一次澄澈心灵的回顾，还是一次灯红酒绿的享乐？她也有些举棋不定。

但，当他们回到大山深处，前去看望老乡，半个村寨的人奔走相告：“帮咱们养羊种猕猴桃的吴书记回来了……”房东激动地做烤茶给他们喝，还烫着了手;房东的儿子拿出了小青老公临走前留给他的诗集和吉他……小伙子凭着这一腔信念，从山里考到省城合肥念大学，又考回来当公务员，现在也回老家主持扶贫工作。当年的小吴书记，与他对起了扶贫工作中的种种暗号，两人抚掌大笑。这一晚，小青的老公与寨子里的年轻人围着篝火弹吉他度过。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微白的鬓角上，映在他有了细纹的眼角上，小青看到，他脸上每一条笑纹都汪着暖洋洋的光辉，是的，这里的风雨桥是他主持修建，这里的甜水井是他筹资挖掘，这里的水泥路是他率众铺建，他回到梦想开启的地方。她深信，从前那个依靠双手与头脑改变现实的他又回来了。

瞧，这才是中年人应有的生日计划。借此机会，触摸自己的青春岁月，一寸寸地感受当年无所畏惧的探索精神，找到可以承载那份纯真情感的见证，中年人才能在纷繁多变的索求中，找到自己的初衷，唤醒一份积极的心态去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