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满都的微笑

2019-09-16 14:35雨馨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尼泊尔人加德满都礼貌

雨馨

尼泊尔人的笑容里,有菩提叶和谷物的味道。

一对巨翅俯冲下来,把地面上像彩色积木一样镶嵌的屋顶震得嗡嗡作响。耳廓混合着各种颜色的轰鸣,心里却对加德满都这个充满神秘的佛國充满了晨露般的期待,飞机巡礼般地打了几个圈,终于落地,地面上一层灰蒙蒙的金,暖煦的阳光像无数空气中的软毛刷,大家迎着气浪迎着软毛刷在脸上一阵亲昵。

走下机舱,四周如此透亮,一座朝圣的城堡,梵香里的加德满都,我快步走向它。

机场内到处是深棕色肤色的尼泊尔人,印度人,每张脸上浓黑的眉目和头发让他们如同炭精画里走出来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更多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沉默而专注。但一旦目光与你交织,碰撞的瞬间,他们会极有礼貌地点头微笑,那腼腆、真诚而低头的笑,留在我的镜头里让人刻骨铭心。

机场出口处悬挂着两张色彩浓烈的巨型招贴,“她就是活——女——神。”

小小的女孩被许多朝圣的人们紧紧簇拥着,活女神从小不苟言笑,不能说话,不能笑,不能和同龄的孩子一块玩,她好像一块名贵的纱丽悬浮在游行的人群中,粗黑浓重的眼圈,我从她楚楚可怜的眼神里竟看到了笑,一个天真烂漫的正值童年的小女孩的笑。然而她不能笑,她是国王的活女神,她被紧锁在一片凝固的酡红里,被人仰慕、参拜行礼,供奉如一尊石头。

另一张是国家旅游宣传广告,大块纯度高至极致的皇宫黄,属于皇族和佛的颜色,被尼泊尔人毫无保留地用在了城市推广中,很时尚又极富冲击力。

我常常在心里,怀念那个简朴和善的地方,那些人那些街道,在我流沙般的旅行中偶然邂逅古城安静坚定的呼吸,我停下来,我从未发现它的残破古旧与我内心深处的某种平缓如此合拍,我甚至不愿走进装修体面的咖啡馆,我更愿意索性在路边粗粝光滑的石阶上坐下来,听无数路过的脚步,上百年的脚步,匆匆在这个清晨铿锵有力地击打眼前微微震颤的简陋路面。

我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我恍若魂魄消散,消失在这老旧街巷,消失在慢慢移动低矮建筑的阴影里。

早起的尼泊尔人,穿着长袍提着水桶,身材壮实的平民妇女赤脚从石板上走过,坑洼不平的水畦里映出她好看的鲜艳的衣角。眉心的一点红,随着她渐渐远去的面庞依稀如梦。记起来了,还有一位穿深蓝笔挺背带裙的尼泊尔少女,她有着清秀姣好的五官,如同从画上走下来,近了,两条浓黑的发辫如墨,睫毛细密卷长,把一双玉琉璃般的眸子深锁在一层薄雾中,“那么释德——”“那么释德——”我们互相问候,她小鹿似的眼睛迅速一闪,一对泛红的酒窝顿时在双颊晕开,像一朵清晨带露的睡莲,稍纵即逝。

清晨遇到的尼泊尔人见面都会双手合十,极有礼貌又恭谦地打招呼。无论老幼他们都对陌生人保持安安静静的礼貌。

在陌生的国度里行走,常常会迷路或越走越远,找不到回酒店的路。

但是担心是多余的,任何一个尼泊尔人都会真诚无私地为你指路,为你提供帮助。

从博卡拉回到加德满都我们之前预定的万豪酒店时,我被接连几天的牙疼折磨得痛苦不堪。我强打精神把朋友们一个个都赶走,让他们全部按原计划继续加德满都的参观,我独自呆在酒店,捂着红肿发炎的腮帮子,忍着砰砰乱跳的太阳穴传来的隐隐的剧痛,眼泪一粒一粒直往下掉,实在受不了时只好拨通前台的电话,“请问附近有医院或诊所吗?我的牙发炎了,希望去那里看看或拿点药。”说明意图后,前台经理保持了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他立刻安慰我,“明白了,不必担心,我们会在5分钟后安排一位司机带您去附近的医院诊疗取药,好吗?请您到大堂来稍作等候好吗?”

太好了,我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走到大堂。一出电梯,就有俊朗清秀的大男孩前台服务生立刻迎上前来,关切地和我核对信息,然后他非常有礼貌地扶我去上大堂外正等候在那儿的一辆红色出租车,车窗摇下了一半,一位满脸黝黑连嘴唇也轮廓分明,棕色额头上正挂满一层油亮晶莹的汗珠的小伙子焦急地看到了我,他十分友好地下来帮我打开车门,扶我在后座上倚靠着,接着发动引擎,并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安慰我,“别担心,医院不远,几分钟就到。”

我万分感激地望着他,“谢谢!辛苦你了。”

他利索地把紧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前方。没想到不到15公里的车程,却因为上下班高峰期开始堵车,他着急起来,扭头歉意地看了看我,并用他仅有的英文单词费劲地向我致歉,我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没关系,国内也常常堵车,都习惯了。”

“真的?”他瞪大眼睛,无奈把头转向窗外。突然,他灵机一动,眼睛矫捷地一转“别担心,我们可以走小路。”

我有些忐忑,但剧烈的疼痛已由不得我分心,我把头枕在后排座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猛地拉开车门,“到了,女士,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哦,好的,太谢谢你了。”

我紧紧跟着他走进医院,门口的值班警卫说,“医生们已经下班了。不过药房还开着,我建议你们赶快去试试运气。”

满面油亮的司机迅速把我领到药房,隔着透明的大玻璃主管医生看了看我捂着的右脸,他点了点头,做了个让我放松的姿势,我噗嗤一笑,都啥时候了,还有精力和我开玩笑。

准确的说是,他隔着玻璃看了看我像一个大包一样鼓起的腮帮,向他说明了情况,直到对方点头认可,我和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拿了药,他替我付了钱,我赶紧找出一把零钞递给他,他坚决地推辞着,怎么也不肯收下,“不用,都是由酒店支付的。”说完他抹一溜额上的汗粒,笑了笑“听医生的,赶紧回家躺下,先吃药,才有力气拥抱阳光。”

谢谢!我由衷地报以感激的泪光。

他腼腆地替我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我上车,我看见他额上的汗珠更多更细密了。虽然在病重,但从此我记住了他的微笑,像从水里刚刚捞起来的一样。

吃了药,奇怪,我躺了不到半小时,牙疼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幸福与感激交织于心,我不知道怎么感谢那位带我去医院的尼泊尔天使。

我只好去每个路过的寺庙虔诚祈祷,祝福这里这些善良的人们,愿他们生活平安幸福。

于是,我像任何一个尼泊尔人一样,路过石塔,都会伸手摇响里面的铃铛,铃声悠长,伴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在古城的弧形路面上悠远地荡漾。

从此,我不再是个陌生人,我成为微笑的加德满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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