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老公的美好时代

王小毛

一

自晚饭过后，郭成志便窝在电脑椅上打游戏，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一个人蜷在沙发里刷朋友圈。这真是一个不秀恩爱就会死的时代。小丁刚从香港回来，老公给买了名牌包包和定制套装，我虽点了个赞，却忍不住满腹心酸;阿兰的老公为她准备的爱心便当全面升级，常常能在便当里看到她老公用番茄酱写出的“LOVE”，真真地羡煞众人啊;小红的老公就更是人间极品了，不仅外表俊朗、事业有成，还能烧得一手好菜，是典型的居家外出全攻略多用男。

郭成志打游戏打得正嗨，偶尔还爆两句粗口，根本不知道两米开外的我，正点赞点得怨气横生。电脑桌上烟灰缸里那半支没掐灭的烟，忽明忽暗，就像我的婚后生活一样，还没有陷入一片绝寂，但绝不会有多么灿烂的未来。郭成志不会做饭，为人懒惰，有点邋遢，最多算个经济适用男，对我还极其抠门。自从我们贷款买了房子，商场几乎成为我的禁地。去年过情人节，别的女人都收玫瑰花、吃情侣大餐，只有我，在下班后收到了两朵憨憨的大菜花。

在惨淡的生活面前，我不得不承认，是过去看走眼的选择，成就了我凄凄惨惨戚戚的下半生。恋爱时，我到底看上他哪儿了呢？

二

周末，小丁老公康康打来电话，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马上就到了，当年结婚有些仓促，没有求婚环节，他想给小丁补一个求婚仪式，希望我们这些朋友能帮他捧个场、造个势。我带着郭成志赶到现场的时候才知道，为了满足小丁爱浪漫的心理，康康斥巨资包下了电影院的一个大演播厅。

那场电影看得极不是滋味，坐在旁边的郭成志却看得津津有味。影片结束后，银幕上忽然跳出来“小丁，嫁给我吧”的字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小丁羞涩地走到银幕前，在浪漫的氛围中，小丁接过了那束玫瑰以及亮瞎我眼睛的钻戒。

我和郭成志结婚四年了，他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四年前的某个周末，我们在辗转各个楼盘看房的过程中刚好路过民政局，他说：“正好路过就把结婚证领了吧，免得以后还特意跑来一趟。”于是我们领了证，没有钻戒、没有婚纱、没有玫瑰，就成了他的人。

每每提及此事，我都满心的不甘。可是，郭成志说，过日子就是过日子，少整那些没用的形式。

晚上回家，还沉浸在浪漫气氛中的我，看到郭成志光着脚趿拉着拖鞋晃来晃去的样子，不禁怒从中来。

那夜，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争吵。

我说：“不是我爱攀比，我也不是那么虚荣的女人。可是你看看别人的老公，他们在老婆身上所花费的心思，能让人感受到他们对婚姻的重视，可是你呢？结婚这么久，我没有收到过你的一束花，没有听到过你说一句温情的话，你参加过我所有好朋友的婚礼和求婚仪式，难道你就不觉得她们之中的我，特别可怜吗？”

郭成志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这些没有意义的仪式，生活說到底就是柴米油盐，只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我说：“就算是那样，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老公那样，给我一段浪漫的美好回忆，让我在以后平淡的生活里有一个念想？”

郭成志语气铿锵：“不能，因为我不是别人的老公。”

三

又到了一个周末，小丁老公组织我们去郊区的湖边吃自助烧烤，我本来不打算带郭成志的，但是来参加的朋友皆成双入对，在那种欢愉的氛围中，我可不想成为大家的电灯泡。

天气很热，温度接近30度，虽然我们把烤炉架在了阴凉的大树下，不过在炭火被点着后，一波一波袭来的热浪，仍让人招架不住，我们闺蜜几个躲到河边清洗食材，男人们则留在原地负责煎烤。

人若有浪漫的天性，哪儿都是发挥的舞台。小丁的老公跑到山脚下采了很多种颜色的野花，为小丁编织了一个花环;阿兰的老公则不时跑过来喂她冷饮，生怕他的宝贝中暑昏倒;小红的老公爱好摄影，他不停地让小红回头摆拍，整个大自然都成了这对小夫妻的背景。只有我这个铮铮女汉子，全程没人来打扰，只能猫着身子拼力地干活以缓解尴尬，在恩爱和谐的气氛中瓷瓷实实地打了一回酱油。

在这个适合打情骂俏的环境中，郭成志在干吗呢？

我找了一大圈才发现，他正蹲在烤炉旁边，全心全意地翻转着那些肉串儿，背心已被汗水浸透，他索性脱掉了上衣，露着小羊排一样的身板儿。

小丁这时凑过来说：“你看看你家郭成志，认真干活儿的样子还真性感。”

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郭成志还有这手艺，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串儿。席间，一群没被烟火熏过只顾着讨老婆欢心的花样美男们一起向郭成志敬酒，感谢他不畏酷暑，为大家烹制了如此美味的食物。

在回家的路上，我气呼呼地问他：“别人的老公都嫌热，都想办法躲开那个烤炉，你怎么那么傻，全程都守在那里？”

郭成志说：“大家都不烤，请问中午吃什么？”

我无言以对。

四

纵是身边有诸多典范，郭成志亦禀性难移。他在恋爱期不会做浪漫事、不会说甜言蜜语，婚后更不会做。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虽少了惊喜，但也稳定踏实。

一个周末，我们几个闺蜜照例小聚谈心，我向她们吐槽郭成志的无趣，像个木头。令我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一边倒地认为：“嫁人就该嫁郭成志这样的。”

小丁说：“康康现在总是很忙，很少有时间陪我。虽然还是保持着送花和送礼物的习惯，可几乎都是快递送来的，从早到晚见不到人，让我越来越没安全感。”阿兰说：“我老公每天早上给我做一盒爱心便当，听起来是很幸福，可是他能给予我的，也只有这些了。他不愿出去工作，每天宅在家里，靠我一个女人养家……”我们纷纷吐槽自家老公，突然小红在一边红了眼圈，说：“我和老公准备协议离婚了。因为他出轨了。”

晚上回到家，我和郭成志说起小红要离婚的事，郭成志告诉我，有一次在去和客户沟通方案的路上，他看见了小红和她的老公，两个人在一起吵得很凶。他当时怕两个人尴尬，就赶紧躲开了。

郭成志赚不到大钱，但工作还算稳定，除了工作时间，他大多时间都待在我视线可及之处。虽然他不准我乱花钱，但还是把工资卡放在我这里。至于他出轨我从未担心过，我曾无数次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这辈子，除了我，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能够忍受你的无趣了。”每次他都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麻烦别人啊。”

我一直觉得别人的老公是最好的，殊不知在我羡慕别人的同时，我的老公竟然也成了完美的“别人的老公”。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挑剔郭成志的种种不好，忘记了他身上的好，而那些好，却统统被别人发现了。

我的生日那天，我被公司临时安排去上海出差。上飞机前打电话告知郭成志，他在那端只淡淡地说了句：“注意安全。”

第三天我从上海回来，做晚饭的时候，打开冰箱门，竟然发现了半个生日蛋糕。

见我疑惑，郭成志解释道：“你生日那天买的，后来你不是临时出差了吗？我就吃了半块，给你留了半块，你看看如果变质了就别吃了。”

这半块蛋糕给我带来的震撼与惊喜感，绝不少于小丁的浪漫求婚。尽管我不爱吃甜食，但还是把半个蛋糕全部吃光了。没想到第二天下班，我竟然在饭桌上又发现了一块小小的蛋糕。郭成志说：“感觉你挺爱吃的，所以我又买了一块儿。”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郭成志正在试图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的期望，尽管他还没找到恰当的表达方式。他不会知道，其实现在的他在我的心里，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