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的父母通过找关系,把我安置在田中复读初三,准备来年冲刺中专一类的学校。因家离学校有二十多里,我得吃住在田中。住校就得每个学期投二百多斤的小麦给学校的食堂。当时一家四口,父亲腿不便当,我和小妹面对这么重的东西显得无能为力。最终,送小麦的任务还是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这并不是能者多劳。其实母亲个儿矮、瘦弱,这么负重的活儿,对她的体能是一种挑战。可吃尽了刨田苦头的她,总希望子女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在这种强烈的期盼支配下,母爱使她刚强!
母亲为了准时地把小麦替我送到田中去,在开学的前几天,她就用家里的大秤,把家中囤子里的小麥称够学校要求的重量,分装成浅浅的三个蛇皮口袋。在开学前的那天晚上,她又向邻居借来了一辆半新加重的永久牌自行车。一家人合力将这准备好的小麦,绑在了借来的永久牌的后头——依靠后座,绑成一个“品”字形。另外,一家人还把被褥、一只小木箱绑在了家里的那辆半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的后头。
九月一号开学的那天,早饭后,风轻云淡,石子铺就的公路边的小河里波光粼粼。母亲推着负重的永久牌,我推着轻微负重的凤凰牌,在父亲和小妹的目送下,上了公路的右侧。母亲走在我的前面,只见她吃力地用左脚给负重的永久牌加速,又猛地从前大杠跨过右腿,坐正,扶紧龙头,再用力地向前蹬着。我则骑上家里的凤凰牌,紧随其后。
在那迷蒙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早晨,小河的微波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耀映着公路两侧绿的杨树、灰淡的草房、红砖青瓦的房……它们在鸟鸣声中,都齐刷刷地连同光照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突然,从路边的一家草屋旁窜出来一条大黑狗,竖着脊梁上的长毛,龇牙咧嘴地冲我而来。我吓得手一软,所骑的凤凰牌便重重地栽到了路边的一个干涸的小坑里。等我爬起来后,才发现凤凰牌的大杠被触弯了。那条“肇事”的大黑狗,早就“畏罪潜逃”了。
而我的母亲在我的前面,依然在奋力地蹬着永久牌,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已摔倒。望着她的背影,我负气似的愣是没有叫她——我竟无端地怪起她来。母亲骑了大约有一百多米后,扭头可能发现我不见了,我见她立刻减了速,趔趄地下了车,接着又吃力地调转方向,一步一步地推着永久牌,一路焦急地寻找了过来。当她发现了我时,眼睛一亮,随即把永久牌倚在了路边的一棵粗壮的杨树上,冲我走了过来:“怎么栽倒了?”我告诉了她刚才的情形。她显得一脸地无奈,和我一起,把栽倒的凤凰牌,连同绑附的东西,扶了起来。我们又把凤凰牌推到附近的一家门前挂着自行车大皮的车行,很快凤凰牌就修好了。我们接着赶路时,母亲怕我路上再被狗吓着,便让我在前面骑,由她来断后。
路上,透过凤凰牌的后视镜,我见到渐渐炙热的阳光下,母亲那瘦小的身影,正在吃力地蹬着永久牌,脸上挂着晶莹的汗滴……她一直尾在我的身后,像我幼时一样地护着我。
母亲帮我交完了粮食后,带我到介绍我来复读的田中主任家说了些感激的话,还带我到田中附近的一位杨氏亲戚家,叮嘱亲戚多照应我。
我们在亲戚家吃过晌午饭后,母亲便骑着那辆借来的永久牌,独自回去了。我望着她穿着白底碎兰花小褂的背影,还印有汗水的痕迹,在烈日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远处路的拐角。
作者简介:刘喜权,江苏省灌南县人,系连云港市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