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批评浅析

2019-09-12 12:19姬喜静
大经贸 2019年7期
关键词:历史主义文学批评文学

姬喜静

【摘 要】 20世纪以来,西方文学批评领域先后出现形式主义、结构主义、新批评、解构主义等学术流派各领风骚,但是这些文学批评流派的变迁只不过是追求文本内部阅读细致性的形式主义变奏。这些形式主义者拒绝历史,背离社会,将文学作品视为与文本之外隔绝的具有自律性的领域。文学批评界出现了日益严重的非历史倾向,传统的历史主义受到质疑,断绝了文学与历史、文本与语境的关联。在这种情况下,当1980年前后文学批评再次关注到历史时,文学批评的性质逐渐发生变化,新历史主義开始活跃起来。

1.由文本转向历史

1.1新历史主义的出现。1977年创刊的《立场》作为解构主义实践的舞台毋庸置疑是1970年代后半期文学研究、批评领域具有冲击性的存在。但是,从现在的视角回顾《立场》第八号的目录,其中一些评论与其说是解构主义,将其分类为新历史主义更为合适。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文学研究的转向。1980年代初期,美国的文学研究、文学批评开始由解构主义向新历史主义、文本向历史转变,体现了文学着重点的变化,文学研究开始从文本的“内部”转向文本的“外部”。

1983年,史蒂芬·格林布拉特(Stephen Greenblatt)为中心的学者通过《体裁》(Genre)的创刊正式打出新历史主义的旗号。解构主义的希利斯·米勒也发表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文学研究从注重于语言本身意义的理论几乎完全转向为关注历史、文化、社会、政治、制度、阶级和性别、社会文本、物质基础”的言论,充分证明了北美的批评理论由文本内部向文本外部转变的动向。

1.2 新历史主义实践的前提。对于希利斯·米勒所发表的言论路易斯·蒙特罗斯(Louis Montrose)叙述了以下观点。“现如今,文化研究中的主流动向是语言和社会相互依存、相互塑造。社会是由语言所构成的。同时,语言的使用一定是双向的,必然受社会、物质条件的束缚。”

路易斯·蒙特罗斯在这里否定了希利斯·米勒主张的文本和历史单纯对立的观点。新历史主义的所有实践都是以文本与历史紧密相连不可分割为前提的。进一步来说,路易斯·蒙特罗斯以“文化研究”来反驳希利斯·米勒所叙述的“文学研究”,这也充分体现了他新历史主义的立场。

2.文本与历史

新历史主义批评颠覆了此前文学批评理论的历史观念和文本观念,用路易斯·蒙特洛斯的话来解读新历史主义,就是“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这也成为新历史主义的核心。

2.1历史是什么。从历史理论来说,新历史主义的“新”是相对于传统历史观而言的,这最主要表现在它对历史的性质的再认识上。而对“什么是历史”的回答,构成了新历史主义的理论基础。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是一种表述,是一种文本,一种话语,认为历史具有主观性、文本性、意识形态性。主张不存在所谓的“真实”或“客观”的历史,即历史具有想象性和虚构性。新历史主义的历史化、社会化是指将文本置于社会、历史文本中重新审视。这里所说的“社会化”、“历史化”并不是存在于主观的文学作品外部的客观存在的事实。

美国文艺理论家海登·怀特(Hayden White)说:“从这种观点来看,‘历史不仅是指我们能够研究的对象以及我们对它的研究,而且是,甚至首先是借助一类特别的写作出来的话语而达到的与‘过去的某种关系。”之所以说历史是一个文本,是因为历史是对过去事件的描述,而这种描述并非纯粹的客观再现,而是语言对事件的再度构成,其中必然渗透着语言运用者对事件的解释。描述和解释是语言的凝聚、置换、象征和对两度修改并宣告文本产生的一些过程的产物,单凭这一点,人们就有理由说历史是一个文本。”他在《元历史》、《形式之内容》等著作中也有以下描述,“历史是一种文学虚构的历史文本,是一种“叙事”的“话语”文本。指出历史文本同样具有文学性质,历史叙述也依存于文学的题材和修辞,例如隐喻、夸张、虚构、转喻等等。历史并不是作为客观事实,而是一种话语构建起来的文本,归根结底是作为分析对象的一种言论。

2.2文本的历史性。路易斯·蒙特洛斯说。“我用‘文本的历史性指所有的书写形式—包括批评家所研究的文本和我们身处其中研究其他文本的文本—的历史具体性和社会物质性内容;因此,我也指所有阅读形式的历史、社会和物质内容。“文本的历史性”赋予文本特定的社会历史属性,并在其身上打上了历史的烙印,文本因而具有特定的历史视野,对文本的解读也必然带有社会历史性。文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丰富变化,呈现一种动态开放的局面。即(1)所有的文本(包括社会文本)都具有社会历史性,是特定的历史、文化、社会、政治、体制、阶级的产物。(2)对于文本的解读并不是客观的,难以避免其社会历史性。(3)所有的文本不仅仅是对历史的一种反映,它们本身也是一个事件、是历史的重要构成部分。

2.3历史的文本性。历史的文本性首先是指不以我们所研究的社会的文本踪迹为媒介,我们就没有任何途径去接近一个完整的、真正的过去和一个物质性的存在。而且,那些踪迹不能被视为仅仅是偶然形成的,而应被设定为至少是部分必然地源自选择性保存和涂抹的微妙过程—就像那些生产出传统人文学科规划的过程一样,其次,那些在物质及意识形态斗争中获胜的文本踪迹,当其转化成‘档案并成为人们将人文学科阵地宣称为他们自己的描述和解释性文本的基础时,它们自身也充当后人的阐释媒介。“历史的文本性”使历史借助文本得以保存流传,并在过去与现实之间架起了一座理解之桥,通过文本人们可以走进历史、理解历史、感悟历史,然而文本并不是被动随意的反映历史,它必然受历史文化与意识形态的制约。用文本建构历史的过程就是用文本阐释历史的过程,阐释者与文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双向对话的互动关系。归纳如下:(1)人们通过保存的文本来探索历史。(2)文本作为历史学者编纂历史文本时的根据再次充当了解释媒介。

3.新历史主义的理论来源

任何一种新的理论的产生都是建立在以往的理论之上的,新历史主义理论也是如此,其理论来源多种多样,例如(新)马克思主义、文化人类学、解构主义、福科(Michel Foucault)的哲学、等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众多理论的“碎片化拼贴”,在此将主要论述文化人类学和福科(Michel Foucault)的哲学对新历史主义的影响。

3.1文化人类学的影响。摆脱传记批评和教条性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史蒂芬·格林布拉特说:“比起传记批评和马克思主义批评,我更倾向于实践更具文化性乃至人类学的批评”。史蒂芬·格林布拉特所依据的“文化”的概念主要是由人类学者盖尔茨所提出的。“文化”并不是静止的传统、习惯的体系,而是产出意义的记号网络,主张文学作品应当置于记号网络中即“文化”中理解。毋庸置疑,记号网络即“文化”也受文学作品的影响而变化。

3.2福科的影响。

3.2.1言论的空间。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所定式化的互文性的观点是新历史主义的前提。根据罗兰·巴特在《作者的死》中的表述,“文本是一个多次元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有许多语言表达相互联系,所谓的文本是从无数文化的中心产生的引用的纺织品”。文本与文本之间是相互联系的并不是相互隔绝的,文本与文本具有通约性,要通过将该文本与其他文本相关联来找寻其含义。总之,文本是因为与其他多数文本的关联而存在。单词也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是在与其他单词的差异中才获得了最初的含义。

并且,新历史主义的互文性不仅仅是局限在狭义的文本与文本之间,在新历史主义批评中,文学文本与文学文本之间的互文性转换为文学文本与历史文本、社会文本之间的互文性。历史文本和文学文本同属一个符号系统,二者不是谁决定谁,谁反应谁的关系,而是相互印证、相互证明的“互文性”关系。“所有的历史永远书写在此时此刻”,如果从字面含义来理解罗兰·巴特这句话则再次割裂了文本与历史的关系,将文本关闭在非历史性之中。然而,如果在此再次导入社会、文化以及历史都是由言论所构成的视点,互文性这一概念使得将文学作品置于更广泛的言论空间里成为可能,而这种言论空间也成为了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进行文学研究的舞台,这也可以说是福科(Michel Foucault)对新历史主义的最大贡献。

3.2.2权力论。福科否认了将“权力”限定于支配者施与被支配者的力量的观念。“关于“权力”这一词语,首先应该理解的是众多的力的关系,这些力在它们所行使的领域是内在的,是组织的构成要素般的存在。”或者说,“所谓权力,并不是一个制度,也并非一个构造,也不是某种人所持有的某种力量,是对特定社会中错综复杂的战略状况的一个名称。”权力不是指统制言论网络的外部力量而是各种力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性。这种概念意义上的“权力”成为许多新历史主义批评的基调。史蒂芬·格林布拉特称这种“权力”为“社会能量的流通·循环”。福科关于话语权力的论述深刻的影响了新历史主义者,使新历史主义批评家们也深刻地着迷于人类社会各个层面的权力关系。

4.新历史主义的特征

4.1跨学科性。以往的文学批评理论是以《哈姆雷特》、《莎士比亚》等被广泛认可的、正统的文学性文本为研究对象的,但是以史蒂芬·格林布拉特为代表的新历史主义批评家则强调对边缘性和被压抑的一些历史文化因素的挖掘,将历史文书和图像、个人的书信和日记等边缘性的文本作为研究对象,并将此与文学作品并置,因而拓宽了学术研究的领域,变成了一种多元化的跨学科的研究或者说跨学科的文化分析。例如:在《文艺复兴时期的自我造型》一书名为‘权力的即兴演技的一章中,将西班牙人对于加勒比海的殖民地化和结婚生活的记录与莎士比亚的《奥赛罗》这种正统的文学文本相提并论作为了分析的对象。

正如之前所叙述的,新历史主义跨越了学科间的藩篱,在文学、历史、文学批评、艺术科学和其他一些学科之间游弋。海登·怀特(Hayden White)也曾经指出,新历史主义“尤其表现出对历史记载中的零散插曲、逸闻趣事、偶然事件、异乎寻常的外来事物、卑微甚至简直不可思议的情形等许多方面特别感兴趣”。

4.2抵抗理论体系化。新历史主义虽然颠覆了以往的历史观念和文本观念,但是并没有形成内部统一的流派和团体,也没有统一的理论纲领。史蒂芬·格林布拉特在一篇题为《通向一种文化诗学》的演讲中进行了如下表述。“文学研究中新历史主义的显著特征之一是对与文学理论的关系采取暧昧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是不诚实的。一方面对于过去许多年间文学理论的高涨持开放态度,但是与此同时他们拒绝加入包括历史主义批评家等理论论争的任何阵地。”

4.3意识形态性和政治倾向性。新历史主义挑战了之前文学批评理论的传统和诸样前提,对于作为前景的“文学”和作为背景的“政治”、一般的艺术作品与其他社会生产物划分了明确的界限,凸显了历史文本的意识形态性和政治倾向性,究明包括文学作品在内的所有话语所带有的政治性是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的目标。官方的历史书籍的编纂往往受当权者的权力和利益的驱动,对历史的人物、事件和过程往往进行偏私的甚至歪曲的描写,使历史的文本形式和历史事实本身出现背离和反差,新历史主义的意识形态性和政治倾向性则有利于正确的看待文本中所体现的历史信息。

5.结语

新历史主义是一种不同于旧历史主义的“新”的文学批评方法,颠覆了传统的历史主义和形式主义,打破了文学和史学的界限,把文学文本重新置于历史语境(由性别、种族、阶级所决定的权力登记)之下,是一种对历史文本加以释义的、政治解读的“文化诗学”,拓宽了文本研究的视野和空间,走向了视野开阔的跨学科研究。除此之外,新历史主义所开创的话语分析手法为活跃之后的批评理论奠定了基础。

但是任何理论都有其局限性,新历史主义的实践是建立在吸收之前的批评理论的基础上的,其理论体系并不完全。首先,新历史主义强调边缘性和被压抑的一些历史文化因素的挖掘,并将此与文学作品并置作为研究的对象,使得历史具有一定程度的偶然性。其次,新历史主义过分强调了政治因素对文学的影响,造成了对文字审美、娱乐作用的某种忽视。最后,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纲领,又无支配性指导力量,使得成员杂色纷呈、理论矛盾杂陈,在不断以亚文化吞噬正统文化中心话语的过程中,呈现出文化狂欢的后理论景观。

【参考文献】

[1] 丹治愛:『批評理論』[M], 東京都講談社選書メチエ, 2013年

[2] 张进:《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通论》[M],暨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

[3] 王芳、王洪月:《新历史主义批评理论探原》,外语教育教學,2009年

[4] 朱冬梅:《文学与历史的契合—试论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2006年

[5] 陈文利:《新历史主义批评理论探析》,河北工程大学学报,2014年12月

[6] 李荣庆:《新历史主义批评:外婆的日用当家研究》[M],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

[7] 胡作友:《在史实与文学之间穿行—解读新历史主义的文学批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报,200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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