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赋

周路平

澶湉之影，鲜洁之神。清孤愈俏，寒彻犹欣。赏其仪型可餐秀，通其灵魄却无因。乃夜邀四友，神渡九津。四友者，自号画梅、偎梅、契梅、通梅四君也;九津者，日出而照梅国之九滨也。俄陟罗浮之梦境，入庾岭之烟村;架孤山之纸帐，罗东阁之诗樽。绿珠慢斟仙茗，红拂款摆山珍。乃列座观梅，体婷婷之素质;悬河对语，论脉脉之清芬。

原夫画梅君有绘鉴之余闻，具丹青之独擅。乃开画屏，磨凹砚;铺宣纸，濡墨翰。肖耕亩犁云之貌，运笔如飘;出飞花点雨之神，会心非远。倏留飞白，控笔势之萦萦;幻带流红，旋墨华之溅溅。须臾指画中梅曰：“吾独爱其冲寒绝妙之姿容，照水空灵之清浅。乍杂雪而披银，几承阳而发灿。梅白须逊雪三分，雪芬却输梅一段。自能重叠且上瑶台，不必周遮而围绣槛。独标丽质高华，闲曳香裾;自抱冰心玉蕊，遥呈素艳。肃寒窗外，邀来数迭云浮;青粉墙头，看去几岑林暗。熏香荀令，垂青眼而着意情钟;传粉何郎，引佳人之无穷艳羡。冷丽之天资，舍梅何其罕矣。”余曰：“此姿容之绝款也。”

佥曰偎梅君乃名花之痴子，芝圃之园丁。其携银锄金剪，偎碧树寒英。剪去风来，裁出清灵之样;锄开雨注，翻生新爽之菁。其指修梅谓众人曰：“梅鹤可为妻子，卉花独钟性情。梅之前身本风人之托，此世为地产之精。于是倚墙隅而荏苒，立溪涧以斜横。然则天寒夜永，气肃风狞。性之何寄，气之何生？则见几茎雪积，数朵斐盈。禅烟徐袅，羞叶微倾。盖遇雪添衣，并纳皑皑之色;凝冰铸魄，频添荦荦之晶。人炫多应艳俗，天怜自有香清。尤为可贵者，洁来洁去，无奉无迎。孤香透岫，素面照觥。体其性宁不酲酲乎？”余赞曰：“此乃素性之征，爱梅者当于此交并也。”

继而契梅君操绿绮以揾。椅桐作质，金玉为轸。一调弦柱之音阶，三弄梅花之曲引。于是伴响偷霖，孤音鸣悃。溪谷铮琮，巉岩峭峻。峨峨兮太华之立霞标，切切兮岐山之传凤哂。七弦颤袅，远响莫追;三叠潆洄，余音共振。三春梦去，百花仰步芳华;一夕冬来，六出匀铺银粉。因寒长共风流，故蕊常怀香冷。几幕罗浮之景，琴瑟同传;数行庾岭之章，风骚共蕴。绿茗爽舌如神，妙音牵心如缜。众皆以为姑射仙境也。

观夫通梅君有风人之痴好，传梅颂之缥缃。其振袖而发高腔：“汝等所好俱匪虚张，吾亦自有思量。其乃标高绝世，格美称王。拔岁寒之三友侪，冷香特出;媲锦葩之四君子，品藻独张，其若此，乃有强乎？”于是即席作歌而诵曰：

有美人兮影娟娟，日夕相契兮吹梦寒。胡为冰天兮报春先？芳心催发兮何贞坚。百花攘攘兮争繁，独修身以远喧阗。子立兮我怜，子语兮我虔。

余曰：“此标格之篇也。”

琴音未竟，歌声尚激。余陈词曰：“梅之貌性韵品，曷不融于灵根之魄，宁为叶公之客乎？惟新惟洁，当契时代之精神;可友可妻，堪树人生之标格。修身砥砺苦寒，入世芬芳家国。处山涧以绵绵，发幽情之得得。风雨阴晴则处变不惊，涅槃飘坠则临危何惜。根联九域之网，芳信息息相通;身兼五有之征，劭令源源相溢。此人生之圭臬，亦梅花之本色哉。”

注：①熏香荀令、傳粉何郎：唐李端有诗“熏香荀令偏憐少，傳粉何郎不解愁”。荀令，指荀彧，曾官尚书令，人称荀令。傳粉何郎，指何宴，面白如敷纷。

②摽梅：先秦民谣《摽有梅》有：“摽有梅，其实七兮。”

③五瓣寿阳：相传宋寿阳公主一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有五瓣梅花落其额上，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羡其美群相效仿，遂成深宫梅妆之典。

④五有：古谓士有势而尊贵，有家而富厚，有资而勇悍，有心而智惠，有貌而美好为五有。此喻为梅品性形态多种禀赋。《韩诗外传》卷二：“孔子曰士有五：有执尊贵者，有家富厚者，有资勇悍者，有心智惠者，有貌美好者。”晋陆云《晋故散骑常侍陆府君诔》：“六言六行，匪君不肃;五有三无，非君不极。”

⑤本赋用《词林正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