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灵
贺兰山岩画
色泽的神情显露犹豫,线条必然迟疑步履。当止而止,艺术的真谛,亦是人生的真理。恍惚间,林风拂过,时光已翻山越岭。
一旦置身于鬼斧神工的技艺,再坚硬的岩石,也学会屈尊、匍匐,向草木倾斜或靠近。以身体最向阳的一部分,平柔似纸,相对抵消锐利的疼痛,为烙下远古光阴,留下斑驳的迹象。那是众生烟火最粗糙而又凌厉的雏形。至于伤口,白天阳光敷,黑夜月光敷。
以粗笨的方式,怀揣文明的火种,穿越耕牛和渔舟,穿越岁月和风,一路稀释隐忧和寂寞,只为去收割黄河的回音,顺便捡拾跌落的星火。
夜晚来临之前,头顶那片熟悉又踌躇的云,以及云层投下的思念,去了又回,循环往复。
生命如云,只是移动,有时变换一种履世的姿势,却从未消散。
石嘴子
忘了從几时起,张成嘴的模样,饮风餐光,定格一种呐喊的雄姿。巍然挺立在黄河边,顺便垂钓涛浪。
呐喊无声,是贺兰山步履至此的宏大惊叹,唯有风,执著地回馈,以身伺石,又适时安抚被惊愕的众生。
这是石嘴山的滥觞,一段远未完成的梦的开端。是否有朝一日,驳船重新配上桨,风重新裁剪起帆的形状。只待掌舵人,待船头微昂,切割流水,那一定是鹏雁投下的神采。
耳畔仿佛还响起那风铃古渡的号子。号子的波段之外,庙阁林立,香客凝神屏气,恰好持平码头的熙攘与算计。香火与烟火,早已拧成一股坚韧的纤绳,拉起生活的船,或沉重,或举重若轻地向前。
沙湖
有人说,你盗版了江南。
江南,却从未吱声。
我只想赤脚在沙的纤维深处,高举芦苇的旗帜,集体抗议。
偶然间,深得老庄的真传,可堪刚柔并济的绝佳范本。以沙为生力军,却不飞沙走石,只会虔诚地,或渐成山岭,或烘托水波。恢宏且精细的沙雕,集结成园,抱团取悦,连许多不知名的鸟,也不时地抛下嘹亮的颂歌。
定居在银川平原西大滩,虽为一片碟形洼地,却早已铸入屯垦戍边的记忆。一队队青涩的脸,素朴的装束,肌腱处藏有马达,眼眸荡漾着一片湖,朝晖与夕阳交替在湖面,有时放空成白云。
皆口相称,塞上一明珠。那是灿烂在大地的星辰。下凡的神,就此与俗人厮磨一生。
沙湖的暗面,镌刻苍凉而辽阔的史料。等待发掘,更祈盼长眠。驼铃,早已翻译成鸟鸣。
马兰花大草原
仿佛从鄂尔多斯裁剪出的襟带飘舞,负责与风周旋。在周旋的过程中,完成流动的雕塑之美。至于身上的羊群,和头顶的云群,都是收割的镰。
被牛羊收割,被白云收割,终被人类的目光收割。站在历史层叠的某个当口回眸,真的收割了吗?
偌大一片草原,恍如一位平躺于大地的神,不曾残损,不曾黯然,最终被收割的,却是牛羊、白云和人群。
越发放低身姿,越能丰腴身姿,且以广阔的背景,精雕细琢的花瓣,只是额外的奖赏。重赏之下,偶尔迷失,甚至以此冠名。孰不知,处低而容大,当花洒下方圆百里的香,终将沉淀在草原,藏华于草。
人们一如既往地崇拜,牛羊只能望草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