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

徐志耀

清晨，空调带来的慵懒让人不想起身，但依然打开了紧闭已久的窗户。清脆的鸟啼，明亮的阳光，伴着些许灼热，随风涌进了凉意颇浓的房间。我明白，这是风的吟唱，它正在叙述着夏天真正的声音。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生活在江南的我们，早已习惯了东南方来的和风细雨，那是源自蔚蓝大海的轻柔低唱，剪出杨柳细叶、花团锦簇……因而我们难以忍受夏日的酷热、冬日的严寒。南京漫长的两季，人们大都愿意躲进屋内，用机器的恒温来躲避季节的考验。偶尔，风也会从西北呼啸而至，此刻城市中鳞次栉比构建的房屋，显得脆弱;温室中培育出的树木，显得纤细;早已习惯呵护的心灵，也在震颤。人们大多紧闭起门窗，在钢筋水泥的保护下躲避着风的力量。可是，也唯在此时，我想起了曾经聆听過的风的声音，想起它曾经锻造过的生命，想起曾经走过的地方。

想起多年前，我在浩瀚的沙丘中，乘着骆驼前行。忽然，一湾新月般的澄澈池水出现，恰如月光般照亮了这片荒凉的土地。月牙泉，沙漠中的千年不涸的奇迹。当地人说，正是风卷走了沉沉的沙砾，才让这湾泉水没有被厚重的沙丘掩没。泉旁有沙山，名日鸣沙山，是谓北国风声放歌之所。据说狂风大作时，山亦会如壮士执铁板燕筑，慷慨长吟。

后来，我又走入了新疆广袤的大地深处。在那里，放眼处，便是辽阔无际的荒漠，层层叠叠的山岭，还有永无止息的风声，伴着滚滚热浪，击打着车窗，令人战栗。一日，车辆驶入一条深邃的山谷，两旁是无尽的重林，忽党风声变得温和，声声鸟啼，阵阵波澜，时时入耳，长谷尽处，就是一片如天空般蔚蓝的湖泊。群山、白云、蓝天，都变成了留在湖面上的影子，环绕它的是一片翠绿。此刻，心中唯余一片平静，一份澄澈。导游告诉我，这是大西洋的水汽在中亚最后的印记，最终在荒漠与崇山之间汇成了这一片湖泊。它叫赛里木湖，哈萨克语“祝福”之意，当地人称它为“大西洋最后的泪水”。乘着风的翅膀，那远隔万里的水汽，跨越万水千山而来。即使它的脚步停止了，风的声音却不会停止，给来自远方的我们带来生命的吟唱。或许，在月光皎洁时，凝神静听，能听见世界那一头的欢声笑语。

有人说，风来自那高耸的蒙古高原。夏日的酷热、冬日的严寒，造就了猛烈的狂风，锻造出了风最强悍的面目。我曾去过那传说中的风起之地。无尽的草原在我的面前铺张开来，如同一张未着点墨的画卷，等待着点染。此刻耳边唯有呼呼风声，在草原上任意驰骋。直到今天，它还会不时裹挟着黄沙怒喝而来，吞噬了一个个繁华的城市，让人们一下跌入黑暗的深渊之中。千百年来，凛冽的北风从寒冷的高原袭来，带着穿越林海雪原的咆哮，交织铁马金戈的呐喊，伴着血雨腥风，一次次冲入富庶的中原、江南。北风的声音，粗犷而狂野，一次次将华夏大地浸入血泊之中。但也正是这声音，唤醒了慵懒许久的生命，将铁血男儿的激情重新唤醒。文章锦绣，轻歌曼舞，小桥流水，也会在风声中改变颜色，化作铮铮铁骨，燃起熊熊烈火，锻造出中华的脊梁。一次次沉重的搏击后，是一次次艰难的重生;一次次火浴后，汇人的是新鲜的血液，是一次次九重上的翱翔。

只是，今天已经习惯了安逸，已经习惯了把自己锁在屋里的我们，可能觉得这风声已渐行渐远。

或许，那勃勃的生命，那昂然的灵魂，只是暂时被厚厚的尘埃掩埋，等待着飓风呼啸而过，吹走那尘埃，唤醒内心深处的声音。

阳光渐渐炽热起来，风带来了远处的喧嚣。此刻，夏日正盛，我走出小楼，迎风而去，且听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