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甜
【摘要】:在民族互嵌的时代背景下,不同族群间交流互动频繁,族群边界日渐模糊但仍有呈现,其中关于饮食文化的交流尤为凸显;而人类学研究中,食物一直是民族志者关注和研究的对象,但涉及到食物与族群互动的研究相对较少,多停留在书面的探讨上;故该论文以四川康定族群间食物互动研究为例,运用田野调查的方法从饮食人类学的角度对康定的汉、藏、回饮食文化的交流和互动过程进行研究,了解康定汉、藏、回等民族间交流互动的情况,为今天的民族团结,实现共同进步和繁荣,提供历史经验。
【关键词】:食物 族群互动 族群边界 康定
近年来,关于族群的研究和讨论一直是国内外人类学和社会学界关注的焦点问题,在国内涌现出了马戎、纳日碧力戈、范可和徐杰舜等一批批优秀的学者,研究的领域涉及到了教育、政治和饮食等方面。其中在饮食人类学和族群方面的研究比较杰出的学者有吴燕和、彭兆荣、王明珂和徐新建等学者。但总体而言,关于饮食人类学和族群之间的研究还是相对较少的,其中针对食物与族群互动的研究则更多是停留在书面的探讨上。在关于食物与族群的研究中,族群的历史、地理以及文化有着重要的影响,与食物的交流、融合和族群边界等方面的内容存在密切的联系;而康定特殊的历史、地理和人群流动,造成其在食物的交流、交融过程中也体现了族群边界及边界的跨越。因此本文基于四川康定的调查,对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进行研究,尝试对康定不同族群间食物互动过程中族群边界的情况进行分析。
一、康定简介
康定史称打箭炉,藏语称 “打折渚”,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是藏彝走廊、茶马古道和南方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是汉藏回等多民族汇聚之处;是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族群与文化的交汇点、融合区、发散地。
县境地处川藏线咽喉要道,历史上就是川滇青藏四省区周边地区重要的物质集散地,是四川汉区与藏区连接的纽带,“茶马互市”之地,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为川西重镇之一,地理环境优越、自然资源丰富 。汉代以前,它主要被称为夷部,属于古牦牛国的领域;汉武帝的时候,曾将康定设为牦牛县,后来又把它废掉了;唐朝的时候国家政策不同,康定主要交给土官分治;宋朝时期,川藏之间的茶马贸易兴盛,而康定作为川藏的联结要道,在这时期得到了发展;元明清时期,康定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明清时期。明朝,国家政府将“食盐开中”的理念运用到茶马交易领域,实行“开中商茶”的政策,允许民间商人参与,陕商开始入川进藏;清朝末期的时候,国家在川边地区推行行政,使得大批汉人移民进入川藏官道康区段沿线的地区,大批移民进入康定。随着屯垦、通商、开矿、练兵、设官、兴学等“经边六事“的开展,商贩、垦丁、矿工、军吏、文员等相关人士亦随之迁入康区,并且他们主要集中分布在康南官道的沿线地区,为康定多族群共生的情况提供了基础 。今天,在国家政府“一带一路”的倡议下,它同样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特殊的历史、地理因素造就了康定多族群杂居共生的现状,使得康定自身有很强的人员流动性,并且在面对多族群文化时具有很强的包容性;而康定这样的包容性在饮食互动过程中尤为明显。
二、康定族群与饮食互动过程现状分析
基于本次的田野调查发现,康定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历史因素形成了多族群杂居共生的文化景观,这样的社会形态使得康定社会具有很强的包容性、互补性,并且在不同族群间互动交流过程中起到了很好的积极作用。挪威社会人类学家巴斯说过:“在一个具有包容性的社会体系中,就族群的文化特征来说,联系几个族群积极纽带取决于他们之间的互补性;这样的互補性可能会导致相互依赖或共生,建立起接合、融合区域” 。而在康定的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中族群间的包容性、互补性就使得汉藏回等多民族间相互依赖、相互共存。
(1)陈家凉粉,康定著名小吃,位于康定县城沿河东路,开店已有12年了。一开始背着卖,后面才租了现在的店面。从开店至今期间经历了四代人,现在的店主名叫卓嘎是巴塘嫁到这边的藏族。她家的生意一直还不错,顾客多为游客和当地人。而她家的凉粉和其他的凉粉的颜色不一样,味道也有一定差异。通过和她的访谈了解到,颜色之所以不一样是因为凉粉的原材料不一样。其他地方的凉粉主要是用豌豆淀粉做的,所以颜色一般为白色;而她家的凉粉使用麻豌豆的淀粉做的,所以做出来的凉粉颜色呈淡灰色。而且,还了解到麻豌豆不是康定本地生产的,是从甘孜县买来的,那里有专门种植和加工的地方,她卖来的时候就是成品麻豌豆淀粉了。另外,在那边种植麻豌豆的一般是藏族,他们有专门种植的产地。
从上述描述中可以发现,凉粉从原材料生产到最终成品消费的这一个过程中,它并不是一个单一族群独立完成的过程,而是一个多族群互动交流、互补的结果。甘孜县藏族种植和加工的麻豌豆,它需要销售的渠道,而陈家凉粉店需要原材料,这样两者之间就形成了互补的联系;同时陈家凉粉店它需要消费人群来获得经济利益,故而它将成品凉粉推销给人们,而它的消费人群则是各式各样的;除了有当地的藏族、汉族、彝族等不同民族的人以外,还有外来的游客,而这些游客的民族身份也各有不同;因此从甘孜县的凉粉原材料到陈家凉粉的成品销售再到不同族群的消费人群,他们之间形成了一条互动交流、彼此互补的链条,向我们呈现出了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的状态。而且在她们家店里除了凉粉外,还有关东煮、冰粉和火锅粉等具有汉式特色的小吃,它们同样也是族群间交流互动的产物。另外,从店主卓嘎那里还了解到了他们的日常饮食的情况。她说:他们自己一般就吃自己家种的菜,也会吃自己卖的凉粉;早餐喝酥油茶和吃凉粉、锅盔或者馒头,也会吃面条。但是不会一般不会去回族餐馆吃饭,也会自己做藏餐吃,和拉萨的藏餐还是有区别,基本没有人喝甜茶。自己刚嫁到康定来的时候吃饭会有些不习惯,但是现在就已经完全习惯了。为了了解卓嘎提供的情况,我们去了另外一些店进行考证。
首先,也是一家著名的凉粉小吃店“田凉粉”,开店有很长时期了;店主是一对夫妻,由于凉粉制作的过程比较麻烦、耗时,所以他家一般营业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点,下午他们就会关门着手制作第二天的凉粉。在那里我们从一位藏族顾客口中了解到,她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吃凉粉并且当地许多人都喜欢早餐吃凉粉和锅盔或者是包子和酥油茶。另外,从对“田凉粉”店顾客的观察中也发现,早上来这里吃凉粉的附近居民居多,他们多会选择打包带回家吃,他们的手上还带有包子、馒头或锅盔;而且还有许多前一天预定好的游客或当地人直接打包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在这些顾客中,有一位老奶奶直接端着家里大碗来打包带回去做早餐,显得十分亲切。从与“田凉粉”店老板及顾客的访谈中,了解到在这里大家都十分熟悉;顾客每天在店门口就会用亲切的话语问道“凉粉还有没”,除了游客外老板也基本熟悉每一位顾客的爱好,默契地问道“和以往一样吗?”。
之后,我们去了一家藏族人开的名叫“雪域牛杂汤”的早餐店和一家清真拉面馆;在“雪域牛杂汤”店里,他家菜单主要是各种馅的包子、稀饭、酥油茶和牛杂汤,在这里可以看到汉式特色的包子和藏式特色的酥油茶受欢迎的程度,它的消费人群不单单局限于单一汉族或单一藏族,而是一个混合式的多族群消费的情况;在清真拉面馆,店主是一对夫妻,男老板向我们介绍说:他们早上一般都是自己做,因为信仰和民族成分的原因,他们一般不出去吃,这边的阿訇和一些做礼拜的回族也会让他去送饭;另外,在他家店里我们遇到了一位经常来康定旅游的福建汉族游客,从他那里了解到他在这边旅游的时候基本每天都会来拉面馆吃拉面,但一天只能吃一次,他说因为是南方人不能一天都吃面还是得吃饭,同时,我们也观察到来这里吃面或吃饭的不仅仅是汉族或回族,还有一些藏族;我们在那里走访的几天就遇到两个藏族小伙子好几次。
最后,我们采访了当地的一位清洁工阿姨,她是从丹巴过来的藏族,她家早餐一般就是酥油茶和包子,午餐和晚餐一般会自己买菜做,米饭和面也会吃。
从这些情况来看,汉、藏、回等族群间在食物互动中他们的日常饮食呈现出多族群混融的状态,没有很明显的族群边界区分。
(2)谭记牛杂汤锅,是一相对具有代表性的内陆人开的餐馆,位于郭达街,老板是一对重庆夫妇,过来康定已经十几年了。他家的菜单基本不变,除了店里的特色牦牛杂汤锅外其他菜品都是比较正宗的川菜,但口味会根据当地的情况有所调整。老板介绍说:顾客一般是当地人、游客和一些过路人,吃牛杂汤锅的比较多,炒菜的也有。藏族也会来吃牦牛杂汤锅和炒菜,店里的牦牛肉是从郭达桥市场买的,而郭达桥的牦牛肉的原产地产地则是九龙,在那里有专门的牦牛场。由于藏族不杀生,当地人会把牛卖给厂子里,由汉族或者回族宰杀;之后再运到康定分銷出去。从牦牛到牦牛肉再到菜品销售以及消费人群这一过程中可以看到,它并不是一个单一族群独立运转的过程,而是一个由汉藏回等多族群一起交流互动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不同族群间各司其职、彼此互补地完成整个过程,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到消费的链条。同时,在这个过程族群边界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当面对宰杀牦牛的时候,因为藏族不杀生,要交给汉族或回族进行宰杀,这时藏族与汉回民族间族群边界就是清晰的;而当牦牛变成牦牛菜品,例如牛杂汤锅时,汉藏两个族群间的边界就是相对模糊的,并不能依据吃不吃这道菜品来断定他的族群身份。另外,在一家西北回族夫妇开的清真餐馆里,他家的菜单里有一道菜是凉拌牦牛肉,听老板说这是他们结合当地特色加进去的,来这里吃东西顾客也会点这道菜,而在这些顾客当中有藏族、回族以及汉族等不同的民族;还有另外一家清真餐馆也是由一对西北回族夫妇开的,在和老板的访谈中了解到,他家餐馆的牛肉是四川汉人买来,由这边阿訇宰的;从两个清真餐馆的情况来看,它们在食物上无论是食物的原材料,还是食物的销售,同样存在和其他民族交流互动的情况;它并不是一个单一族群的生产链条,而是一个由汉藏回等多民族参与互动的过程。
以上的这些案例都向我们展示了不同族群间在食物上的交流互动情况,而在这些食物互动的过程中不同族群间边界在不同的方面呈现出了不同的状态。受当今民族互嵌的社会背景影响,康定不同族群间的交流日渐频繁,在饮食文化方面的互动也不例外。汉藏回等多民族在食物互动中,利用相互间的包容性、互补性进行交流,形成一条条的食物互动链条。在食物互动的不同方面彼此间的边界有所不同,有时模糊,有时清晰。
三、结语
巴斯说过:族群区分并不依赖于社会互动和认可的缺失,恰恰相反,民族区分往往成为相互交织的社会体系得以建立的基础;在这样的社会体系中,互动并不会通过变迁和涵化而瓦解;尽管族群之间相互接触并相互依赖,但是文化差异却继续保留下来 。通过对康定汉藏回等民族的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研究可以发现,在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中,交流互动并不会使得族群边界消失,反而使得有些族群边界变得清晰,就像在面对牦牛的宰杀时,藏族和汉回民族的边界就是清晰的,因为他们一般不杀生。因此,即使交流互动频繁使得在有的方面族群间的边界会出现模糊的状态,但彼此间在一些文化方面的差异还是会保存下来。
【参考文献】
【1】四川省康定县志编纂委员会 编纂.康定县志.四川辞书出版社.1995.
【2】王海兵.移民与清代川藏官道康定至巴塘沿线社会变迁[J].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7(5):3.
【3】[挪威]弗雷德里克·巴斯著.高崇译.族群与边界(序言)[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99(1):2.
【4】[挪威]弗雷德里克·巴斯著.高崇译.族群与边界(序言)[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99(1):10.
基金项目:西南民族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创新训练项目《食物与族群互动过程研究-基于四川康定的调查》
项目编号:201810656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