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
一、建筑类型
城市设计元、明、清三朝,除明太祖建都南京之短短二十余年外,皆以今之北京为帝都。元之大都为南北较长东西较短之近正方形。在城之西部,在中轴线上建宫城;宫城西侧太液池为内苑。宫城之东西北三面为市廛民居。京城街衢广阔,十字交错如棋盘,而于城之正中立鼓楼焉。城中规模气象,读马可波罗行记可得其大概。明之北京,将元城北部约三分之一废除,而展其南约里许,使成南北较短之近正方形,使皇城之前驰道加长,遂增进其庄严气象。及嘉靖增筑外城,而成凸字形之轮廓,并将城之全部砖瓷。城中街衢冲要之处,多立转角楼牌坊等,而直城门诸大街,以城楼为其对景,在城市设计上均为杰作。
元、明以后,各地方城镇,均已形成后世所见之规模。城中主要街道多为南北东西相交之大街。相交點上之钟楼或鼓楼,已成为必具之观瞻建筑。而城镇中心往往设立牌坊,庙宇之前之戏台与照壁,均为重要点缀。
至于各个建筑物之布置,如古东西阶之制,在元代尚见一二罕例,明以后遂不复见。正殿与寝殿间之柱廊,为金代建筑最特殊之布置法元代尚沿用之,至明清亦极罕见。而清宫殿中所喜用之”勾连搭”以增加屋之进深者,则前所未见之配置法也。
就建筑物之型类言,如殿宇厅堂楼阁等,虽结构及细节上有特征,但均为前代所有之类型。其为元明清以后所特有者,个别分析如下:
城及城楼城及城楼,实物仅及明初,元以前实物,除山东泰安岱庙门为可疑之金元遗构外,尚未发现也。山西大同城门楼,为城楼最古实例,建于明洪武间,其平面凸字形,以抱厦向外,与后世适反其方向。北京城楼为重层之木构楼,其中阜成门为明中叶物,其余均清代所建。北京角楼及各瓮城之箭楼闸楼,均为特殊之建筑型类,甃以厚墙,墙设小窗,为坚强之防御建筑,不若城楼之纯为观瞻建筑也。至若皇城及紫禁城之门楼角楼,均单层,其结构装饰与宫殿相同,盖重庄严华贵,以观瞻为前题也。
砖殿元以前之砖建筑,除墓藏外,鲜有穹窿或筒券者。唐宋无数砖塔除以券为门外,内部结构多叠涩支出,未尝见真正之发券。自明中叶以后,以筒券为殿屋之风骤兴,如山西五台山显庆寺,太原永祚寺,江苏吴县开元寺,四川峨眉万年寺,均有明代之无梁殿。至于清代则如北京西山无梁殿及北海颐和园等处所见,实例不可胜数,此法之应用,与耶稣会士之东来有无关系,颇堪寻味。
佛塔自元以后,不复见木塔之建造。砖塔已以八角平面为其标准形制,偶亦有作六角形者,仅极少数例外,尚作方形。塔上斗拱之施用,亦随木构比例而缩小,于是檐出亦短,佛塔之外轮廓线上已失去其檐下深影之水平重线。在塔身之收分上,各层相等收分,外线已鲜见唐宋圆和卷杀。塔表以琉璃为饰,亦为明清特征。瓶形塔之出现,为此期佛塔建筑一新献,而在此数百年间,各时期亦各有显著之特征。元明之塔座,用双层须弥座,塔肚肥圆,十三天硕大,而清塔则须弥座化为单层,塔肚渐趋瘦直,饰以眼光门,十三天瘦直如柱,其形制变化殊甚焉。
民居我国对于居室之传统观念,有如衣服,鲜求其永固,故欲求三四百年以上之住宅,殆无存者。故关于民居方面之实物,仅现代或清末房舍而已。全国各地因地势及气候之不同,其民居虽各有其特征,然亦有其共征,盖因构架制之富于伸缩性,故能在极端不同之自然环境下,适宜应用。已详上文,今不复赘。
二、细节分析
阶基及踏道元明清之阶基除最通常之阶基外,特殊可注意者颇多。安平圣姑庙全部建于高台之上,较大同华严寺善化寺诸例尤为高峻,且全庙各殿,均建于台上,盖非可作通常阶级论也。曲阳北岳庙德宁殿及赵城明应王殿阶级比例亦颇高。正定阳和楼之砖台则下辟券门,如城门之制,明、清二代如长陵棱恩殿、太庙前殿及北京清故宫诸殿均用三层或重层白石陛,绕以白石栏干。
勾栏元代除少数佛塔上偶见勾栏,大致遵循辽、金形制外,实物罕见。明、清勾栏斗子蜀柱极为罕见。较之宋代,在比例上石栏干趋向厚拙,木栏干较为纤弱。营造法式木石勾栏比例完全相同,形制无殊。明、清官式勾栏,每版仅将巡杖以下荷叶墩之间镂空,其他部分自巡杖以至华版仅为一厚石版而已。
柱及柱础自元代以后,梭柱之制,仅保留于南方,北方以直柱为常制矣。武义延福寺元代大殿内柱,卷杀之工极为精美,柱外轮线圆和,至为悦目。柱下复用木梗石础,如宋营造法式之制,北地官式用柱,至清代而将径与高定为一与十之比,柱身仅微收分,而无卷杀。柱础之上雕为鼓镜,不如雕饰。但在各地则柱之长短大小亦无定则。
文庙建筑之用石柱为一普遍习惯,曲阜大成殿,大成门,奎文阁等等均用石柱,而大成殿蟠龙柱尤为世人所熟识。但就结构方法言,石柱与木合构将柱头凿卯,以接受木阑额之榫头,究非用石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