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对工业革命的描绘与反思

黄鸣奋

摘  要：工业革命既是科技进步的产物，又是科技发明的推手;既是创新精神的实践，又是社会变迁的动力。科幻电影本身是工业革命的产物，但又对工业革命加以反思。它将另类时间、另类空间和另类物种作为观察工业革命兴起的另类视角，展示了工业革命经济化、政治化和军事化的多重趋势，并将产业冲突与协作、产业贡献与恶果、产业升级与衰退作为思考工业革命影响的多维坐标，具备独特的认识价值。

关键词：科幻电影;工业革命;艺术创意

科幻电影诞生于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早期电影编导对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变化深感好奇，并用自己的镜头加以表现。例如，法国《香格里拉熟食机械公司》（1895）显示生猪变成肉制品的过程，具有某种幽默感。这种围绕新兴食品工业的创意在当时的短片中屡见不鲜，像英国《香肠制造》（1897）就是如此。美国爱迪生工作室推出《屠夫商店搞笑》（1901）、《狗工厂》（1904），都是以滑稽的风格展示宠物狗变成香肠的过程。在其后所出现的大量涉及工业革命题材的科幻影片中，值得注意的是观察工业革命兴起的另类视角、展示工业革命进程的多重趋势、思考工业革命影响的多维坐标。

一、观察工业革命兴起的另类视角

科幻电影不同于纪录片，并非如实展现工业革命兴起的经过。科幻电影也不是历史题材的故事片，所追求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历史真实。它采用另类视角来观察工业革命，将它置于另类时间、另类空间以及和另类物种的关系中加以表現。

1.另类时间中的工业革命

现实社会中的历次工业革命都是有相对明确时间段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发生于18世纪60年代至19世纪中期，人类由此开始进入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于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人类开始进入电气时代;第三次工业革命发生于二战结束之后，人类开始进入生物科技时代。第四次工业革命发生于21世纪初，人类开始进入智能时代。

科幻电影将工业革命置于另类时间中加以展示。例如，美国《不明飞行物》（1979）描写商人穿越回到亚瑟王时代，担任部长职务，颇得信任。他利用自己的权威和现代知识推行工业化，为此设立秘密学校培养所需要的人才。美国《苍蝇2》（1989）描写邪恶公司老板巴托想利用时空传送装置的潜能以进行盈利性基因操控，不料将自己变成了怪物。我国《功夫机器侠之南拳真豪杰》（2017）描写中国要塞派机器人回中国古代学南拳，用芯片记录功夫信息后送回，以便打败外星人。机器人穿越之后卷入中法战争（1883-1885）。其大师兄为虎作伥，穿着法军制服指挥开炮，吆喝说：“你们挡不住工业文明的脚步。”他说的固然没错（当时中国在工业发展方面已经落后于西方国家），但置于当时的情景，不能不令人反感。

2.另类空间视野中的工业革命

历史上工业革命的空间范围都可以从传播角度予以大致描述。第一次工业革命发源于英格兰中部地区，然后传播到整个欧洲大陆，并向北美地区扩展，最终波及世界上的所有国家。第二次工业革命几乎在欧美若干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生（德国在科学应用方面领先，美国在大量生产方面领先），然后向其他国家传播。第三次工业革命起步于美、苏争霸，其传播受冷战、后冷战的格局影响。第四次工业革命发源于美国、德国、中国等科技大国。

现实世界中的工业革命尽管发生于不同国家，但就其大背景而言都发生在地表。科幻电影运用想象构思其他空间中所发生的工业革命。日本《纬度0大作战》（1969）设想在赤道与国际日期线交汇点下方十五英里处隐藏着天堂般的国度，即本片标题所示的“纬度零”。那儿存在与地表各国不同的工业体系。黄金、钻石一点都不稀罕，被当成一般的工业原料。美、加合拍片《宇宙奇趣录》（1981）描绘号称“宇宙邪恶总汇”的神秘球体溅落于某星球，对那儿工业时代的兴起和世界大战的爆发产生了巨大影响。日本《王立宇宙军：奥尼亚米斯之翼》（1987）描写异星上存在两个毗邻国家，工业文明在它们即将发生的战争期间蓬勃发展。在英、美合拍片《钢铁之躯》（2013）中，氪星由于多年工业采矿变得不稳定，最终爆炸。这是对工业革命消极后果的揭示。

3.另类物种视野中的工业革命

现实世界中的工业革命都是以人为主体的。它们不仅创造了新的生产力，而且改变了原有的生产关系。第一次工业革命使资本主义制度最终在欧洲主要国家得以确立。第二次工业革命使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陆续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第三次工业革命促进了以各国分工协作为基础的世界性产业链的拓展。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基于个性化需求的定制和世界范围的供应网络有机结合起来。

科幻电影从另类物种的角度来观察与思考工业革命。美国《从月球来的雷达人》（1952）描写月球独裁者运用光子大炮向地球发动进攻，企图消灭人类军队和工业综合体，然后用空间飞船将月亮上的全部人口迁过来。美国《人猿星球》（1968）描写航天机组迫降于未来智猿统治、人类为奴的星体（猩球），原来这是核战之后的地球。猿类发展出一个基于人类工业时代开端的社会。美国《18号机库》（1980）描绘外星人长期通过飞船秘密监视地球人的活动，拍摄了不少关于工厂的资料。美国《机器人历险记》（2005）从机器人的角度思考企业管理，接触到人事管理的诸多弊端。英、美合拍片《X战警前传·金钢狼2》（2013）描写一位变种人见证了日本最大企业掌门人传承过程中的残酷斗争。

总的来看，科幻电影对和另类时间、另类空间和另类物种相关的工业革命的描写仍然是以地球人历史上实际发生的工业革命为参照系的，或者作为对比，或者作为类比，当然也加入了许多想象的成分。我们从中不仅可以接触到有关工业革命的基本知识，而且可能唤起诸多联想。例如，如果时间可以重新来过，那么，工业革命还会以原先的方式进行吗？除了人类因素之外，自然环境是如何对工业革命产生影响的？工业革命无疑改变了地球生态，那么，诸多物种的命运发生了哪些变化？

二、展示工业革命进程的多重趋势

工业革命以特定社会的经济条件、政治条件、军事条件为背景而发生，反过来又从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对整个社会产生深刻影响。工业的狂飙式发展使欧洲的资本主义制度得以最终确立，使资本主义逐渐在世界上占据统治地位，并让人们懂得发展科技的重要性;打造了空前强大的战争机器，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两次世界大战的进程，而且塑造了冷战、后冷战的基本格局。上述情况都在科幻电影中得到了基于大胆想象的展示。

1.工业革命经济化

历次工业革命都提高了生产效率，开拓了流通渠道，丰富了商品供应，从而对改善全世界人口的生活质量做出了贡献。话说回来，工业革命瓦解了自然经济，在使人类财富极大增长的同时加剧了两极分化。某些科幻影片接触到工业革命之后所形成的劳资关系。例如，德国《大都会》（1927）揭示了未来城市存在的尖锐对立：资本家住在地上的摩天大楼，工人则生活在黑暗的地下，负责维护机器。还有一些影片接触到新技术的应用所导致的社会矛盾。德国《世界之主》（1934）描写发明了机器人的赫勒博士被其半疯的助手沃尔夫所谋杀。后者试图用装备了死光的机器人接管世界。美国《月球》（2009）描写在月球经营清洁能源氦-3的绿月公司图省钱以克隆人替代原版人。说是送合同到期的员工回地球，实让他们安乐死并焚化。此外，美国《变蝇人回归》（1959）、美国《外星猫》（1978）等影片塑造了工业间谍的形象，这是和企业之间的竞争相联系的。

有关工业革命在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影响，某些科幻电影予以间接表现，手法之一是将对发达程度的认知由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比较置换为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比较。例如，日本《宇宙人现身东京》（1956）中的海星状外星人来自地球绕日轨道另一边的派拉星球。他们具备分工协作关系，航天科技比地球人发达，经济实力也相当可观，否则的话，根本谈不上造飞船来访问地球。美国电影《月球第一人》（1964）所进行的则是另一种比较。本片中的人物亚诺1899年到了月球，遇到了生活在地表下的、昆虫般、有分工的居民。这些月球生命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语言，但其科技水平和经济实力都远逊于地球人。也有些影片通过人物言行或情节设计表述对于国际经济关系的认识。例如，在英、美合拍片《神秘岛》（1961）中，尼莫船长认为饥饿和经济竞争是战争的根源。因此，他致力于遗传实验，希望以此扩大世界的粮食资源。又如，美国《黑寡妇》（1947）描写算命女士从亚洲来美国窃取原子火箭引擎原型机，将相关人士引到其客厅，用蜘蛛毒液杀死拒绝合作者。这个女角显然被当成了东方国家派来的工业间谍。

2.工业革命政治化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爆发有赖于工业资产阶级为之准备的社会历史条件。反过来，工业是使工业资产阶级走向前台的主要推手。第二次工业革命爆发之后，工业化浪潮在欧美各国的不断推进，国际政治秩序发生了重大变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因此形成。西方列强凭借因工业革命而得以大大增长的实力对外扩张，侵入非西方的古老文明，建立了近代殖民体系，使东方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从属于西方，被迫变法维新，为救亡图存而斗争。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政治背景是二战结束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族解放运动影响巨大，不同意识形态之间的长期对立。第四次工业革命同样具备政治含义，主要表现为各国如何在深度全球化、普遍智能化中占领制高点。

上述趋势在科幻电影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表现。以国内政治为例。美国《电子杀人狂》（1994）描写赛伯核心工业公司开发出电脑司法系统（简称“电脑化正义”）。它用数据作为证据去判定嫌犯有罪与否，然后让名为“追踪者”的电子刽子手去执行。美国《网络惊魂》（1995）描写格雷格微系统公司试图通过为机关部门的计算机安装软件“看门人”来控制整个政府的运作。美国《忍者神龟：变种时代》（2014）描写纽约赛克斯产业公司给警局大笔赞助，以掩盖自己所从事的不法活动。上述三部影片都表现企业试图对政府施加日益巨大的影响。相反取向的影片也是有的。例如，美国《阿特拉斯耸耸肩》（2011）描写铁路主管达格妮和钢铁大亨亨利联手对付美国日益独裁的政府。

某些科幻电影从国际政治的角度审视工业生产与工业革命。例如，日本《日本锁国》（2007）描写美国女特工奉派到日本，调查那儿是否發展为联合国所禁止的对人类有潜在威胁的机器人技术。据其描写，为避免日益智能化的机器人危及人类生存，联合国在2076年宣布禁止进一步研发。日本素有“机器人王国”之称，将机器人当成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在对上述禁令抗议无效的情况下，退出国际政坛。

3.工业革命军事化

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工业革命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确立起对世界的统治创造了条件。第二次工业革命所打造的战争机器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格局。值得一提的是：核工业、核军备渐渐成为判断一个国家军事地位的重要标志。第三次工业革命为军事斗争提供了新武器、新装备，促进了战术、战法乃至战略的改变，开辟了电子战、太空战、网络战等新领域。第四次工业革命不仅增大了世界各国的军事差距，而且可能因为智能化根本改变战争的形态。

在科幻电影中，人类进行宇宙探险、生产武器装备以对付敌意外星人，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工业革命。以核弹为例。某些作品设想以之对付怪兽，日本《哥斯拉的反击》（1955）可以为例;以之消灭新融入太阳系的星球上的生物，美国《恐龙王》（1955）可以为例;以之对付外星人，推进月球殖民化，英国《奎特马斯的发现》（1957）可以为例。在这些影片中，不难发现人们对于二战末期美国以核弹轰炸日本的记忆。美国《魔鬼生化人2》（1994）描写核弹中心成为恐怖分子袭击对象，美国《太空牛仔》（2000）描写苏联在其卫星上秘密安装核弹，这类影片反映了核工业对军事的影响已经扩大到反恐、太空利用等新领域。20世纪60年代以来，科幻电影有关核弹用途的构想超出了军事范围，具有“军转民”的趋势。例如，美国《地球危机/航向深海》（1961）设想用核弹对付燃烧的范艾伦辐射带的威胁;《危难当前》（2002）设想在洛杉矶引爆核弹以抵御地震、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地心抢险记》（2003）设想在地心引爆核弹让融解性内核重新工作;《地球风暴》（2006）设想用核弹激活电磁聚合发生器，修补月球裂缝;英、美合拍片《太阳浩劫》（2007）设想用核弹激活衰竭的太阳。

某些科幻电影提醒人们注意：工业革命促进了军工综合体的形成。在美国《头脑风暴》（1983）中，科学家发明了将脑波记录在视频磁带上供共享的新技术。军工综合体介入，夺取项目控制权，排斥发明家，准备将这一技术用于军事目的。根据《美国队长》（1990）的构想，由红骷髅领导的军工部门谋杀了反对其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的美国领导人，并策划了绑架和洗脑活动。美国《钢铁侠》（2008）描写斯塔克工业利用贩卖军火大发其财。

科幻电影所关注的另一现象是：工业革命还促成了武器制造业的集中化、垄断化，使军火商变得炙手可热。例如，美国、香港、日本出品《忍者神龟3》（1993）描写英国军火商穿越到古代日本。美国《网络惊魂2》（2006）描写俄国军火商渗透到土耳其。美国《第九区》（2009）描写尼日利亚军火商贩卖外星武器。美国《特种部队：眼镜蛇的崛起》（2009）塑造了两面派军火商麦卡伦的形象。他利用政府经费造尖端武器，然后将它们偷回来自己用。美国《伦敦陷落》（2016）中的军火商巴列维甚至策划绑架到伦敦出席英国首相葬礼的美国总统，并准备公开行刑。美国《黑豹》（2018）描写黑市军火商盗窃并倒卖泛合金（一种虚构的超级金属）。

上文所说的经济化、政治化、军事化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工业革命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实际上，科幻电影本身是工业革命娱乐化、审美化、艺术化的产物。虽然有多种因素促进了科幻电影的崛起和繁荣，但是，工业革命可以说是它形成与发展的重要推手。如果没有工业革命所提供的技术设备，许多科幻电影根本就拍不出来。至于工业革命为科幻电影创意所提供的灵感，那是不言而喻的。在此之外，工业革命还以对科学的重视、对大规模生产的重视启发了科幻电影界，将电影生产纳入了自己的发展轨道，至少对大片来说是如此。

三、思考工业革命影响的多维坐标

工业革命自首次爆发以来，都是以一波波的方式进行的。它的影响早已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谁都无法否认它的存在。我们可以将其影响置于整个国民经济活动、社会矛盾冲突和历史演变进程中予以考察。

1.产业冲突与协作

人类最早的社会形态是农业社会。工业革命动摇了狭义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主导地位，对自给自足的广义农业（包括种植业、林业、畜牧业、渔业、副业）予以重创，从而促进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对于具体国家和民族而言，上述转变并非同步发生。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工业国家凭借强大实力而压迫、征服、剥削农业国家的情况。科幻电影对此有所反映。例如，美、英合拍片《阿凡达》（2009）着眼于星际冲突，描写人类采矿公司派人前往潘多拉星球开掘矿藏，对当地纳威人的生存与发展构成了严重祸害。在法国《星际特工：千星之城》（2017）中，珍珠人是生活在非工业社会的星球上的物种，以养殖珍珠为生。人类飞船与敌方飞船突然飞临珍珠人星球上方空战，导弹毁灭了其家园（隐喻工业革命对广义农业经济的冲击）。幸存者（包括国王）被迫在宇宙中漂流，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母星，恢复珍珠养殖业。

工业革命也带来了传统农业改造的契机，同时派生出为自己服务的相关产业，如广告业、信息业等。相关描写同样可以在科幻电影中依稀见到。例如，南非、冰岛合拍片《年轻人》（2013）触及工业化养殖。美国《神秘美人局》（1981）描写了广告公司如何为工业公司效劳。

在实践中，产业冲突和产业协作包含了丰富内容。根据联合国制订的《所有经济活动国际标准产业分类》2008年修订版，现有产业包括如下类别：农业、林业和渔业，采矿和采石，制造业，电力、燃气、蒸汽和空调供应，供水、污水、废物管理和补救活动，建筑，批发和零售业/机动车辆和摩托车修理，运输和储存，住宿和餐饮服务活动，信息与通信，金融保险活动，房地产活动，专业的、科技的活动，行政和支持服务活动，公共行政与国防/强制社会安全，体育教育，人类健康和社会工作活动，艺术、娱乐、休闲，其他服务活动，家庭作为雇主的活动/无分化的商品和服务/为自己家用的服务生产活动，域外组织和机构的活动。从中可以看出：（1）产业是按人类活动定义的。（2）不同类别的产业都有相应的社會需要，这是它们存在的基础。（3）如果认为特定人们共同体的资源（包括时间、人力、物力、财力等）的总量相对有限的话，那么，上述产业彼此之间可能形成冲突关系。（4）如果认为特定人们共同体是由于分工而形成上述产业的话，那么，它们之间完全可能形成协作关系。（5）如果考虑到作为活动的产业依托于人类群体的话，那么，这些产业之间的关系又为不同群体的利益所左右。由此看来，科幻电影可以围绕产业冲突与产业协作进行多种多样的构思。

2.产业贡献与恶果

工业革命为国民经济现代化和社会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并且有力地推动了现代科技的发展。不过，工业革命也造成了不可忽略的负面影响，后者通过工业事故、工业废墟等形态表现出来。

关于工业革命所做出的贡献，不少科幻影片从不同角度予以肯定。例如，英國《隧道》（1935）描写富有的企业家领头建造了联结纽约与伦敦的洲际海底隧道。没有来自工业革命所积累的技术与财力，许多科学项目是不可想象的。这一点在不少科幻电影中获得反映，如美国《征服月球》（1950）中的探月工程，美国《超时空接触》（1997）中的地外智能探索项目，美、英、捷、加、德合拍片《异形大战铁血战士》（2004）中的水下金字塔考察，美、德合拍片《神奇四侠》（2005）中的宇宙云层研究项目，美国《太空人：最后一搏》（2012）中的木卫二生命考察，等等。如果追溯历史的话，可以发现一个重要现象：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科学与工业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密切联系。在1870年之前，在纺织、采矿、冶金、运输等领域所出现的发明多数归功于技工;1870年之后，科学才成为大工业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科学家相应成为发明的主体。发明不再是聪颖的个人对于特殊机会的积极响应，而是由企业根据其发展规划定制的。企业为什么要将大量经费花在科学项目之上呢？企业主的个人兴趣爱好固然不无作用，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如下两条：（1）某些科学研究的成果可以直接转化为生产力，或者解决当下企业生产和经营所遇到的难题;另一些科学研究成果虽然和当下的生产未必有直接联系，却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商机，从长远来看值得投资。（2）企业出于扩大自身社会影响、履行社会责任等考虑，将投资科研项目当成重要途径。

工业革命虽然实现了人们关于美好生活的许多愿望，但也带来了不可忽略的负面作用，如劳动者异化、资源透支、生态恶化等。关于工业革命所造成的恶果，科幻电影主要从以下两方面予以揭露：一是生产事故。例如，日本《他者之颜》（1966）的主角在工业事故中被毁了容。日本动画片《机动警察剧场版》（1989）描写了大型机器人误操作在建筑工地造成的事故。经过调查，原来这是有人搞鬼。在美国《极乐空间》（2013）中，由于所在工厂发生事故，主角马克斯被困在一个房间内，受到致命剂量的辐射袭击。二是环境污染。例如，美国《超世纪谍杀案》（1973）描写20世纪工业化带来“温室效应”，导致人口过剩，环境污染，造成严重的失业问题。美国《食人鱼》（1978）设想工业废水可以淹死常规武器对付不了的食人鱼，足见其毒性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日本《再造人卡辛》（2004）描写重工业畸形发展导致环境不再宜居。日本《匹诺曹964》（1991）对工业垃圾场做了具体描绘。根据我国《超蛙战士·威武教官》（2012）的构想，人类为了适应工业革命所造成的环境恶化，不得不对自身进行基因改造。

工业革命由于存在上述恶果，招致一些激进主义者的反对。美国伯克利大学数学系助理教授卡辛斯基就是其中之一。他认为工业文明及其产生的后果对于人类就是一场灾难，试图以制造连环爆炸案的方式表示抗议，作案时间长达17年之久（1978-1995）。或许是因为存在类似现象，美、中合拍片《超验骇客》（2014）出现了这样的描写：有一天，世界各地的人工智能研究机构都遭受恐怖组织“革命性独立于技术”袭击，因该组织认为人工智能亵渎自然。尽管有人激烈反对，工业革命仍为世界各国政府和企业所重视，原因主要是由于事关大局。若想在竞争如此之激烈的世界上站稳脚跟、捕捉先机，就不能不重视工业革命所蕴含的创造力。即使是个人，在生活上经常受惠于工业革命，在择业上不能不受制于工业革命。正因为如此，我们在日本《八万伏霹雳神龙》（2001）中看到了这样的镜头：剧中人在都市街头用高分贝电吉他疯狂弹奏，对压迫自己的工业秩序表示反抗，但路人却漠然无视。

3.产业升级与衰退

人类所经历的第一、二次工业革命打造出工业社会，其特点是以能源代替体力，依靠技术和机器从事大规模的商品生产。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到来之际，人们比以前更加依赖于信息加工，通常所说的“后工业社会”或“信息社会”正以此为特色。因为信息成为比物质和能源更为重要的资源，信息生产逐渐取代工业生产原先在国民经济体系中所占的主导地位。技术被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激发了有关电子人、类智人和信息娱乐的想象。我们可以从上述角度把握科幻电影的如下描写：在后工业社会的东京，人和机械融合为枪（电子人的一种形态），见于日本《铁男2：血肉横飞》（1992）;虚拟空间工业公司开展使用药物和虚拟现实以增加黑猩猩智力的实验，见于美国《割草者》（1992）;在后工业时代的监狱，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残忍恐怖的体育赛事，通过网络视频转播到全世界，见于德、韩合拍片《死亡飞车》（2008）;视频游戏开发者的世界失控，见于印度《超世纪战神》（2011）……

与此同时，和产业革命相反的怀旧情绪也在蔓延。正因为如此，英国《幸存者的回忆录》（1981）设想国民经济朝前工业社会回归，农业在城市越来越普遍。美国《拦截人魔岛》（1996）描写杂种人不甘受怪医用皮下植入远程控制，希望回归自然状态。作为“无烟工业”的旅游业获得人们的青睐。韩国《蝴蝶》（2001）描写韩国旅游业获得振兴的契机，居然是当地出现了一种可以让人们减轻痛苦的忘情病毒。许多游客就是慕其名而来的。

正在到来的第四次信息革命将智能定制当成自己的旗帜。科幻电影却早就试图给人们提个醒。相关描写至少有如下角度：（1）被定制者异化的可能性。我国《错位》（1986）描写工程师赵书信当官后为应付没完没了的会议而按自己的形象制造一个机器人作为替身，不料机器人渐渐自行其是，试图干预赵书信生活，以至于使他和女友的关系破裂。他出于无奈，用遥控器启动程序，灭了这个机器人。（2）定制者的要求无节制。美国电视片《狂情生化人》（1994）描写女主人一次次修改所订购的家用男性机器人的程序，以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被定制的机器人爱上她，她却不堪忍受机器人因此而对自己的禁锢，将他打爆。（3）定制被居心叵测者所利用。美国《小鬼大间谍》（2001）描写阴谋家李先生定制由500个机器娃娃组成的军团，准备制造社会动乱。日本《铁甲艺妓雷爆姬》（2009）中的钢铁企业看好武器定制，其负责人希望有朝一天用自己所造的武器改变日本。在我国《超能联盟之葫芦战队》（2017）中，龙氏药业的龙雪莉致力于基因定制，以此实现其新达尔文计划。（4）过多依赖智能定制产生了消极影响。例如，美国《未来战警》（2009）描写未来社会人类发明了机器代理人，只要大脑联网，就可以让它们完成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由此而来的结果是人们成为宅男宅女，正常交往和社会联系遭到破坏。当然，还有些影片更多地体现了乌托邦想象。例如，我国《机器情人》（2015）中的男性服务机器人是黑客乔子俊的定制机器伴侣，帮助他追求邻居女孩潘小月。我国《时间·猎杀者》（2017）描写特工用上了按其需要定制的控速枪。我国《人工少女》（2018）展示了被定制出来的人造人获得自由的可能性。

工业革命既是科技进步的产物，又是科技发明的推手;既是創新精神的实践，又是社会变迁的动力。它之所以具备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归根结底是由于它更好地满足了人类社会日益增长的需要。如今，几乎每个人、每个地区、每个国家、每个国际共同体都为一波波的工业革命浪潮所裹挟。要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弄潮儿，必须有灵活的视角、犀利的眼力、深刻的思辨。科幻电影关于工业革命之另类描写可以拓展我们的思路，开阔我们的眼界，促进我们的反思。这正是它的价值之所在。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