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相约榕树下
娟子与阿强是两小无猜的邻居。
他们家门前有两排枝繁叶茂的榕树,茂密的树冠堪比凉棚,常引得过往者驻足小憩。
娟子与阿强同岁,到了上学的年龄,两人成了同班同学。青梅竹马的他俩形影不离,放学后各自搬出骨牌凳,坐到榕树下去做作业。若是哪门功课没消化,另一个便耐心辅导对方。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中他们读完了小学,那些榕树也更粗壮茂盛了。
读初中时,娟子和阿强仍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只是较少去榕树下切磋学业了,阿强更喜欢到娟子家里去做作业。娟子父母是看着阿强一天天长大的,视若己出,喜爱有加,抑且多次关照阿强要多帮助娟子,共同进步。作业做得累时,两人会跑到榕树下去透透气,舒缓一下心身。最终,他俩并驾齐驱跨进了高中。
榕树给他们带来了福音,他们也在榕树下留下了许多甜蜜美好的回忆。
随着荷尔蒙分泌的增多,一缕朦胧的情愫像榕树的根须那样悄然在他们心里萌发、生长,互生好感,彼此珍视,恰如他们爱护那些榕树一般。
进入高中后,他俩虽在一所学校,却没能同坐一间教室内,而多年来形成了那种默契——谁出门都要询问一下对方,然后双双骑自行车去上学,宛若一对比翼鸟。因为不在一个班上,两人放学的时点有差异,他们按私下约定,常在校门口等候,不见不散。
不经意间,阿强长成了虎背熊腰,而娟子也似风荷一般出落得楚楚动人。有次上完夜自习骑车返回,娟子被路边的一块石头硌了一跤,膝盖与肘部被挫伤,疼得站立不住,阿强安顿好车子,没有二话,驮起娟子往回走。娟子娇嫩的胸部第一回贴在了阿强宽厚的背上,刹那间,一种陌生而微妙的感觉,犹如夜色一样在心里弥散开来。来到榕树下时,娟子瞧见阿强额头上挂满了汗珠,搂住阿强的脖子,掏出手帕给其擦汗,并不顾羞赮,把少女纯贞的初吻给了他。两人紧紧依偎着,久久不肯分开。
高考前,两人相约报考厦大,结果娟子被幸运录取,阿强则以三分之差抱憾落榜。得知消息的当晚,娟子一改矜持,主动约阿强到榕树下碰面,阿强神情有些沮丧,低头不语,娟子走上前,拉着阿强的手,柔声说:“哥们,别气馁,下年再考。”阿强笑着朗声回道:“准备去参军。”娟子几乎未加思忖,即点头赞同他的选择。
秋天,娟子进入高等学府深造,阿强顺利跨人了军营,从东南沿海到内陆山区,两人相隔千里,鸿雁传书,互诉衷肠。他们几次在信中盟约,待娟子毕业后工作了就缔结连理,并把婚庆典礼布置在榕树下。
翌年底,西南边睡摩擦升级,烽烟四起,阿强奉命自卫反击。行前,他修书一封,不过仅“等我回来”四字与一个心形图案。半月后娟子收到信时,阿强已辗转在热带丛林中,歼敌无数,被集团军授予二等功。一周后,敌方凭借熟悉的地形地貌,与我军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战事一度呈现出胶着状态。次日,部队按军委指示,集中兵力攻打要地,阿强主动请缨,履侦察班长之职,为主力部队扫除障碍。一次夜间侦察时,阿强忽感脚底一软,凭经验,他情知自己踩上敌人埋设的地雷了,用手语暗示战友们卧倒,自己抬腿转身的瞬间,发出“轰”的一声震天巨响。
待阿强苏醒过来时,他已躺在军区总医院的病房里,左脚踝以下已被截肢。
娟子接到部队电报,心急如焚,连夜坐火车赶赴春城,抚慰照料阿强。孰料阿强见到娟子后,非喜却怒,嚎啕着吼自己配不上娟子,赶娟子回去。娟子紧搂着他的肩膀,掏心掏肺道:“阿强,你是为国负伤,身残心美,可敬可爱,我今生不会弃你而去。”阿强眼眶里涌起春潮般的泪水。
阿强伤愈后,去上海安装了假肢,经过康复训练,已可自如行走。彼时,集团军上报的一等功请示也被军委批准。未久,阿强转业到原籍民政部门供职。三年后,娟子如愿当上了一名中学教师。
获知喜讯,阿强邀娟子共进晚餐。
席间,阿强饱含深情地问娟子:“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我当然不会忘。”阿强一脸肃然,从西服胸襟里掏出一束绢花,尔后单膝跪地:“娟,让我当你的护花使者吧。”娟子欣喜地接受了阿强的求婚。
蝶舞花开时,一场简朴而别开生面的婚礼在榕树下欢快举行。
特别晚宴
黎明按刘雁的电话约定,提前八分多钟到达了那家他们异常熟悉的吉祥餐馆的和合包厢。
“你来得真早。”黎明扫视了一下餐桌,刘雁已点了好多他喜欢吃的菜肴,不禁问道:“还有谁?”
“没,就我们俩。”
“那你点那么多菜,发财了?”
“为庆祝我们历经八年风雨路后好聚好散。”
“什么——你说什么?”甚为诧异的黎明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近期思虑了很久,也回顾了我们所走过的旅程,我们谁都没有错,更不是你不优秀,而是我不适合你。与其俩人交织在一起相互折磨,彼此痛苦,还不如愉悦地分手,各自轻松去过。”刘雁洒脱而决绝道。
“啊?你怎么……”黎明始料不及,驚愕无比。
“我是为你好。看到你整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我的心就经常锥刺般痛,所以我决定——离开你,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与支持。”
刘雁起身为黎明和自己各倒了半杯红酒,缓缓回到座位,然后微笑着举起酒杯:“来,干一杯,我祝你幸福!”
黎明一饮而尽,深情地凝视着刘雁:“那你怎么办?”黎明清楚刘雁的为人与人品,确信并非移情别恋,因而格外担心。
“我没事。房子车子都归你,我净身出户,回娘家住。”
“那不行,你无过错,事到如今,我也有责任,你若执意要分,那家产统统归你所有,我去住单位宿舍。”
“那些你留着吧,黎明,你还年轻,将来找媳妇肯定用得着。”
“我不要!你若不答应,我不会在协议L签字。”
眼见双方僵持不下,刘雁马上调节气氛:“来来来,快吃点菜,别光顾着说话。”话音未落,便举筷往黎明面前的碟子里夹菜。
黎明心事重重,木讷地坐在那儿,默默地注视着刘雁,含在嘴里的菜味同嚼蜡。
刘雁表面上显得轻松潇洒,内心却像被刀戳得千疮百孔,创口正滴着殷红的鲜血,隐隐作痛。
“黎明,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无法折服我。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扔硬币决定,正面朝上家产归你,反之属我,一次定局,不许反悔。”
黎明见刘雁吃了秤砣铁了心,无奈道:“那你扔吧。”
“不,还是你扔。”
“你就别推辞了,拜托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刘雁从挎包里找出一枚壹圆硬币,挪开桌上的杯盘,凝神屏息,异常慎重地将硬币抛向了高处,如同在抛掷自己的命运。
只听“当”的一声,硬币落在餐桌上,接着蹦过来翻过去数个回合,最后竟神奇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这是个超乎双方预期的结局!
刘雁惊讶地愣在那一言不发。反应敏捷的黎明趁机借题发挥起来:“天意啊,天意!你看,抛出去的硬币竟会不正不反地立于桌上,堪称盛世奇观,也说明老天爷不赞成你我分开,你就从命得了。”
“不是那意思,你说的不对。”刘雁试图争辩,却苍白无力。
“我看这样,既然上苍不允许我们分离,那我以后一定学会多包容,多体谅,凡事多替你着想,换位思考,不再摆大男子架势了。”
“此话当真?”
“嗯,君无戏言。以前是我太自私狭隘了,也让你受委屈了,还望你别计前嫌!”
“黎明,你别那样说,其实我也不应该任性骄横,耍小孩子脾气,今后你多担待,帮我升华内涵,优化品质。”
黎明动情地将刘雁相拥入怀,紧搂住她亲吻起来,俄顷,两人顾不上继续进餐,牵着手,深情款款地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