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认知话语分析方法

侯杰 翟红华

摘要：《语言、空间与意识：用几何概念分析话语意义》一书是由英国兰卡斯特大学语言学研究中心名誉教授Paul Chilton撰写完成的。在这本书中，他发展了一种新的认知话语分析方法“话语空间理论”（Discourse Space Theory），即用简单的几何理论构成理论框架，研究话语意义。在作者看来，图像比语言更加清晰，书中所有的坐标系图表都是基于基础的几何概念构建的，其中，几何向量代表的指向、到达和注意等含义，共同构建抽象的三维立体空间，即作者所述的指代空间。该书在某些方面论述不够系统，也有些观点存在争议，不过这正是学术争鸣的体现。

关键词：话语空间理论;坐标系;认知语言学方法

中图分类号： H 314.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9-895X（2019）03-0243-05

DOI： 10.13256/j.cnki.jusst.sse.2019.03.008

A New Cognitive Discourse Analysis Approach：Review of Language，

Space and Mind：The Conceptual Geometry of Linguistic Meaning

HOU Jie，ZHAI Honghua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d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Tai’an 271000，China）

Abstract：

The work Language，Space and Mind：The Conceptual Geometry of Linguistic Meaning is written by Dr.Paul Chilton，Emeritus Professor in linguistics at the University of Lancaster，UK.He explores a new cognitive discourse analysis theory—Discourse Space Theory，which propose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based on simple geometric principles.The author thought the visual was clearer than the verbal and the diagrams in the book were based on elementary geometrical ideas.We can think of reaching，pointing and attention in terms of geometrical vectors that are meant to evoke the abstract threedimensional space（deictic space）.The work displays inconsistency in methods or ideas，which is a sign of thriving academics.

Keywords：

Discourse Space Theory;coordinate system;cognitive linguistic approach

傳统的话语分析理论一直依赖于Halliday 的系统功能语言学，通过从语言层面分析语篇的结构特点来解释其社会意义[1]。然而，自20世纪80年代起，很多语言学家（如Lakoff & Johnson 1980[2]，1999[3]，Johnson 1987[4]，Pinker 1997[5]，Chilton 2014[6]）尝试使用空间认知理论来解释话语意义。其中，话语分析的著名代表人物Paul Chilton 教授于2014年撰写了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语言、空间与意识：用几何概念分析话语意义》[6]一书。该书介绍了新的认知话语分析理论——指代空间理论，它不同于传统话语分析理论，而是借用几何概念来分析话语含义。该著作代表了话语分析领域的最新进展。 本文将对该书进行评介，以期推动话语分析领域的进一步发展。

一、内容简介

该著作关注如何利用简单的几何概念解释复杂的话语，以及如何建立基于几何概念的话语分析理论框架。全书共十一个章节，由导论、主干和结论三大部分组成。

第一章为导论：空间、几何、意识。认知语言学家在几十年前就研究了空间、认知和语言之间的关系。如果空间概念对语言意义的表述能起到重要作用，那么几何概念将是合理解释语言意义的重要方法。这里介绍作者最初使用坐标、变量和向量这些主要几何概念解释话语的动机。作者认为不但思维可以通過语言这个“窗口”进行研究，而且人们能够在研究语言的同时可以使思维概念化。然后，他梳理了少数源于欧几里德几何学的话语分析理论——Kamp和Reyle（1993）[7]的话语表征理论（Discourse Representation Theory）、Fauconnier（1997）[8]的映射（Mappings）和Croft（2012）[9]的几何学图式（Diagram）。基于Croft（2012）图式理论[9]，作者利用几何概念将语言置于三维立体坐标系中。该理论的指导原则主要依赖于对几何图示的视觉感知，要求该几何图示的标准一致，图示清晰，并且仅使用最基础、最简单的几何概念。因此，作者指出，越是掌握更多“三维立体数值”，越可能了解话语的深层次含义，也更有可能解决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或假设。

第二章到第十章为本书主干部分，介绍基于空间假设理论，新的认知话语分析理论是如何工作的。

第二章为观点、坐标系及其变换。本章细致地讲解本书所涉及的基础几何概念。这些概念同作者在Vectors，Viewpoint and Viewpoint Shift：Toward a Discourse Space Theory（2005）[10]一书中讲解的基本一致。该书提出使用坐标几何和矢量空间的Discourse Space Theory（简称为DST）概念，并介绍了指代空间模型中三个轴：t（time）轴代表时间轴，d（distance）轴代表发言者话语参照物的心理“位置”，m（modal）轴作用是反映所有话语的情况。首先介绍一个把空间介词作为几何成分的调查研究，Evan和Chilton（2010）[11]曾系统地对这部分做过综述研究。然后介绍掌握该理论的最基本要求，就是要明晰其作用于几何空间，而不是物理空间，并把由注意力、时间和现实评估组成的意识三维立体坐标系编织成语言。

之后的章节探究了“空间”这一理论，介绍一个与语法构式相关，但更为抽象的概念空间理论。

第三章为距离、方向和动词。这一章一方面介绍注意现象和语言学构式在几何空间中是怎样建构的;另一方面再次详细讲解箭头与坐标轴，也就是向量与坐标系，并且诠释了如何用图式的方法解释谓语动词。

第四章为事件类型与认知操作。作者提到一个特殊现象，即不仅仅要了解发生的事件，还要了解事件是怎样发生的，即什么事件，其状态如何，对人类发展有何意义，经历怎样的过程以及其分类和构成如何。因此本章不仅仅关注构建不同事件类型的概念图式，而且注意到了构建这些图式中所使用的认知操作的模型。 本章主要目的是探索DST类型的几何模型范畴，用于弄明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能够使这种方法把不同事件类型和动词语义学融合起来。这里借用了认知语言学家Croft（2012）[9]关于几何元素图表的具体研究，并结合前面章节介绍的DST几何学理论推进了该研究方法。

第五章为时间、时态和参考坐标系。这一章节不仅仅介绍了不同事件类型时态形式之间的相互关联，而且介绍了语言学时态形式与瞬时概念空间之间的关系。同大多数研究空间的语言学家一样，作者在本章首先介绍了Reichenbach（1947）[12]的框架，此外增加了Langacker（1991[13]，1995[14]）研究的见解。本研究对于英语时态的描述需要几个时间点：发言时间点、事件时间点和时间参考点等。 其中时间参考点经常是在语篇和语用学中定义的，而不是很明确地在语句中指出的。Chilton（2010）[15]曾提出特定的语篇指代空间模型时态与时间的模板（见图1），这样的指代空间模型（Deictic Space Models）在图中均用S表示。除了零点，坐标系还有三个相对位置：近端、内侧和远端（即三个点的定向和几何原点尺寸）。语言学和心理学的

证据表明需要考虑轴的交点，它不仅作为一个点而且作为一个外围概念区域而存在。重要的是要注意，心理外围空间可以根据情况扩展，在语言交际中，影响也可能通过语言和语用线索产生。本章节也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根据不同时态与时间进行建模。

第六章为反事实映像。 本章通过一些介词在坐标轴中镜像变换的表述，来实现把几何方法应用于语言学领域。这里尝试用坐标轴镜像的转换解释部分语法是如何建构的。这些语法构建以人们能够与自身周围环境相互交流为己任。 使用基于坐标系或置于坐标系之中的几何研究方法的重要优势之一就是在相关的案例中，从一个坐标系（概念“世界”）到另一个坐标系，语篇指称能够保持它们的坐标位置不发生变化。这个研究方法借鉴了Fauconnier（1994）[16]的思维空间理论的研究方法，并提出了一个镜像中的时态模型（见图2）。

图2部分诠释了DST图式观点，其中r线是将t轴上的点映射到m轴上相应点的镜像线。s线也是镜像线，它展示了if 从句原本的意义在脱离了语境的情况下，对情态动词的意义做出的映射。m轴代表一个非语言或语言早期的认知层次。目前讨论的关键点是从t到m的映射，也即相对时间距离到相对认知距离的映射，这一切都是在概念语言空间中进行的。

第七章为参考坐标系与其他的意见。虽然元表征是认知语言学家研究的成果，但是它已经摆脱了认知语言学家的意识，而形成了另外一种意识形态。DST能否以一种概念理论的方法来代表这样的复杂体系，并且这个过程是怎样进行的，在这一章节中，这些问题得到了详细的解释。

第八、九章是该书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前文介绍了DST实施的理论依据，这里继续介绍在补语从句类型的句子中，表示特殊行为的动词在坐标系中的转换，并附有大量实例进行解释。这种方法是以那些把先导词和补语从句作为概念驱动的认知语言学为依据。

第八章为心理距离和补语从句。作者认为观点态度是重要的，然而在这里作者更加关注心理距离和走向。在尝试诠释由补语从句所产生的认知效果的过程中，似乎不可避免地会用到空间隐喻。这种效果可以对补语从句中正在发生的或者即将发生的事件做出指示，并且可以记述补语从句中主语对某些事件的看法或者倾向性。但是，补语结构中的这些效果与不定式to、动词后接的ing、补语从句引导词that 或者不带to的不定式存在着很大的差别。这一章为了更加清晰地阐述作者观点，详细介绍了实例动词seem及其相似动词与to结构是如何建模的。

第九章为动词、补语及其概念效果。本章的目的是探寻几何表示法至少能够对这些不同句子概念上的意义进行建模。首先，作者先根据语法中同主语相关的句法现象将带to的结构进行细分，又根据同宾语相关的句法现象将带to的结构分出来。然后，作者使用ing结构的实例讲解怎样对ing结构建模。这些ing结构与控制结构相类似，都包含了不定式to的补语结构。之后，作者举例用坐标系对比说明不带to的不定式结构与ing结构之间的差异。最后，作者指出目前的研究还有一些疑问，尤其是一些特殊动词的建模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第十章为道义维度。本章延续了第六章反事实镜像建模的研究，提出了一个以must 和should为代表的包含各种时态的模型（见图3）。在图中，向量上部代表的是直接行为“write”，尾部所在的坐标代表着“writer”，箭头头部则代表“the thing written”。“writer”和“the thing written”在S中都有标记的，与它们的镜像S′密切相关。对于“speaker”或者“subject”来说，坐标系代表的世界是真实。然而向量却是另一回事：它们可能是真的、不真实的、期望的、需要的、可能的、不可靠的，等等。在此基础上，作者提到了道义意义的提取。作者早在2010发表的The Conceptual Structure of Deontic Meaning：A Model Based on Geometrical Principles[12]一文中用几何学的模型来解释道义意义，并借此把道义意义和知识意义联系在一起。在这本书中作者延续了这种思想，并进一步对抽象的几何方法和潜在的有争议的隐含意义进行整合。

第十一章为结论。终章简要地讨论了一些哲学问题，还介绍了当前神经科学和神经语言学领域快速发展的现状，这些领域可能证实了这本书的一些理论推测，或者至少为进一步思考提供了思路。然后，这部分对研究时出现的问题进行罗列，并尝试解释目前未能完善的原因。本书不是以隐喻为主题的，而是基于语言学理论，更多的用空间模型构建抽象的语法结构。但是这不是整个研究过程的终点，因为抽象的指示空间和关系示意图中所展现出的关联均由植根于空间的隐喻作用产生。

二、简评

Paul Chilton花费了几年时间认真梳理研究成果而成的著作，系统地诠释了认知语言学研究在理论研究、研究方法和研究领域方面的新突破，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综合起来有以下几大特点。

第一，话语研究跨学科。在认知语言学研究的过程中，各位研究者博采众长，结合了不同学科的研究范式，融会贯通，扩展和深化话语分析的研究。与此同时，人们对空间概念的引入已经不再陌生，然而绝大多数的空间概念引入指的是物理空间和抽象的概念空间，而作者引入了几何学的基本原理，在三维立体坐标系中“绘制”语言，称之为指代空间，并认为它是人们语言能力中最基础的部分。因为不仅仅视觉图像要比语言更加清晰，而且视觉认知和视觉与语言的交互认知是空间体验的重要部分。

第二，为话语研究引入新的专业术语。Chilton（2005）[10]提出话语空间理论（Discourse Space Theory）和指代空间理论（Deictic Space Theory），并在之后几年的研究中不断验证这两个理论。一直到2014年出版這本书，系统归纳总结之前关于指代空间理论的研究，用了大量的三维立体坐标系来表达话语并尝试挖掘语句深层次的含义，为人们拓展话语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第三，具有很强的创新性。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都有其理论支撑的部分。实验也经常以理论为导向，尽管最终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完善这个理论。而这本书却没有完全地理论化，它来自于大量的语言学观察报告，这些报告是在语言形式概念化的过程中，无意识地记录下对空间认知的进一步理解。

第四，对汉语研究的启示。汉语中的概念空间研究主要以图式研究为主要研究手段，目前没有以几何学原理为基础，建立三维立体坐标系分析汉语语句的研究。当然本书中的研究报告均是建立在英语研究之上，特别是英语语法结构的基础上，把它应用到汉语研究中存在很大难度。但是本书对研究汉语的话语分析开拓了一个新的思路。

当然，本书还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这种几何方法不能够解释所有的语义学现象。虽然当前的研究是引人深思的，空间体系能够为更多抽象概念提供帮助，但是目前只能进行动词和补语从句的几何转换以做出概念上的解释，书中常见实例类似于“John urged Mary to write the report.”（见图4）。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也就是在speaker发言之前，声称“John” 采取口头行动“走向”“urge Mary”。“John”在思想上真正采取行动的时间比他的口头的行为要晚。因此，整个参照系是通过“John urged”的效果来表明他的心理状态。

这里的几何学不是认知语言学中常见的图式和图表，它是由3个坐标轴组成的三维立体坐标系，目前作者所尝试的研究主要从英语语法结构方面进行，偏重于动词和补语从句结构的研究。

第二，书中给出关于语法结构的“模型”不能解释语言的方方面面。作者反复强调这个模型还存在着争议。概略地讲，它仅仅是语言表达所引起的概念化结构，由一系列明确的相互之间的关系、位置和相对距离表现出来。

然而毕竟瑕不掩瑜，以上两点不足也仅仅是笔者个人意见。无论是这本书的作者认知语言学和批评性话语分析领军人物之一Paul Chilton，还是其出版地著名大学出版社，均足见其学术价值。本书介绍了一个处在萌芽阶段的理论，并借助该理论尝试分析社会语篇，而不是语言结构，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这应当能够引起相关研究者的重视。

参考文献：

[1] Thompson G.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M].2nd ed.London：Routledge，2004.

[2]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 Lakoff G，Johnson M.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New York：Basic Books，1999.

[4] Johnson M.The Body in the Mind：The Bodily Basis of Meaning，Imagination and Reason[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87.

[5] Pinker S.How the Mind Works[M].New York：Norton，1997.

[6] Chilton P.Language，Space and Mind：The Conceptual Geometry of Linguistic Meaning[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

[7] Kamp H，Reyle U.From Discourse to Logic[M].Dordrecht：Kluwer，1993.

[8] Fauconnier G.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9] Croft W.Verbs：Aspect and Causal Structur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

[10] Chilton P.Vectors，viewpoint and viewpoint shift：toward a discourse space theory[J].Annual Review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2005，3：78-116.

[11] Evans V，Chilton P.Language，Cognition，and Space：The State of the Art and New Directions[M].London：Equinox，2010.

[12] Reichenbach H.Elements of Symbolic Logic[M].New York：Macmillan，1947.

[13] Langacker R 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vol.2：Descriptive Application[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

[14] Langacker R W.Viewing in grammar and cognition[C]∥Davis P W.Alternative Linguistics：Descriptive and Theoretical Models.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5：153212.

[15] Chilton P.The conceptual structure of deontic meaning：a model based on geometrical principles[J].Language and Cognition，2010，2（2）：191-220.

[16] Fauconnier G.Mental Spaces：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編辑： 朱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