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东晋顾恺之曾说:“四体妍媸,无关于神明,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之中。”唐朝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张僧繇》记载:“张僧繇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于壁,不点睛。每曰:‘点之即飞去。’”这两个关于眼睛的典故,流传甚广,历来为人所津津乐道。它们从画家角度,揭示眼晴与传神之间的微妙关系。同理,大凡优秀的作家,在写人物时,也往往会用心写“眼睛”,以传达独特的精神内蕴,令读者印象深刻。
牛车队路过昌记药铺的门口,许多人看见了一个扎着绿头巾的女孩,女孩大约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绿头巾蒙住了大半个脸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圆圆的眼睛,那双眼睛直视着雀庄疏散的人群,大胆而泼辣,她的寻寻觅觅的目光让人疑惑,她手里提着的两件东西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许多人都看见了,女孩的一只手提着一只铁皮油桶,另一只手提着一条鱼。
——苏童《三盏灯》
近处看来,她的眼睛显得更大,特别是在她一连几次睁开眼皮,欲醒未醒的时候;眼珠在阴影中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却变成了深蓝,仿佛具有一层层深浅不同的颜色,越靠里越浓,越接近表面的珐琅质就越淡。他自已的眼睛也融入了她眼晴的深处,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半身小像,头上围着头巾,衬衫的领口半开。
——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他大概有二十二三歲的样子。身量不矮,可是很瘦。黄白的脸色儿,瘦,可是不显着苦弱。两条长眉往上稍微的竖着一些,眼角儿也往上吊着一点;要是没有那双永远含笑的大眼睛,他的面目便有些可怕了。他的眼珠儿是非常的黑,非常的亮;黑与亮的调和,叫他的黑眼珠的边儿上浅了一些,恰好不让黑白眼珠像冥衣铺糊的纸人儿那样死呆呆的黑白分明。一条不很高的鼻子,因为脸上不很胖,看着高矮正合适。嘴唇儿往上兜着一点,和他笑迷迷的眼睛正好联成一团和气。
——老舍《二马》
南美来的术师长得非常动人,深奥的眼睛摄人心魂似的盯住每一个哀愁的女人。他是清洁的,高贵的,有很深的神学味道,在他的迫视下,一种催眠似的无助感真会慢慢地浮升上来。
——三毛《永远的夏娃》
火焰在眼睛里闪烁,眼睛像露水一样闪光;看上去温柔而充满感情,笑对着我的闲聊,显得非常敏感。清晰的眼球上掠过一个又一个印象,笑容一旦消失,神色便转为忧伤。倦意不知不觉落在眼睑上,露出孤独带来的忧郁。那双眼睛避开了我,受不了细细端详,而且投来讥讽的一瞥,似乎要否认我已经发现的事实——既不承认说它敏感,也不承认说它懊丧,它的自尊与矜持只能证实我的看法,这双眼睛是讨人喜欢的。
——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韩子奇默默地看看师傅的眼睛。那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之中,上下眼睑重叠着刀刻一般的三四层纹路,眉毛和睫毛上被玉粉沾染,像冰雪中的树挂,像年代久远的古迹上的霉斑,几十年的琢玉生涯,师傅把自己琢成了一个苍老瘦硬的玉人!那一双眸子,从原来的清亮、乌黑而泛着幽蓝变得像雾霭山岚一样黯淡;托着瞳仁的眼白,已经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像两颗玛瑙!
——霍达《穆斯林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