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期刊论文引言语篇的情态序列与推销策略分析

吴键洪 庞继贤

摘要：研究选取语言学类国际期刊的论文引言语篇作为语料，在Swales的CARS模型下分析情态序列在引言各语步和语阶中的分布及体现的话语策略。分析发现，情态序列主要出现在“文献综述”和“研究发现”这两个语阶中。情态序列在“文献综述”中的使用体现作者对该领域的熟悉程度和对前人研究所持有的态度，表明当前研究的必要性。“研究发现”部分中情态动词后动词及副词的共现带有正面、积极的语义趋向。无灵主语与情态动词的共现及被动态的高频共现使论文保持了客观的文体风格，使研究成果更为可信。

关键词：期刊论文引言;情态序列;CARS模型;推销功能

中图分类号：H 315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895X（2019）04-0301-07

DOI：10.13256/j.cnki.jusst.sse.2019.04.001

Abstract：This study makes both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analyses on modal sequences in 60 RA introductions selected from four journals in the field of applied linguistics.The introductions are also marked with moves and steps according to Swales’ CARS model so that the distribution of modal sequences and their discourse function in each move and step can be further analyzed.The major findings of the study are listed as follows.Modal sequences are most frequently used in the movestep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research findings”.In the part of literature review，the use of modal verbs helps to demonstrate the authors’ understanding，learning and critical thinking about their research field，indicating the necessity and significance of the current research.In the part of research findings，it is found that a group of verbs and adverbs with positive meaning is used after the modal verbs to highlight the significance of research results.Besides，it is found that the authors tend to avoid human subjects before modal verbs to keep the article objective and trustworthy.

Keywords：international journal article introductions;modal sequences;CARS model;promotional functions

一、情態序列与期刊论文语篇

情态动词是表达情态意义的主要方式之一，在语言交际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Halliday（2004）按情态动词表示可能性的大小把情态动词分为高量值、中量值、低量值三类[1]。从句法特征看，情态动词常与助动词和实义动词结合，构成“主语+情态动词+助动词或实义动词”的情态序列（modal sequence）[2-3]。情态动词句式将情态动词前面的主语和后面的动词可能构成的成分及其表达的语义进行归类，为进一步分析情态序列提供依据。情态意义常分为认识情态（epistemic modality）和义务情态（deontic modality）两类[4-6]。认识情态表示发话人对命题真假的评价、信心和肯定程度，是表达怀疑、猜测或确定性的一种方式;义务情态则与义务和允许有关，关心的是事件发生的外在或内在的驱动力。

期刊论文是表达科研成果并被特定话语社团（discourse community）认可的一种学术交流机制，论文的核心价值体现在具有创新意义的研究成果上，论文作者在客观报告研究成果的同时，常采用多种话语策略来“推销”（promote）研究的新发现，情态动词和情态序列在这类推销语篇中发挥了重要作用[7]。

二、期刊论文引言语篇中的语步及其推销功能

期刊论文中基于实证数据的研究论文（databased research paper）以数据“说事”，由“引言方法结果讨论”（IMRD：IntroductionMethodResultsDiscussion）四大概念性部分组成（Swales，1990;庞继贤、陈明瑶，2007）[8-9]。在引言部分，作者简述研究背景和前人研究，指出现有研究的不足，由此引出具体的研究问题;接下来介绍研究方法和步骤，展示研究结果;再由此出发，解释、讨论结果，做出结论。从这一宏观的语篇结构中，可以看出作者从普遍到具体，即从综论研究背景开始，将读者引入论文的研究课题和结果;然后，再从具体走向普遍，即以解析研究结果出发，在更大的学科背景下来审视整个研究，这个过程体现了假设演绎的科学过程。Swales（1990）对期刊论文的引言做过专题研究，提出引言的CARS（Create A Research Space）模型。在这个模型中，论文引言由三个语步（move）以及相应的几个语阶（step）构成：语步1确定研究领域;语步2确立研究空间;语步3占据研究空间。每个语步又有几个必要或可选的语阶。论文引言部分的主要功能在于为读者提供理解论文研究的相关背景知识，为研究成果确立一个参照的理论框架;与论文的其他三大概念性部分（方法、结果、讨论）相比，CARS模型表明引言部分为作者提供了更大的修辞空间来帮助推销新成果，“劝服”（persuade）学科同行接受作者对学科发展做出的新贡献[8，10]。因此，引言语篇可以看作是一种由报告语篇（reporting discourse）和推销语篇（promoting discourse）相结合的混合语类（blended genre）[11]。

对于论文中的推销语篇，不少学者做了很有价值的研究（如：Myers，1989;Harwood，2005a，2005b;Hyland，1995，2005;Stotesbury，2003;Vold，2006）[12-18]。这些研究从系统功能语法、语用学、话语分析角度来分析推销语篇，对语篇中情态动词的功能多采用定性分析，关注其语义、分类及功能，语料大多选自自然科学领域中的期刊论文。本研究选用语言学类期刊论文引言部分，结合CARS模型，通过语料库方法对引言语篇中的情态序列开展定量和定性的分析，主要探究情态序列在引言中的推销功能及由此形成的话语策略。

三、研究问题、语料与方法

本研究试图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1）期刊论文引言语篇中最常见的情态序列是什么？

（2）在引言语篇的各个语步中，情态序列分布存在什么差异？这些差异与语步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3）不同情态序列在引言语篇各语步中的分布体现了什么样的话语策略？

分析语料选自四种SSCI索引的语言学类国际期刊：《应用语言学》（Applied Linguistics），《专门用途英语》（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第二语言写作杂志》（Journal of Second Language Writing）和《语用学杂志》（Journal of Pragmatics）。每种期刊随机选取40篇基于实证数据的研究论文，最终形成包含160篇期刊论文引言语篇的专用语料库（形符数为117 342）[19-20]。

为了便于观察语料中情态序列的句法特征，使研究不局限于情态动词的频率统计，本研究使用CLAWS自动词性赋码器（http：∥ucrel.lancs.ac.uk/claws/）对文本进行了词性赋码，CLAWS对书面文本的赋码准确率为96.17%。赋码后，利用文本处理工具PowerGrep对赋码文本进行处理，处理方法示例如下：

原文本This understanding should facilitate the preparation of learning material.

赋码后文本This_DD1 understanding_NN1 should_VMfacilitate_VVIthe_AT preparation_NN1 of_IO learning_VVG material_NN1

处理后文本DD1 NN1 should VVI AT NN1 IO VVG NN1

然后，利用Wordsmith的词语检索功能提取处理后文本的所有情态序列。为分析情态动词序列在引言语篇不同语步中的运用差异，探究其推销功能，我们采用CARS模型对文本中的语步和语阶进行人工标注，语步和语阶的划分形成框架。语步1有两个语阶：1a研究重要性，1b文献综述;语步2：现有研究的不足;语步3有4个语阶：3a研究目的，3b研究问题，3c主要发现和研究价值，3d文章结构[21]。为提高研究的内部信度，人工标注由三位具有学术英语研究与教学经历的教师和研究生独立进行;为保证人工分析与标注的一致性，我们先选择10篇引言进行先导分析与标注，并对语步划分不一致的情况进行讨论，最终达成一致，标注的相关系数为0.92。由于人工标注论文引言语步语阶工作量较大，在对各语阶情态序列分布研究时，选取了语料库中的60篇进行讨论。

四、结果与讨论

（一）引言语篇情态序列出现频数与功能

1.情态序列与情态动词分布

为了观察情态序列在引言中的使用规律，我们用Wordsmith将预处理后语料中2词到8词词丛列表进行词语检索，提取最小频数为3次的情态序列。根据情态动词前后句法成分的不同，表中数据可以归纳成以下两类。

（1）“情态动词+动词”序列。这类情态序列可再分为三种：1）情态动词+无时体标记的动词（如“情态动词+go”，而非“情态动词+have gone”等）;2）情态动词+be动词+动词过去分词+介词（如“will be dealt with”）;3）情态动词+副词（如“can greatly/scarcely”），这个序列的副词后虽不包含动词，但副词的使用隐含了情态动词的语义趋向，体现了作者的推销意识，因此也将这一序列作为分析对象。

（2）“主语+情态动词”序列。这类情态序列可再细分为两种：1）名词+情态动词（如，“the text+can”“researchers+may”）;2）第一人称单复数+情态动词（如“we can”）。

表1显示，以情态动词can为主、以被动态形式出现的序列1.2出现频率高，序列2.1也占相当的比例。这些序列的出现体现了引言语篇的鲜明特征。

就引言整体而言，情态动词的出现频数从高到低依次是can（344），will（188），may（193）和would（81）。出现最多的是低量值情态动词（can，may），其次是中量值情态动词（will，would）。学术英语的总体特征之一是不绝对性（tentativeness），在学术论文语篇中，论文作者对发表的研究成果或观点必须保持一种谨慎的、留有余地的态度，不过度引申，不以偏概全，尊重不同的观点、理论或假说，承认研究手段和研究成果可能存在的相对性或局限性，这已成为学术界的一种共识[22]。作者选择中低量值情态动词来提出自己的观点，阐述自己的研究目的和成果，指出研究对学科发展带来的贡献，使引言的语篇語义传递出一种包容、开放又不失严谨的科学态度，成了作者推销论文研究成果的一种策略。

例1 Such a comparison can，we believe，be usefully linked to the linguistic notion of information structure.（ESP001）

例2 This latter，we would argue，includes a more developed theorization of context，and…（AL015）

例1使用低量值情态动词can，插入模糊限制语“we believe”，以此向读者表明了对研究的态度，便于与读者交互;同时，can的使用降低了作者的语气，对读者可能产生的质疑留下了应对的余地。低量值情态动词的使用也与学科特征相关。语言学研究中的数据不像自然科学那样恒定，最终的数据和研究结果常受制于研究对象、样本数量、研究时长及多种动态的社会文化因素，使用低量值的情态动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这一态度。在例2中，情态动词would与第一人称复数连用，不仅表明其后所述观点只是作者个人的想法，还隐含着读者完全可以保留自己的观点，对作者的观点可以持不同见解。

2.语阶中情态序列分布

下面我们来看情态序列在引言各语阶中的分布。情态序列主要集中出现在语阶1b（文献综述）和语阶3c（研究主要发现）中，本文集中讨论推销特征显著的这两个语阶。表2和表3分别列出这两个语阶中出现频数最高的10个情态序列的分布，以在引言整体的序列使用情况（即表1）为参照，对这两个语阶中序列出现的情况进行分析。

在语阶1b中，情态序列的高频出现主要有两个原因：1）语阶1b中的文献综述是对前人研究的批评，是引言中的必选语阶，通常占有相当篇幅;2）文献综述不仅在于引述前人的研究成果或观点，为读者提供必要的背景信息、确立研究理论框架，还在于显示作者对论文所涉领域研究现状的熟悉和当前研究的必要性。作者在对前人研究开展批评时会选用低量值的情态动词，以便为读者留出探讨交互的空间、建立良好的作者与读者关系[23]。此外，情态序列在这部分的广泛使用还凸显了作者对前人成果的严谨态度和批判性思辨能力，为引出研究目的和意义做了铺垫。

例3 This notion is attractive…，participants may shift roles of relative expert and novice…（Ohta 2001）（AL011）

例4 While formative assessment processes can be seen as essentially growthreferenced in their orientation，questions remain as to how indicators of learner growth can be integrated into assessment conventions such as summative marks.（AL009）

在本研究的语料库中，情态动词一共出现364次，语步3c（研究主要发现）中情态动词共出现50次。情态序列出现频数在语阶3c中出现频数较低，主要原因如下：其一，语阶3c并非必要性语阶，不是每篇论文引言部分都会出现研究发现的总结;其二，语阶3c篇幅短，用精炼的语言概述最突出的研究成果。

从表3可以看出，在语阶3c中，出现频数最多的情态序列仍是包含can的情态序列，与引言语篇整体相比，包含will的情态序列出现比例逐渐增大;值得注意的是，will加副词的序列较为集中地出现在这一语步。语阶3c有关研究的主要发现和研究价值，论文的核心价值在于具有创新意义的研究成果或发现，显然这个语阶对吸引读者阅读全文、推销成果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在这部分，情态序列带来的这种“不绝对”的科学态度对传播研究成果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例5 It is hoped that revealing some of the possible regularities and underlying norms of …could contribute to business language training…（ESP002）

例6 This understanding should facilitate the preparation of learning material that can advance accurate use …（AL006）

在例5中，作者把研究成果的描述包含在研究目的中（it is hoped that…），運用情态序列来表示成果对语言教学可能带来价值。这个语阶中情态动词后出现的动词也值得关注。例6中情态动词后使用了facilitate和advance;其他高频出现的动词还有contribute，highlight，reveal等，这些动词都带有正面、积极的意义，用来凸显研究成果的价值，形成一种推销策略。

另外，在语阶1b和3c中，情态动词加副词的情态序列高频出现。语阶1b有“CAN RR”情态序列（占该序列在引言出现频数的64.2%）和“MAY RR”（占该序列在引言出现频数的88.9%），语阶3c有“WILL RR”情态序列（占该序列在引言出现频数的37.5%）。情态动词与副词共现使作者能够更加恰如其分地表明自己对前人研究和自己成果的态度和立场，在范围和程度等方面准确界定引言语篇的信息，使读者能清晰地理解作者对文献和研究成果的把握。

例7 Some may occasionally help authors，but we have formalized …（语阶1b）（JSLW003）

例8 Although distinctions between L1 and L2 writers …，I retain the distinction here …;there will certainly be a great deal of variation in …（语阶3c）（JSLW011）

从情态序列分布来看，多数语步中的情态动词频数排序与引言整体一致（频数顺序为can，will，may，would）。但在3a（研究目的）、3b（研究问题）和3d（论文结构）这三个语阶中，will的情态序列超过can的情态序列。作为中量值情态动词，will表示的可能性或意愿比can强，因此作者在阐明研究目的和研究问题时，倾向使用语气略强的情态动词来表示对研究的自信。在这三个语阶中，还出现了will与第一人称（I，we）搭配的情态序列。第一人称的运用通常强调作者在研究中的作用与贡献;除了增强语篇的互动性和协商性外，第一人称的运用也表明了研究可能存在的局限性，即“我的或我们的研究”，而非已被学界普遍接受的共识或“真理”，这样就为成果的传播、接受或进一步的修正留有余地。

（二）引言语篇情态序列的语义分析

1.情态动词后的动词：静态动词和动态动词

表4显示，情态动词can，may，would后与动词搭配表达认识情态多于义务情态，will与动词搭配表达义务情态多于认识情态，原因之一是在can，may，would之后有许多被动态，be动词与情态动词搭配构成认识情态。may后面出现be动词占所有动词的44.6%，can后面出现be动词占所有动词的51.4%。在学术英语中，can和may几乎都是用来表示逻辑上的可能性[4]，然而will之后be的使用频率相比就低得多（占26.6%）。这一差异可能与语阶3d中模块化使用will情态序列有关。从情态序列“AT MD NN1 WILL”和“WILL VVI”可以看出，介绍文章结构可以用论文的各个部分做主语（如the first part will…），也可以作者为主语（如we will…），这一“读者友好”的文本呈现方式也对成果推销发挥了重要的作用。will后动词通常与表达论文结构或研究的价值有关，如focus，compare，present，explore，identify，provide，offer，discuss，list，show，review，report，analyze，address，illustrate，examine，explain，look at等。这些动词的运用能帮助读者快速了解论文结构与主旨，了解论文所要解决的问题及意义，吸引读者注意力。

2.情态动词前的主语：有靈主语，无灵主语，引导词主语

显而易见，有灵主语或无灵主语的使用与文本语境中的指代相关，如“When the merging companies represent …，they will face a significant challenge，…”在这个例证中，“they”为无灵主语，指代“companies”。

在学术英语中，情态动词常与无灵主语搭配来表达认识情态[4]。从与情态动词搭配的主语来分析，如表5所示，出现频率最高的这四个情态动词组成的序列表示认知情态多于义务情态。无灵主语的使用使作者保持一种客观的语气，降低作者个人情感的介入，同时也为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商榷交流提供了空间。即使在情态动词前出现有灵主语，通常是用来表示特定的职业、年龄或教育背景的人群，如teachers，children，participants等。本研究所选取的语料涉及语言学、学术写作、跨文化交际和语用学，因此像这样的主语都可以被称为与主题相关的词汇。大多数无灵主语都以复数形式出现，以显示研究的普适性，这也是一种推销的策略。除了有灵和无灵主语外，有时也出现以“it”为形式主语来表示认识情态，这一形式能够避免作者在表明态度时提及自己，用形式主语的方式让“事实”说话，保持了论文作者的“消极面子”（negative face）。

五、结束语

情态序列主要聚焦于情态动词前后出现的名词和动词的性质以及由此出现的不同搭配。本文重点考察情态序列在期刊论文引言语篇中的功能以及由此形成的成果推销策略。情态序列主要集中在引言语篇CARS模型中的“文献综述”和“研究主要发现”两个语阶中。低量值的情态动词高频出现：在文献综述语阶，表达了作者既熟悉前人研究又对文献持有的尊重、谨慎和开放的态度;在研究主要发现语阶，则谨慎地表达了作者的论文研究成果对学科领域做出的贡献。被动语态高频出现避免了动词施动者的出现，保持了语篇的客观性，这符合论文语篇科学严谨的风格;情态动词后出现大量表示研究成果积极意义的动词和副词，成了推销成果的重要话语策略。在“研究目的”和“文章结构”两个语阶中，第一人称与情态动词形成的序列不但传达了作者谨慎的态度，以此拉近与读者的心理距离，而且凸显论文研究成果和作者在研究中的贡献。

CARS模型中的语步和语阶结构体现了论文引言的宏观信息配置方式，情态序列在不同的语阶中不但表达了论文的客观命题信息，而且也传递了作者的主观态度和立场，以达到推销论文创新性成果之目的。本文从情态序列的角度对论文语篇的特征展开了初步的探索，对期刊论文语篇其他部分推销特征的分析以及在方法上扩大语料的数量是后续研究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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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朱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