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镜”与“慢放键”使用说明

易松平

细节描写在写人记事、状景描物的记叙文或者散文中很常见，我们先看一个经典的例子：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对，这段文字节选自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为什么大家印象特别深刻呢？著名作家赵树理在谈细节描写的作用时曾说：“细致的作用在于给人以真实感，越细致越容易使人觉得像真的，从而使人看了以后的印象更深刻。”如果将父亲爬月台去买橘子的过程描述为“我看见他艰难地穿过铁道”一句，恐怕大家就不会对父亲的背影有什么深刻印象。

细节描写指的是在写作中对人物、动作或场面的某一局部、某一特征、某一阶段作具體、生动的描写。它常常包括外貌、神态、语言、动作、心理、环境等细节描写。为了方便阐述，本篇将重点介绍肖像细节描写与动作细节描写，将使用到的工具分别为“放大镜”与“慢放键”。

一、放大镜——显微细节，突出特征

描写得越细致真实，越令人印象深刻。如何在写作中塑造独特的、立体的人物形象？通过细节突出特征是一种很有效的方法。细节突出特征就是围绕主题和人物的性格来挑选细节并作细致描绘。例如：鬓角的几根白发能够表现人物的辛劳与衰老;掉了色的边框眼镜可以见出人物的朴素或者毫不在意;鼻子右边一颗芝麻大小的浅色黑痣、右脸颧骨上的一个痘痕都能够让人记忆深刻;右手泛黄的食指与中指可能表明人物是一个老烟民……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都能够让人产生真实的联想，形成较深刻的印象。让我们一起看看鲁迅先生的精准描述：

①他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孔乙己）

②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豆腐西施）

鲁迅先生所使用的修辞手法也给了我们启示：对次要人物的简单交代，突出其简明特征即可。比如“红眼睛”阿义、酒鬼张三、“智多星”小吴、“光头”强哥，等等。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笔下所描写的对象与人们耳熟能详的人物（比如明星）作直接类比，这样也能起到描写细致的效果。比如以下一段回忆性的文字：

她的面容我记不清楚了，也许她跟董洁长得很像。白雪似的皮肤，细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不大的眼睛，其他的五官都毫无瑕疵，整个面容显得很干净。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齐肩的马尾又黑又顺地直指蓝天，踏着白色精巧的鞋子向前迈进，让人觉得她是‘优雅’与‘气质’两种特殊物质组合而成的漂亮生物。（《最初的情愫》）

二、慢放键——分解动作，定格描述

动作细节描写是对一连串动作或者事件发生过程中有利于表现文章主题的典型动作的详细写作。一般说来，重要或者关键动作发生以后，往往会引发参与者的看法或者感受，也就会产生心理变化，表现出心理活动。所以动作的细节描写不仅仅在于展现客观的动作，有意识地将动作分解与定格描述，更有必要添加一些心理描写以达到全面观察与描绘的效果。比如：

①忽然间，他的脸皱起来，眼珠往上翻，呼吸停住，……他取下眼睛上的望远镜，低下头去，于是……啊嚏！！！诸位看得明白，他打了个喷嚏。（契诃夫《小公务员之死》）

②主席也举起手来，举起他那顶深灰色的盔式帽，举得很慢很慢，像是在举一件十分沉重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等到举过头顶，忽然用力一挥，便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挥手之间》）

③漫长的几圈过后，我已是汗流浃背，但我顾不得擦汗，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我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呼气，气喘吁吁。我很渴，嘴巴里热得发烫，从咽喉到胸口一阵刺痛，尽管我双腿已经发软，像是灌了铅块一样沉重，但我不得不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往前冲去。（《跑步比赛》）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动作“慢放”与表达是主动追求，可以不受客观时间长短限制。比如说，描述苏炳添百米赛跑的过程，那么赛前热身、踏板、起跑、中途发力、后段争先、奋力冲线、撞线后惯性跑、挥手致谢、接受采访……每一个阶段都可以详细描述，但要以服务主题来剪裁细节，作详略处理：如果要表现运动员的严谨细致，可以对其反复检查踏板、测量距离、作起步适应训练作细致的，甚至是重复性描述;如果是要表现运动员的发力与爆发状态，可以将人物动作“慢放”，甚至是“定格”描述，描写他飞扬的头发、摆动的双臂与紧握的拳头、飞离地面的双腿、干渴灼热的口腔、高速跳动的心脏与脉搏，甚至于紧绷的神经，等等。要把自己想象成行为的施动者、事件的参与者。

三、扩句段——立足现实，想象还原

这一点是对前两点的补充，也属于文字细化的操作步骤。在有意识地使用“放大镜”突出特征和使用“慢放键”分解动作以后，还需要从主客观、心理感受、场面烘托等角度对“细节”加以补充，使其更加生动具体。扩展句段的方法无非是综合性添加动作、表情、神态、语言、心理活动、场面等。试看以下一例：她骂他混蛋。

①她骂他道：“你真是一个混蛋！”（添加语言）

②她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个混蛋！”（添加动作）

③她早已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个混蛋！”（添加神态）

④其实，她早已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失态！不要骂人！最终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怒睁杏目，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个混蛋！”（添加心理）

⑤真是冤家路窄，在操场上俩人不期而遇，由于上次她发现他抄别人的作业，便报告了老师，结果他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今天，当着许多同学的面，他嬉皮笑脸地拦住她，一个劲地说她是“闲死鬼”。她对他的挖苦、讽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她早已被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但她还是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失态！不要骂人！最终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怒睁杏目，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个混蛋！”（添加场面）

细节描写包括思维层面的取舍以及写作表达上的实施。思维准备上，写作者自己要调动各种感官，对生活作细致的观察，围绕主题做出取舍，这样才能够抓住典型细节。在文字表达的时候，要特别注意锤炼语言，用精准传神的词语刻画细节，才能收到耳目一新、过目难忘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