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楚
那片枫红
登高。停车。及远。枫红映霞。阳光正从西山之巅,滑落到秋的臂膀。
白云深处的故乡,青瓦土墙,兀自静默着,守望着,等待着……
此情此景,多像是唐朝某个傍晚的经典翻版!
丝丝凉风在群山盘桓。它是这个季节最调皮的精灵啊,掠过节气,洗涤远山,落在我的眉宇之间。
鸟鸣山间的问答,映衬秋高的清远。落叶浮动的情怀,弥漫秋凉的禅意。
宁静而清澈的傍晚,唯有这万千枫红之色,引领我神思飞扬。我捻动意念之珠,默念着秋红深远的经文。
依稀听见谁在岁月深处喊我的乳名。我放牛南山的童年如盛开的野菊花,散了一地,留下一株一株、一叢一丛、一片一片金黄的线索。泪光深处,我看不见时光流逝的空白,只有渐行渐远的牛铃声响来补缀。
许多正在下沉的事物,一起回望一株枫树站立的姿势。
此时此刻,荆山深处。我坐拥三千山头,鸟瞰三千溪流。整片枫林都醒在我的梦里,阅批过往,极目辽远。
而另一阵风已经到来……
倾听之外
蒲公英撑着伞,与风协商起降的日期。
水菖蒲伴着溪水的节奏,轻舞飞扬。
日光爬上老屋。光影,时针一样游走,树阴拖住时辰的尾巴。
岁月的风声,在鬓角响起。我用白发结绳、记事。宽厚的乡村,多么适合安放乡愁、童年和灵魂。
我躲过一场斑斓花事,乘着秋风回村庄。
我无意打捞往事。无意触摸伤痛。
一些呼喊装满胸膛。我开口。
那些词不达意的情感破茧而出,烧焦记忆。一些名字,排列如麦行。
鸟鸣,把我唱成几句俚语。暮色,穿上隐形衣。
落日,盛大谢幕。
牧笛,打开心结。一把秋烟,点亮星辰。
在风中起舞的叶子,它听到了什么?
乡音,踩痛我的胸口。
谁,许我五谷飘香,盛下风雨阳光?
望乡
被我遗忘在路边的那些芦苇,心思,从今夜发白。我那供奉先人、养育童年的龙潭河,在一片霜白中形销骨立。
乡思在城市边缘被软禁。一群夜间飞行的乌鸦,抗议无效后黯然远遁。
祖屋耄耋,更加显老。远走他乡的人们,还没有回来。或许,他们永不再回。
风,成了村庄最具张力的精灵。但它最终还是败给老树。没有叶子飒飒的应答,就一个失去对象的问候。
我对它的无趣感同身受。但我更多的感触是无奈。
黄土地上的庄稼,我那些一母同胞的兄弟们,跟随尘归于土的父母亲一起失散多年。
我在城市遇到很多人,他们视我为兄弟,但我依旧举目无亲。很多时候,我为自己所耻。一路之隔,硬是将家乡望成他乡。
秋词
山野空寂。一片叶子自崖巅飘下,它那委婉的姿势,一如电影里的慢镜头。
落。砸得秋天轰然一响。
所有的秸秆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父亲,秋天里唯一的主刀。一镰切下季节的肿瘤。
玉米、稻谷、豆类植物,这些都是农谚和节气的遗赠,我们很珍视,颗颗粒粒,收进屋,装进仓。
白露凝结成霜。芦苇,一夜白了池塘。
南飞的雁在旅途小憩,而风又吹响号角。
秋的倦客,整理好行装,踏上新的征程。
鸟鸣,托住西沉的太阳。山色,酒一般迷离、浓酽。
疲惫的梦,眠进山村星火一样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