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平

范庆奇

一

风过的时候，带来三月的油菜花

金黄色的生命何其蓬勃，在初春忘记寒冬

在寒冬忍受风霜

难忘的不是花，是开花的海洋

难忘的不是罗平，是有花海的红土地

早春的苞谷雀叫醒干涸的小溪

溪水噙满泪滴，一条枉死的鱼化作石头

以石头宣誓，以石头里的灵魂作为祭品

我热爱这片红色的土地，热爱开满油菜花的罗平

我的乡亲扛着锄头，他们把自己武装成战士

以锄头做武器，以坚硬的红土为基地

这片久历战争的红土，不慎吐出陈年的淤血

硝烟四起，金戈铁马

东高原响起了春天起义的号角

二

一个薄雾的早晨

我看见金鸡独立

他叫着古老的滇东秘语

我听不清楚

但我知道那是我应该继承的东西

世袭的土司吊死在峰林之下

从此，那片峰林便是风水宝地

三

从贵州开来的货车已经疲惫

嘴里不停吐出隔世的怨氣

穿山越岭，涉水渡州

就像是亡命之徒

唱断天涯的歌女

歌声里满怀对故乡的思念

高原寒，树木打起了冷颤

夜里结霜的茅草刺死无家的麻雀

死无葬身之地，蚂蚁将其分食

只留下瘦骨嶙峋的胸脯和跳动的心脏

罗举人的遗句谁还能记起

惨死的麻雀谁又将它埋葬

忘记了祖先的遗训

忘记了罗平是久久未归的家

四

走进花里

与花仙子相遇

触犯天条又如何

走进水里

与龙女相爱

触怒龙颜又怎样

在罗平，让我如何能够恪守清规

喝酒的忘记酒后吐真言

吃肉的忘记肥甘伤人

用花酿酒，喝个酩酊大醉

用九龙吐的水洗去尘世的轻浮

罗平，我忘记了自己

忘记了我是一个本分人家的子孙

五

多依河的水洗多依河的人

多依河的人喝多依河的水

多依河，一条遗忘人世的水

蓝天是水里的蓝天

白云是蓝天里的白云

六

不走了，再也不用走了

没有什么地方的天比这的蓝

没有什么地方的花比这的艳

没有什么地方的人比这的美

这里集中了天蓝，花艳，人美

我的祖先是浅薄的人，有这些就够了

我和我的祖先一样，有这些也够了

躬耕田野，生儿育女

一个氏族就此落户

一条血脉渗进红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