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荣
这是一道带有思辨色彩的文题,下笔之前需要理清“生长”与“长大”之间的辩证关系,而思考的深度也直接决定着文章立意的深度。
“生长”与“长大”是对一般生物体而言的,对人而言就是成长与成熟,对一个团体乃至国家而言就是发展和壮大(强大)。概言之,“生长”“成长”“发展”等是指向过程的,“长大”“成熟”“壮大(强大)”等是指向结果的。
为什么“我永远都没有长大”呢?一方面,“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探求真理的脚步永远“在路上”,永远在过程之中,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另一方面,“长大”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看与什么人相比了。也许,你与自己的过去相比是“长大”了,但与自己的未来相比还在“成长”之中;你与庸常之人相比是“长大”了,但与贤达之人相比还在“成长”之中。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永远是卑微的,是有局限性的,所以“人类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犹太谚语)。为什么“我永远都没有停止生长”呢?这是生物体的生命力之所在,也是人性的光辉。“更快、更高、更强”“没有最好,只有更好”都是这种“生长”精神的体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又是伟大的,从未停下前行的脚步,所以“行者常至”“玉汝于成”。
每个人对成长都有自己的理解,但对我来说,成长就是刻在梧桐树上的那一道道刀痕。
小时候,住在乡下,家里有个很大的院子,爷爷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木,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墙角的那棵梧桐树。时隔多年,我还清晰地记得这棵梧桐树是我和父亲花了半天时间合力种下的。刚种好,父亲就用镰刀抵着我的头顶在树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印痕,我仰着头不解地看着父亲,父亲告诉我,这是在给我量身高。
以后,每过半年光景他都会用相同的方法为我量身高。
渐渐地,我长大了,上了小学。为了让一家老小生活得更好,父亲放弃了那几亩薄田,离开了家到外地打工,有时一走就是一年,但不管隔多久,每次回来,他除了给我带一些没见过或没吃过的东西,总要为我量一下身高,而那棵梧桐树早已长大,小时候刻的印痕也开始模糊不清了,面对着新刻的刀痕,父亲总会说:“你会长大的,和这棵梧桐树一样。”
上了初中,我家已搬到县城,但每隔两个月父亲都会抽出时间带我回老家一趟,一是看望爷爷、奶奶,二是为我量身高。
梧桐树上的刻痕见证了我的成长,但我每次在父亲的眼里看到的永远是一个比他矮小的孩子。
那年深秋,回到老家,爷爷已经去世,梧桐树也开始落叶了,走到树前,我猛然发现,那棵梧桐树上的印痕,那么多,那么深。回想一下,父亲为我量身高时的心情,都是喜悦,甚至惊讶,我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了。那天,父亲微笑着踮起脚为我再次量身高时,我发现自己已比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高了,低头时,看到父亲头上明显稀疏渐白的头发,我的鼻子不由一酸。然后,我提议,以后每次也要帮父亲刻一下,父亲一愣,随后笑意更浓。
梧桐树下,一父一子,站得笔直,枯黄的梧桐叶在身边飘舞着。
两年后,我回老家时发现,梧桐树上属于父亲的刻痕基本没变,而属于我的刻痕却越来越高。
上了高中后,由于种种原因,老屋已被拆除,那棵梧桐树也被砍掉,但那树上的印痕,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因为我已懂得,那一道道的刻痕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和期望,也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爱和感激。
[点评]
本文的亮点在于化虚为实。“生长”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作者却用那刻在梧桐树上的一道道印痕带给读者真切的触感。从父亲为“我”量身高、刻印痕到“我”为父亲刻印痕,这峰回路转的一笔是“我”长大的标志,它标志着“我”不仅身体长大了,而且心智也逐步成熟了——“我”已经读懂了父亲为这个家庭,尤其是为“我”的成长所付出的辛劳。这一笔画面感强,情深意长,它在主旨上实现了从“生长”到“长大”的深化,在情感上完成了从父亲的期望到“我”的感激的升华,堪称妙笔。
(指导老师:孙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