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第三极用它致敬祖国

2019-09-10 08:34李双星
中国工人 2019年6期
关键词:刘欢测绘队员

李双星

这支队伍自1954年在西安成立开始,便与新中国的成长紧密联系在一起。

荣誉和表彰,丰碑与记录,这些骄傲依旧让人无法忘记46名因公殉职的队员。

雪崩、雷击、坠江、坠崖、饥饿、冰冻,每个词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大多数人的遗骨永远留在了南疆沙漠、青藏高原、横断山脉等荒野测区,成为祖国大地的一部分。

随着季节变化而南北迁移的鸟类,被称为候鸟。

在李国鹏眼里,测绘队员就像一群“候鸟”。他们每年春节后出发,一直工作到年底,才能回巢。

这位带领着240名“候鸟”测绘队员的队长,几乎走遍了全国各个角落。从高原到深海,从荒漠到雪山,他见识过大海的浩瀚,体验过沙漠的寂寥,领略过高原的壮阔。

可身为队长,李国鹏有时候也并不能记住所有的队员,因为,往往到了年底他才能见上队员们一面。其余的时间里,队员们总是散布在五湖四海分头作业。到了年底的工作总结会上,身在西藏的队员才知道,他们的同事如何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漠河抵御严寒;而身在漠河的队员才第一次听说,西藏的队员如何忍受高原反应。那或许是全队上下一年中最企盼的时刻。

这支队伍是自然资源部第一大地测量队,同时也是陕西省第一测绘工程院,而更多的人习惯称它为“国测一大队”。

自1954年在陕西省建队以来,国测一大队便负责起国家测绘基准体系的建设与维护。眼下,这支队伍又在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中担纲,承担起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城关区和那曲市双湖县总面积约为11.8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利用调查等工作。与国测一大队一同在西藏作业的,还有自然资源部部属地形一队、自然资源部部属地形二队等队伍。作为国家基础测绘的主力军,他们多年来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着坚强的测绘保障。

大自然的试炼

拉萨当地司机的口中一定会有这种故事:飞机刚刚落地拉薩贡嘎机场,有人便会出现剧烈的高原反应,简直要生命垂危,无奈之下只能再买上一张机票原地返回。

这是有些夸张的西藏叙事模式,但其中也包含着一些真相,即人类与死亡的距离如何被西藏这片土地无意间拉近了。

今年春节刚过,手机里蹦出来的一条新闻吸引了部属地形一队上下的注意力——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初次进藏拉货,在唐古拉山脉附近三人不幸遇难。此时,距离部属地形一队入藏只剩一个星期,唐古拉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关于那条新闻,队员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交流。与此同时,测绘队再次强调安全工作。

2月25日,部属地形一队第一批次一行13人从西安出发前往西藏自治区那曲市。行进到一周左右,他们来到了唐古拉山的脚下。只要翻过唐古拉山,那曲市就近在眼前了。然而,一场大风雪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积雪导致大批车辆堵塞在公路上,当地开始实施交通管制。困在唐古拉山的4天时间里,旷野呼啸着轰隆作响的大风,5000米的海拔高度加剧着队员的高原反应。没有一个人想早早地倒下,他们必须熬过这段时间,早日翻过唐古拉山到达目的地。

等到交通管制解除来临的那一天,测绘队员再次启程。3月11日,全队正式到达那曲,这一路3000多公里,他们整整走了15天,比原计划时间多出近一倍。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安全地抵达了那曲。

从业20年来,李国鹏参与过国家大大小小的测绘项目,其中有2005年的珠峰复测、2007年的西部测图工程、2009年的港珠澳大桥以及目前的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西藏自治区的测绘。

测绘的准确定义是指,对自然地理要素或者地表人工设施的形状、大小、空间位置及其属性等进行测定、采集并绘制成图。一张由线条、图形、数字组成的平面地图清晰地展现着大地的整体面貌,帮助人们不断地认识世界。对一个国家来说,地图还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一张地图可能左右着一个地区的命运。

西部测图工程承担着的,便是我国西部地区200万平方公里的命运。在西部地区,长时期内存在着1:50000比例尺地形图空白区。伴随着西部大开发和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以及西部基础设施建设规划的实施,1:50000地形图的绘制势在必行。

自2007年启动,历时5年,西部测图工程最终覆盖了我国西部200多万平方公里的空白区。此次西部测图任务的成果,在第一次全国水利普查、第二次全国土地资源调查、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防灾减灾和灾后重建、三江源生态建设与环境保护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李国鹏就是西部测图工程的亲历者,那时,他的足迹就已经深入过西藏北部。如今再次来到西藏,他不禁感慨:“11年前藏北的生活条件要比今天艰苦得多。”

2008年,李国鹏和同事们早上7点出发赶往西藏尼玛县,次日凌晨1点才到达县城。下车之后一片漆黑,仿佛陷入荒原,疲惫不堪的驾驶员下了车差点摔倒在地。

在尼玛县城停留的20多天时间里,他每天晚上被严重的高原反应折磨得睡不着觉,只能张着嘴呼吸。除了生理上的挣扎,孤寂感也达到了顶点。偌大的一个尼玛县城,只有几十户人家,街上的一家中国银行从未开过门,只有两三个卖牦牛肉的商贩每天如期和他碰面。那段时间,他们20多人的测绘队伍也被县政府纳入到地方管理中,开会甚至过节的时候,他会被邀请过去加入当地民众的人群。

11年后的今天,随着西部地区基础建设的不断完善,测绘队员在西藏的生活条件有了一些好转,但环境依然相当严酷,毕竟大自然的力量有时强大到不可对抗。

克服高原反应是每个测绘队员进藏的必修课。绝大部分土地坐落在青藏高原的西藏自治区,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一般说来,一个久居平原的人,如果快速进入海拔3000米以上高原,有50% - 75%的人会出现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就像一位如影随形的“幽灵”,无时无刻不影响着队员们的身体。它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都不尽相同,有人反应剧烈至高原肺水肿危及生命,而有些人则只是轻微头疼。但有一点基本是确定的,人体在高海拔地区会发生明显的“异化”,心率加快、头疼、困乏,一系列的生理不适叠加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击垮一个人。

进藏之前,测绘队员们要进行一次全面体检,以确保身体是否具备高原作业的条件。可实际进藏后,有多次进藏经历的老队员产生高原反应的也并不少见。在高原反应面前,没有人是彻底安全的。

国测一大队的刘欢是高原反应较为强烈的队员,抵达拉萨后他经历了呼吸困难、头疼欲裂等一串连锁反应,他不得不开始服用治疗高原反应的药物。服药3天后,他的症状刚刚开始有所减轻,就立刻再次奔赴了那曲市双湖县。

那曲双湖县,因地处康如湖和惹角湖而得名。这里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因此历史上人迹罕至,曾被称为“无人区”。刘欢站上有着5000米平均海拔的“全国第一高县”,本已消退的高原反应迅速以翻倍的强度再次席卷而来。头疼到炸裂的感觉,让睡觉也成了妄想,有时勉强睡着,十几分钟后便又会被憋醒。吃止疼药,一罐罐地补充氧气,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时间推进身体去适应缺氧环境。最终,刘欢与高原反应握手言和。

一场“赌局”

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区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在这里,树木是不能存活的,你无法在双湖县看到一棵树,目之所及的是半荒漠化草场与忽闪而过的藏羚羊。

对于人来说,解决一些基本生活需求常常要越过很多障碍,比如用水必须要靠流动的蓄水车来解决。供电也十分不稳定,有时候一场大风雪就会把电路设备给摧毁.致使停电数天。至于饮食,双湖县整个县城只有两家饭店,刘欢和同事们有时候会去,有时候则只是开两包压缩饼干充饥。一瓶水喝下去,肚子鼓胀得像气球,长时间瘪不下去。

在双湖县停留的20多天里,每天早晨8点半,刘欢和司机俩人_组,驱车前往测区—一措折罗玛镇佳隆村和空隆村。出测前一天,刘欢和队员们要在整理出来的外业调查工作底图上,选定测绘图斑并制定路线。

村子里的土地利用类型多是天然牧草地、沼泽草地、盐碱草地,一条条河流蜿蜒在草地上,折射出閃闪亮光,像是落在地上的银河。刘欢和司机经常要在草原上往返穿越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河流。

只不过有时河流也会成为麻烦制造者,问题出现在由气温变化引起的结冰和消融上。早上气温尚未升高的时候,队员们的车还可以从被冻实了的河流上安全渡过。然而当下午来临,气温回升,冰面就会开始消融,看似平静的河流下隐藏的暗冰随时可能造成车辆陷落。此时,渡河就变成一场赌局。好在,刘欢和司机俩人并没有遭遇过陷车。一旦发生陷车,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博弈,稍有不慎甚至还会连带着拖车下水,造成连环陷车事故。

陷车事故,对测绘队员来说,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但是,有过陷车经历的人,后来才发现,因为这样的危机,他们总是会对西藏产生更多的情感连接。

部属地形一队队员贾超峰在尼玛县卓瓦乡过交村遭遇过一次危险的陷车事故。他们驾驶的越野车陷进冰面时还是下午,拖出来已经是次日凌晨4点钟,贾超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犹在昨日。

3月31日,贾超峰和王刚伟准备前往一个移民搬迁点拍摄举证,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行进的路线上,长得绕不开。河流静静地流淌在草原上,看上去没有隐藏冰面的迹象。在询问过附近的牧民后,贾超峰俩人决定渡河。

越野车趟下河流,车辆的三分之一在水下缓缓潜行,直到河面的中央,一切都无大碍。渐渐地,距离河堤只有3米了,只要开过去便可以上岸。然而,意外在一瞬间发生了,河床下冲击形成的暗冰猛然将车轮卡住无法前进,车头随之向下陷落。

贾超峰第一时间从车里逃出,他趟着冰冷的水流回到岸上,开始思考如何把车拖上来。

车拖上来得越早越好,因为一旦过了夜,气温骤降冰面结实,拖车就难得多了o

荒原上,他们的手机没有信号,只能打卫星电话和当地村镇取得联系,试图借一辆大体量的车用钢丝绳把越野车拖出河面。

晚上9点,当地的村干部带着一辆客货车来到河岸边,大风呼啸在贾超峰和王刚伟的耳边。他们踏进冰冷的河流把钢丝绳挂在越野车的底盘,等待着一场胜利。然而,客货车在发动引擎后就像失去了行动力一样滞留在原地,冰河里的越野车晃动了那么两三下,与河岸的距离没有任何缩减。

浓重的夜色裹住每一片草场,只有河流周围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源,村民们仍然围在河岸边为他们出谋划策。随后,有人借来一辆大卡车,但必须加满油之后才能使用。

等待卡车加油的间隙里,贾超峰站立在河岸上陷入思索,村民劝说他可以先回去等待。约一个小时过后,他和王刚伟带着雨鞋、手套、矿泉水、食物回到了河边。村民们捡来草原上晒干的牛粪,点起火堆,火光照映着贾超峰和王刚伟发红的脸颊,也照映着村民们古铜色的面庞。

凌晨12点,围坐在火堆旁的人群终于听到了大卡车强有力的发动机声,贾超峰将钢丝绳的另一端挂在卡车上,转机即将来临。然而在卡车启动后不久,钢丝绳便发生了断裂。人们想办法用新的钢丝绳接续,再进行拖动,不幸的是钢丝绳再次断裂。

村民们考虑把钢丝绳重新挂在越野车底盘,但在实际操作中问题重重。那时已经是深夜,河水温度已经低至零下20摄氏度,胳膊伸进河水十几分钟便会冻得毫无知觉,七八个村民自发地轮流下水尝试将钢丝绳钩住。前后共花了两个多小时,钢丝绳才钩住底盘。

解决完钢丝绳的问题后,拖车便进行得尤其顺利。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钢丝绳急剧收缩,越野车钻出水面,轮胎叩击草地,车辆终于被顺利拖出。时间是凌晨4点钟,贾超峰拍下几张照片,把记忆留在了他的朋友圈。他感谢藏族同胞的倾力帮助,同时亲身体会到了“藏汉一家亲”的真正内涵。

城市“丛林”

自然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有时人类的扩张能力同样不可忽视。

与11.8万平方公里、总人口13470人的双湖县相比,总面积519平方公里,27.90万人口的拉萨市城关区可以算作一个“合格”的城市。

作为拉萨市的主城区,城关区的地类复杂且变化速度快。这表现为地表有大量新增和拆除的建筑,大量土地的利用情况与国家下发的底图影像存在着不一致的地方,这些差异要求测绘队员必须去实地一一核查清楚。

随着拉萨城区逐步向周边扩建,各村镇为了更多地争取建设用地,往往对地类认定结果存在争议。负责与当地乡镇接洽地类认定的国测一大队队员刘炎华,遇到最多的问题出在耕地与非农用地的界定上。

当地村干部和村民为了满足后续的开发建设需求,会对测绘队判定出的耕地提出异议。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刘炎华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再次对疑问图斑进行全方位的拍摄举证,并就土地用途详细询问当地村民,最后拿出充足的证据说服村干部。面对刘炎华有理有据的论证,有异议的村民最终都会对判定结果心服口服。

有时,相邻村子间的边界也会出现口径不一的情况,国家下发的调绘底图与村干部口中的边界发生错位,位于娘热乡的吉苏村和夺底乡的洛鸥村就属于此列。由于事关行政区划,单靠测绘队的力量还不足以彻底解决,刘炎华要组织起当地的国土局、民政局等职能部门对此进行商讨,得出明确结论,并写进会议纪要,形成事实材料。就此,两个村才算“井水不犯河水”。

另一方面,城市的快速扩张也为测绘带来了问题。近一年多的时间内,在那曲市色尼区的南北两侧,两个经济开发区迅速建起。然而,这片区域在国家下发的卫星底图并没有呈现。为了获取色尼区的最新现状,测绘队员必须要用小型无人机重新抓取影像,制作调查底图。

比起在村镇作业,城市作业的内容要更琐碎。队员们在核查过程中常會遇到初次调查中还是住宅用地,但在后续的检查时,却全被拆除变成了空闲地的情况,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量。如果把双湖县的作业难度具象化为一片无垠的荒原,那么城关区就是一棵枝杈频出的大树。

同样是每天早上8点半,队员们驱车开往负责的区域,带上平板电脑、矿泉水、氧气瓶和压缩饼干。负责城关区测绘任务的国测一大队队员邢雄旺告诉记者,他通常一天要完成50到60处的图斑调查和举证,徒步行走超过两万步。

邢雄旺遇到过很多用途不明的建筑物,远看是宅基地近看是羊圈的、看似是垃圾场实际是工厂库房的。在邢雄旺的眼里,城关区林立的一栋栋建筑物都化成了形态各异的图斑,这是他对拉萨这座城市独有的记忆储存方式。

记者跟随邢雄旺外出作业的一个上午,他遇到了一个有着高围墙遮挡的厂房。这片区域在他的作业底图上显示为一片尚未成形的建筑用地,但目前看来已经明显有所变化,他必须实地拍照、询问、报送举证平台完成对图斑的举证。

司机驾驶越野车到达厂房停靠在路边后,邢雄旺稍作观察,径直爬上了临近的土坡地。站在土坡上,厂房的全貌才能完整地显现出来。这是一个狭长的工厂,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类机器设备。邢雄旺拿出平板电脑将厂房整个嵌套进屏幕里,点击屏幕,完成拍摄举证。这一动作他要在厂房的三个边角处都做一遍,以确保准确地呈现出目标物的使用状况。

拍摄告一段落后,邢雄旺准备进入厂房向主人询问土地用途。推门进入厂房后,伏坐在土地上的藏犬连声吠叫,厂房狭长的空地上四处堆放着轮胎、搅拌器、楼板等器材,一位藏族妇女怀抱着小女孩儿从屋里出来疑惑地看着邢雄旺。

语言不通是再常见不过的状况,这里的藏族群众很少有能说汉语的,整个村或许没有一位。邢雄旺试着用表情和手势向妇女比划,用只言片语捕捉信息。一阵含混的交流后,邢雄旺根据以往的经验把厂房暂定为物流仓储用地,打算随后再去村委会了解情况。

正当邢雄旺拍摄完向车走去时,藏族妇女的丈夫回到了厂房,他为母女带回了小礼物,同时也带来了一口尚算流利的汉语。简单交谈后,他得知这个厂房是一位老板的库房,与最初的判定基本一致。

飘扬的旗帜

进藏之前,部属地形一队队员张建勇的内心有过一次不小的挣扎。彼时,妻子已经怀孕7个月,他要在家庭与工作之间作出抉择,最终妻子的支持成全了他。

后来,因为一次与棕熊擦肩而过的经历,张建勇差点不能见证新生儿的降临,这也让他对死亡有了一次模糊的概观。那天上午,他正和中队长张元栋一起作业。忽然之间,头顶的天空被一团灰黑色覆盖住,乌云如同涨潮般涌起,周围的一切迅即暗了下来,小泡沫球似的雪花加速降落。

正在拍摄的张建勇听到一声急促的“建勇快跑!”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拼命往人群中跑。大风夹藏着风雪刮过他的身体,高原反应混合剧烈奔跑带来的大喘气,身后无法辨认的危险物,这一切让三四分钟的时间被拉到无限长。最终,棕熊摇摆着离他而去,他把死亡甩在了身后。

再次回想起这段经历,张建勇还显得有些心有余悸。虽说离开西安时妻子的善解人意让他欣慰,但他总是心存愧疚。而这样的愧疚,刘欢也有。

刘欢到达双湖县的当天晚上,奶奶去世的消息便从手机里传来,父亲问他能不能回家参加葬礼。刘欢查了车次,两天才有一班车,加上工作进度紧张,没能成行。他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清楚他的抉择自有价值。

大概每位队员心里都藏着许许多多不愿为外人道的心事,关于家庭与工作,关于私人J隋感与公共奉献。

因此,仅仅用艰苦和危险这些词汇来概括测绘队员的工作是匮乏的,他们的工作必须要有所牺牲,而他们无条件地接受这种牺牲。没有人问这种牺牲是否值得,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望着这片大地。

队员牛治峰对国测一大队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会自信地说:“一大队完成不了的测绘任务,国内也不会有别的测绘单位能做到。”在他看来,此次西藏地区的第三次全国土地调查中,一大队负责环境最为恶劣的双湖县就是这句话最显而易见的证明。

事实上,国测一大队在中国测绘业内,确实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这支队伍自1954年在西安成立开始,便与新中国的成长紧密联系在一起。它为我国建立了第一个独立的高精度国家大地坐标起算点——中华人民共和国大地原点,测得了迄今为止珠峰高程测量中最为权威精确的珠峰岩石面海拔高度8844.43米,建立了世纪工程港珠澳大桥首级测量控制网等等。

位于西安的大队荣誉室里,高悬着大队收获过的荣誉和表彰、承担过的急难险重工程,还有46名因公殉职队员的姓名。雪崩、雷击、坠江、坠崖、饥饿、冰冻,每个词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或几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大多数人的遗骨永远留在了南疆沙漠、青藏高原、横断山脉等荒野测区,成为祖国大地的一部分。

2015年5月25日,参加过1975年珠峰测量的邵世坤等老队员,给习近平总书记写信。时值我国首次测量珠峰40周年,老队员们深情回忆了当年测量珠峰时的情景以及队员们的英雄事迹,他们自豪地告诉总书记,如今的国测一大队正将60多年来锻炼成就的优良传统薪火相传。

当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给国测一大队老队员老党员回信,信中写道:“40年前,国测一大队的同志同军测、登山队员一起,勇闯生命禁区,克服艰难险阻,成功实现了中国人对珠峰高度的首次精确测量。你们是这项光荣任务的亲历者、参与者,党和人民没有忘记同志们建立的功勋。几十年来,国测一大队以及全国测绘战线一代代测绘队员不畏困苦、不怕牺牲,用汗水乃至生命默默丈量着祖国的壮美河山,为祖国发展、人民幸福作出了突出贡献,事迹感人至深。”

全队乃至整个测绘行业为之振奋,队员们明白经年累月的付出最终汇入了祖国蓬勃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其间固然有艰难与牺牲,但那已经化为根植于心底的信念。

“忠诚一辈子,奉献一辈子”,这是国测一大队坚守的信条,也是国家基础测绘从业者坚守的信条。新中国成立之初,老一代测绘队员们用“刀耕火种”般的手段,不惜生命测出精准的数据,满足新中国各行各业的建设需求。此后,加入测绘队伍的每一位队员,无不被前辈们的奉献精神感召,继续奔波于崇山峻岭、大漠戈壁、原始森林、江河湖海。

在中国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一座座山脉默然耸立,一条条江河奔流不止,一块块土地生生不息。时代乃至大地一刻不停地翻转变化,但是奋然前行的人总是会被铭记住。正是这些人以精诚之念凝望着这片大地,守护着大地上的我们,与大地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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