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救援的基站

李勇政

2018年底，《画刊》主编孟尧邀请我参加“《画刊》45周年封面计划”的艺术项目，希望我创作一件与“媒介”有关的作品。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没有完成的计划——2017年参加首届安仁双年展的时候，我最初确定的方案是复制树形发射基站：观众一走进作品展览空间，手机就会收到一段求救的信号“Help Me”。当时我已经开始工作，但在制作过程中遇到成都整治环境，关掉了城市周边的小型加工厂，这件作品没有办法加工完成。后来，我被另一题材所吸引并改变了方案。

我观察树形基站有好几年了，在不同环境下拍摄过几百张照片。这样的基站在我们的城市、乡村到处都可以见到，在一些建筑物密集的社区，大概每500米左右就有一个，有的地方会更多。这些以树的形式存在的东西，它们在平庸的景观中显得过于挺拔、翠绿、完美，以至于它會闯入你的视野，难以回避，这是植入到你头脑中的“美”。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景观能有“树形基站”所具有的内外的一致性，它们因为强壮而显得雄心勃勃。现代人通过移动设备获得大量信息，4G、5G，都需要它们来作为中介传输，这是一种绝对垄断的权力。它们模拟真实的自然，伪装成森林中最瞩目的明星，让超真实以平凡的姿态得以显现。

在后来与孟尧的沟通中，他提出希望封面本身就是一件作品，而不仅仅是一件作品的照片。因此我有了将二维码与树形基站在平面上结合在一起，在《画刊》杂志的封面上出现的想法。这本杂志曾经很有影响，我们那个时代学艺术的人，当时获得很多关于艺术与艺术界的信息，都是这样一些媒体单向度传播的，那时的纸媒有着现在假树一样的权力。“二维码也称为二维条码，是指在一维条码的基础上扩展出另一维具有可读性的条码，使用黑白矩形图案表示二进制数据，被设备扫描后可获取其中所包含的信息。二维码的长度、宽度均记载着数据。” （《维基百科》） 在中国，目前成为了在线支付用的最广泛的工具。

将一个在实体空间的装置平面化，如何产生互动？即使我决定用二维码做成一个互动窗口，还是犹豫再三，原来的实体装置的呼救对于观众来说，是一种强制性的接受，现在是让观众去扫码来获得信息。如果一种强大的权力，忽然寻求“Help Me”，不论哪种形式，应该都是有趣的，因为这种情形不会在现实中出现。一种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意外，多少可以与艺术有些关联，这也许是我最终将其平面化的主要动因。“救我”的英文，是“Save Me”还是“Help Me”？我选择了后者。“Save Me”更像是绝望的尖叫，“Help Me”是渴望得到帮助，是遭遇危机后的主动选择。

我做了两种颜色的平面效果，而且二维码的信息形状细节也不一样。一张是未经处理的现实照片，另外一张就是现在的封面，可能紫红色能够强化与日常经验不一样的景观。扫码后出现的影像之前也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手机会自动出现一段有类似雷电暴风雨的视频，接一段反复出现的“Help Me”加白噪声。这样做到后来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就是扫码后会出现一个显示播放进度条，安卓系统有部分版本首先会出现一个播放键，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是突兀的，扫码了就不需要再选择。现在出现的影像很单纯，直接黑屏，有反复出现跳动的文字“Help Me”。这样做唯一的问题是iPhone手机没有了声音，其实，这样可能更好。

“Help Me”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一张被二维码覆盖的树形基站在紫红色的黄昏中，等待救助。我希望有人在看到二维码后，有冲动去扫一扫，这样的行为是作品的核心。

谢谢《画刊》的邀请，让我用另一种方式完成了之前没有完成的事情。谢谢徐腾浩做的网页，并从技术上解决了出现的问题。谢谢熊燕设计了封面。谢谢马占东做了那个没有使用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