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
我们这么多年的学习,都是“只给钥匙,不给锁”的学习。
回想我们上学时,学一个科学知识,顺序一般是:讲述一个概念,给出定义公式,熟悉应用场景,反复练习使用,记住。
这样几乎不会引起兴趣,因为其中没有疑问。没有疑问就没有好奇,没有好奇就没有兴趣。兴趣是从哪儿来的呢?不外乎是有个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让人有兴趣的方式又该怎么讲呢?
以压强为例。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不小心被纸划破,举着划破的手指和纸,就可以问一问孩子:“咦,人为什么会被纸划破呢?纸这么软,又不是刀子,怎么会被纸划破呢?你相信人会被纸划破吗?”
小孩子很可能会表示惊讶:“不会吧?”
这时候就可以思考,到底是什么力量劃破了皮肤?对比刀片和纸后就可以猜想,也许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材质,而是锐利,也就是薄。于是可以猜想,当力量非常集中,透过很薄的面传过来,那就可以有很大的杀伤力。这时候再引入压强这个概念,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因为纸薄,哪怕力量弱,也很有杀伤力。
这是在生活中给四岁孩子讲压强的真实案例,实践证明,孩子很感兴趣。
“为什么人会被纸划破呢?”这就是一把锁,有了锁,有了开锁的过程,才有钥匙的意义。如果我们学习的所有知识,酸碱中和、汉谟拉比法典、齿轮与皮带,都是给一把锁,知识作为钥匙出现,一切都可以是有意思的。
为什么是这样呢?为什么知识需要一把锁呢?这涉及我们人类根深蒂固的心智结构:我们会被什么事物吸引。
在《一千零一夜》里,反复会出现的一个情境:有一扇不允许打开的门,门里有秘密,但最终总是被打开,各种奇遇和灾祸也总是伴随而来,为什么会这么写?因为人类永不遏止的好奇心,是值得我们反复思考的事情。
吸引我们的可能是一扇不让你打开的门,可能是一个谜语,可能是玩游戏的一关,可能是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可能是男女朋友手机上一则模糊的短信,可能是一集留下悬念的口水电视剧,可能是小说里主人公的身世之谜,可能是语言的起源,可能是黎曼猜想。
科学家发现,婴幼儿从三四个月大,就开始对没见过的场面和盖住的盒子感兴趣,这是人类好奇心的最早展现。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上百万年基因选择的结果。在生死存亡的大草原上,对未知之谜不够警醒的基因,都已经被吃掉了。
我们每一天都在被锁吸引,并且渴望钥匙。这就是我们爱看武侠小说,不爱上学的原因。武侠小说里每一本都会抛出秘籍和身世之谜,而上学却只是背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