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阿斯特丽德·林格伦
第二天早晨,阿妮卡老早就醒了。她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杜米身边。
“快醒吧,杜米,”她一边说,一边拉杜米的手,“起来吧,让我们去找那位穿着大鞋挺有意思的姑娘去吧。”
杜米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准会有什么好事,尽管我不记得了。”他一边说一边脱下睡衣,随后两人一起走到洗澡间,赶快洗脸、刷牙,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比平时他们妈妈要求的时间快了一个小时。他们骑在楼梯的扶手上,从楼上正好滑到楼下的饭桌旁。他们坐下来,立即嚷着要喝可可奶。
“有什么大事要干?”他们的妈妈问,“看你俩忙成这个样子。”
“我们到隔壁新来的那位姑娘那里去。”杜米说。
“我们可能一整天都在那里。”阿妮卡说。
正好这天早上皮皮要烤椒盐饼干。她和了一大团面,在厨房的地板上擀来擀去。
“你知道吗,”皮皮对自己的小猴子说,“至少要烤五百块椒盐饼干,一个面板怎么够用呢?”
她趴在地板上,用模子迅速地做鸡心形状的饼干。
“不要踩面,尼尔松先生。”她不高兴地说。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皮皮跑去开门。她从头到脚沾了一身面粉,真像个面人一样。当她与杜米和阿妮卡亲切握手的时候,他们浑身上下也沾上了面粉。
“你们到我这里来玩,我非常高兴。”她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围裙。这时面粉飞扬起来,杜米和阿妮卡的喉咙里吸进了很多面粉,他们咳嗽起来。
“你在做什么?”杜米问。
“啊,如果我说我在掏烟筒,像你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信,”皮皮说,“实际上我在做饼干。不过很快就做完了。你们可以暂时在木柴箱上坐一坐。”
皮皮飞快地做着饼干。杜米和阿妮卡坐在木柴箱上看着她怎样揉面,怎样把饼干扔到饼铛上,又怎样把饼铛放到炉子里。他们觉得就跟看电影一样。
“好啦!”皮皮最后说,她把最后几饼铛饼干取出以后,砰的一声关上了炉门。
“我们现在做什么?”杜米问。
“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皮皮说,“不过我自己可不想躺在床上睡大觉。我是一个捡破烂的,从来没有一刻闲工夫。”
“你说你是什么?”阿妮卡问。
“一个捡破烂的。”
“捡破烂的是干什么的?”杜米問。
“捡破烂的就是拾东西的,懂吗?除此以外还能干什么。”皮皮说着,同时把地板上的面粉扫成一小堆,“世界上到处都是东西,确实需要有人去拾,这正是捡破烂的要做的。”
“能拾到什么东西呢?”阿妮卡问。
“噢,什么都可以拾到,”皮皮说,“金块、鸵鸟毛、死老鼠、泡泡糖和小螺丝帽之类的东西。”
杜米和阿妮卡认为确实有意思,也想成为捡破烂的,不过杜米说他希望能拾到一块金子而不想拾到一颗小小的螺丝帽。
“看我们到底能拾到什么,”皮皮说,“反正总能拾到一些什么东西。现在我们得快去,不然的话其他捡破烂的就会把这个地区的金子都拾走了。”
就这样三位捡破烂的出发了。他们认为最好先从周围的房子拾起,因为皮皮说,尽管有的时候在远处的树林里也可以拾到小螺丝帽,但是最好的东西总是在有人居住的地方拾到的。
“不过尽管如此,”她说,“我也看到过相反的例子。记得有一次我在婆罗洲原始森林里拾东西,正好在原始森林深处,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你们猜我拾到什么啦!啊,那是一条做工考究的木头假腿。我把它送给一个缺一条腿的老头儿。他说这样的假腿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杜米和阿妮卡仔细地看着皮皮,看这位捡破烂的怎样拾东西。皮皮从这条路边跑到那条路边,在眼睛上手搭凉棚,看呀看的。她有时在地上爬,有时把手伸到围栏的缝里去,失望地说:
“真奇怪!我百分之一百地相信我看见了一块金子,可就是没有。”
“真的拾到什么都可以拿走吗?”阿妮卡问。
“当然,凡是地上的东西都可以拿走。”皮皮说。
在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老头儿,他躺在一座房子外边的草丛中睡觉。
“那个人正躺在地上,”皮皮说,“我们拾到他了。我们把他拿走吧!”
杜米和阿妮卡吓坏了。
“皮皮,不行,不行,我们不能拾一位爷爷,那可不行,”杜米说,“再说,我们要他做什么呢?”
“要他做什么?能做的事可多啦。我们可以把兔笼子里的兔子放出来,然后把他关进去,喂他蒲公英叶子。不过要是你们不愿意,我也就算了。尽管我有点儿舍不得,因为其他的捡破烂的会把他拾走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突然皮皮尖叫了一声。
“啊,真是难得的机会。”她一边叫,一边从草丛中捡起一个长满锈的铁筒。
杜米疑惑地看了一眼铁筒说:“要它有什么用呢?”
“啊,用处可多呢!”皮皮说,“一个办法是放饼干,放了以后就成了令人喜欢的筒装饼干。另一个办法是不放饼干,它就成了没有饼干的饼干筒,当然它不会像筒装饼干那样受人欢迎,但是也还过得去。”
她仔细看了看铁筒,确实长满了锈,此外底上还有一个洞。
“看起来它很像没有饼干的饼干筒,”她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可以把它戴到头上,玩《在黑夜中》的游戏。”
她做起了这种游戏。她头上戴着铁筒通过街区,看起来好像一座小铁塔,直到她摔倒在铁丝网前才停下。
“看到了吧,”皮皮一边说一边取下铁筒,“如果我不戴这只铁筒,我的脸就会直接摔在地上,就要摔得很痛很痛。”
“啊,不过,”阿妮卡说,“如果你不把它戴在头上,你永远也不会碰在铁丝网上。”
在她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皮皮又高兴地叫起来,她如获至宝地捡起了一个空线轴。
“看来我今天太走运了,”她说,“这样一个完整又精致的线轴,可以用来吹肥皂泡泡,也可以拴一根绳子戴在脖子上当项链。我想回家立即就去做项链。”
正在这个时候,附近一幢房子的门打开了,飞快地跑出来一个男孩子。他看起来很害怕,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后边有五个男孩子正在追赶他。他们很快就抓到了他,把他按在围栏上,几个人都向他冲过去。他们五个人一起用拳头打他。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护着脸。
“打他,伙计们,”那位个子最大、最有力气的男孩子喊,“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在这条街上露面!”
“噢,”阿妮卡说,“他们在打维勒。他们多么不讲理!”
“那是讨厌的本特。他一天到晚跟别人打架,”杜米说,“五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皮皮走到男孩子们身旁,用一个指头敲了一下本特的后背。
“喂,听我说,”她说,“你们是不是真想把小维勒打坏?因为你们五个人在一起动手打他。”
本特回过头来,看见一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一个陌生的野姑娘竟敢来指责他!一开始他吃惊地张着嘴巴,后来脸上又露出一丝苦笑。
“伙计们,”他说,“伙计们!放了维勒,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位小妞。一位了不起的小妞!”
他笑得前仰后合。转眼间他们就把皮皮围住了,只有维勒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心地站在杜米身旁。
“你们看到她的头发了吧,长得像堆火!看她的两只鞋,”本特继续说,“我能不能借一只當船用?我没有船,不过倒很想去划船。”
他抓住皮皮的两条辫子,但马上又松手了,说:
“啊,把我手烫了!”
随后五个男孩子一起围住皮皮,又喊又叫:
“红毛丫头,红毛丫头!”
皮皮站在人群里友善地笑着。本特原来想,她不生气也早哭了,最起码她会很害怕的。眼看这一招没有成功,他就伸手去推她。
“我觉得你对女士不怎么讲礼貌。”皮皮说。说罢她用强有力的双手把他高高地举起,横挂在附近一棵桦树的树枝上。接着她又把第二个男孩举起来放到另一根树枝上,把第三个男孩放到这幢房子外面的门柱上,把第四个男孩从围栏上扔过去,丢在前边一座院子的花坛里,最后一名打架能手也被皮皮扔进了一辆停在路上的儿童游戏车里。随后皮皮、杜米、阿妮卡和维勒站在那里观看这些男孩子,只见他们一个个都吓傻了。这时皮皮才说:
“你们是胆小鬼!你们五个人打一个人,这叫胆小鬼。接下来你们还推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哼,真不知道害羞!”
“走,我们回家去。”她跟杜米和阿妮卡说,又对维勒说:
“如果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她对挂在树枝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本特说:
“我的头发和我的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话最好趁我还没走之前就说。”
这时本特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说皮皮的鞋,也再没有什么话要说皮皮的头发了。于是皮皮一手拿着铁筒,一手拿着线轴与杜米和阿妮卡一起走了。
他们走到皮皮家时,皮皮说:
“宝贝儿,真让人生气!我捡了两件东西,而你们什么东西都没捡到。你们必须再找一找。杜米,你为什么不看看那棵古树洞里有什么东西没有?老树经常是捡破烂的最容易拾到东西的地方。”
杜米说,他一点儿也不相信阿妮卡和他会拾到什么东西。但是为了要使皮皮高兴,他还是把手伸进了那棵古树的一个树洞里去。
“哎哟!”他惊奇地大喊一声,把手从洞里退出来。他的手指抓着一本精装皮封面的笔记本。洞里还有一个很奇特的盒子,里边有一支银笔。
“这事真是太奇怪了。”杜米说。
“你看到了吧,”皮皮说,“干什么都没有当捡破烂的好。说也奇怪,很多人都不愿做这个工作。他们都愿意当木匠、鞋匠、掏烟囱工等等,就是不愿意当捡破烂的。啊,看来这个工作不适合他们的胃口。”
她又对阿妮卡说: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个老树墩里有什么东西没有?在老树墩里人们总是能捡到东西的。”
阿妮卡把手伸进去,立即掏出一串红珊瑚项链来。杜米和阿妮卡惊奇地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打算以后每天都去当捡破烂的。
皮皮玩了半夜的球,她突然感到困了。
“我觉得我该睡一会儿觉了,”她说,“请你们进屋来哄我睡觉吧。”
当皮皮坐在床边脱鞋的时候,看着鞋若有所思地说:
“那个本特说他想划船。哼!”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让我教他划船!等有机会再说!”
“告诉我,皮皮,”杜米很有礼貌地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大的鞋?”
“为了能够上下活动脚指头,你知道吧。”她回答。说完以后她就躺下睡觉了。她睡觉总是把脚放在枕头上,头缩到被子里面去。
“危地马拉人都是这样睡的,”她肯定地说,“这是唯一正确的睡觉姿势。我这样睡觉的时候,可以活动我的脚指头。”
“你们没有摇篮曲睡得着觉吗?”她继续说,“我必须为我自己唱一会儿摇篮曲,不然我连眼也合不上。”
杜米和阿妮卡听见被子底下发出了呼噜声,这就是皮皮在给自己唱摇篮曲。为了不打扰她睡觉,他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他们又回头往床上看了最后一眼。除了皮皮露在枕头上的脚指头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她躺在床上使劲地动着脚指头。
杜米和阿妮卡回到家里。阿妮卡用手使劲地揉着项链。
“这件事实在奇怪,”她说,“杜米,你难道不认为……你不认为这是皮皮事先把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的吗?”
“不知道,”杜米说,“皮皮的事谁也弄不清楚。”
选自《长袜子皮皮》,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年10月版。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瑞典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安徒生奖获得者。代表作品有《长袜子皮皮》《小飞人卡尔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