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丽
一、问题提出
随着新课程标准的落地生根,在实践中培育学生的“学科核心素养”越来越成为广大教师的共识。而核心素养目标的达成需要渐进分层地实现已经成为教育界普遍的共识,有学者认为,核心素养目标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关于“双基”层: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第二层:关于“问题解决层”:解决问题的方法及过程中激发的态度;第三层:关于“学科思维”层:世界观和方法论。[1]但是,我们常常发现,在教育实践中,学生的学和教师的教往往满足于第一层次的目标,也就是学生记忆了大量的知识并掌握了部分的解题技巧,但这种知识很难引起学生的联想、思考、共鸣,没有在更深层次上理解它,这就是教育学家口中所说的“惰性”知识问题。而现代认知心理学把学习方法的学习看成是创造性能力的核心成分。历史学科要培养的人才应该是有思想,会思考,并能树立正确的世界观的人。这也是人之为人的重要品质,也是一个人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
因此,作为一线教师需要思考的问题就是在教学中如何达成第二和第三层的学习目标。笔者认为,将心态史学引入历史教学不失为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伴随着新史学的发展,60年代末法国年鉴学派将心态史学推进至一个蓬勃发展的时代,其重要性与日俱增。 [2]每一个社会现象都会留下人的活动轨迹,打下人的意志烙印。黑格尔就曾提出过“历史是人的作品”这一哲学命题。英国史学家巴勒克拉夫还表示:“只要对心理学加以谨慎的应用,便没有任何理由不应当借助心理学来扩大历史理解的范围。”钱钟书认为:“史家追叙真人真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3]这也从一个侧面提到了心态史对历史研究的作用。历史教学中引入心态史学,把人作为研究主题,深入到人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领域,挖掘影响历史发展的隐性因素,使人物研究由平面性过渡到立体化,使历史主题变得饱满而丰富。
二、课例研究
本文尝试从心态史的角度入手,着重从多维度的心态视角来分析秦始皇完成统一以及短促而亡的原因,以期提升学生更高层次的历史学科素养。
(一)秦先人之心态——逆境中奋起
秦始皇所完成的统一六国的事业,是秦国几代人努力的一个结果,我们有必要了解秦国的先人们是如何积聚国力,秦始皇又从他们身上继承了怎样的精神遗产。
《史记.秦本纪》记载:“大费……其玄孙曰费昌……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学生可归纳出,在商朝末年,秦王位列诸侯,地位显赫。武王伐纣之后,秦人的命运一落千丈。据2008年捐赠于清华大学的《清华简.系年》中记载:“成王……杀飞廉,西迁商盖之民于邾吾,以御奴且之戎,是秦之先。”由此可知,秦人西迁至西方前线是为抵御戎狄,在强大的戎狄面前,周人似乎意欲将秦人送去充当炮灰。面对近乎让人绝望的处境,秦人的反应是怎样的呢?据《史记》记载:“周宣王乃召莊公昆弟五人,與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於是複予秦為西垂大夫。” “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由此可见,从商朝末年至此已经过了300多年,秦国从一介炮灰到跻身于诸侯强国之列。而后来的秦穆公愈加奋发,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教师提问:你们从秦先人的身上读出了哪些品质?学生总结:秦先人面对逆境时不会灰心丧志,不知所措,而是环境越艰难,他们的奋斗意志就越刚强,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
秦始皇从历代先人的身上继承的遗产不仅仅是秦国强大的综合国力,更重要的是秦国先人身上的宝贵精神。
(二)秦國民之心态——虎狼之师的铸就
“心态史研究对象还包含一定时代群体心理表现和大众意识状态结构及其演变过程和趋势,它注重个体以及社会群体在社会生活中所共有的理念和意识,并着重考察特定历史环境下物质生活条件与这种观念和意识的关系问题。”[4] 秦统一六国的实现还与当时的秦国国民性息息相关。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而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若禽兽耳。” “秦文化具有浓厚的功利和实用色彩。……在行为准则和价值取向上,秦人是重农耕、讲实用、非道德、不浪漫的。”蒙文通先生曾说:“法家之士多出于三晋,而其功显于秦。”通过以上材料,我们可以概括出秦国地处西陲,接近戎狄之地,民风淳朴、尚武、功利、实用且深受法家思想的影响。
战国时代,变法之国不在少数,商鞅变法时间相对靠后,内容也没有太多创新之处,为什么在秦国变法最为成功,这与秦国的国民性有何关联?蒙文通在《古史甄微——秦之社会》中认为:“古今言者,胥以为商君变秦,为废仁义而即暴戾,若由文而退之野。岂知商君之为缘饰秦人戎狄之旧俗,而使渐进于华夏之文耶?凡商君之法,多袭秦旧,而非商君之自我作古。”也就是说,秦国民俗和法家的治国方略是多有相似之处的,因此秦国商鞅变法最为成功。
变法成功最典型的例子当属秦国百战百胜的“虎狼之师”的铸就。商鞅正是利用了秦国尚武、功利的国民性提出了“利出一孔”这一观点,这个唯一的孔道,就是“军功”,军功爵是个人田宅产业的凭依,职官权力之所出,名誉荣辱之所系,以至于“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
秦国的国民性是商鞅变法的有力条件之一,而六国缺乏这种支撑而无法真正变法,可见,无法适应时代适时而变最终只能被时代所淘汰。
(三)秦始皇的个人心态——从一代帝王到一代暴君
秦始皇自小在赵国为人质,生活困苦,饱受欺凌,直到22岁亲政成为一代国君。这位年轻的国君所面临的形势可谓内忧外患。那么当年的秦王是如何实现大权在握,进而统一六国?他身上有哪些个性特质呢?
秦王亲政前,他表现出了对权力的漠不关心,皆“委国事大臣”。[5]秦国打败赵国后:“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当尉缭的计策为秦王认可时:“见尉缭平礼,衣服饮食与缭同。”尉缭如此评价秦王:“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从上可知,他能够善于用人、礼贤下士、善于纳谏。但这一切都受强烈的功利心和征服欲驱使,是为了实现大一统的政治目标而服务。秦始皇先后花了10年的时间消灭了六国,结束了中国历史上长达500年的大动荡大分裂时期,建立了360万平方公里的大秦帝国。
但是,这个悠悠大秦帝国却只存在了15年就轰然崩塌,原因何在?这又和秦始皇的心态嬗变有何关联?
“(始皇)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据此可知,秦朝治国的策略和基调就是严刑峻法,严苛治天下。
秦始皇统一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大臣们“议帝号”:“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可见,始皇此时内心逐渐有一种自大独尊的心态。此后,在巡游途中四处刻石来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三十一年,始皇……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米石千六百。”太史公提到的粮食价格暗示了此时秦朝已民不聊生。天子脚下的咸阳尚且盗贼四起,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但是到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刻石:上农除末,黔首是富,盖五帝,泽及牛马。”面对统治岌岌可危的国家,面对自己的问题,秦始皇选择了自欺欺人。
“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大臣中没有人敢站出来说真话,皇长子扶苏劝谏之后被发配到北方边疆。面对问题,秦始皇选择了闭目塞听,充耳不闻。
(四)治国之心态——改弦易辙的困境
法律、制度使秦走上了富国强兵的道路,最终完成了统一。但是把同样的法律、制度、治国理念用于大一统国家的时候,却造成它的速亡,原因何在?太史公认为:“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那么当时的秦始皇有可能放弃法家治国理念而改弦易辙吗?西北大学梁云教授从考古学角度认为秦国传统的君主权力就较大,经过了变法以后君权进一步上升,秦在专制君主的道路上较六国先行一步。1976年发掘的秦公一号墓是我们至今所发现的先秦最大的墓葬,有五千余平方米,而且人殉的数量达到了180多个。在早期历史上,大型的公共工程往往是和集中化的强大王权相联系的。由此可以推测,早秦景公时期王权的集中程度就相当的高了。
秦国所体现出来的法治、集权等治国理念早已存在,并已渗透到秦国的方方面面。用心态史学的视角来看,群体的心态是在几乎不知不觉中所接受,在历史演变的进程中,较之政权更迭和经济的发展变化,这些观念和意识的变化是最慢的,往往带有明显的滞后性。由此,让秦始皇改弦易辙的想法似乎是有些过于苛求古人,难以实现。
三、总结
(一)将心态史学引入历史教学可以帮助我们走进历史人物的内心深处、剖析其动机、还原历史真实面目,并且为历史教学研究提供一种新的视角和方法,在教学中体现多元化走向。心态史学研究的面很广,它可以挖掘更多的史料(包括历来被史学家弃之不用的资料都可以为心态史所用)。我们可以以一种新的眼光、一种不同于过去的标准来重新审阅已经被使用过的文献资料,从中发现并提出新的见解。由此可以够更好地提升学生的史料实证和历史解释素养。
(二)心态史的引入将更能培育学生的家国情怀素养。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是一部不断探索不断奋起的历史,其间无数的历史人物为之而努力奋斗。研究并发掘这些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有助于学生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塑造并健全人格。例如,在本课《秦始皇》的学习过程中,学生深切地体会到了:在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中,只有审时度势,果断决策,勇敢出击,才能掌握历史大船的航向,做历史前进的推动者。
(三)笔者认为,心态史学并非普遍适用,在实际的教学过程中,需要有所选择。同时要注重与其他的史观相结合,否则,单一地用心态史学解释可能与唯物史观发生冲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只有将两者相结合,才能更全面地解释历史。
(四)心态史学教学过程中要注意强调学生的历史时空观念。费弗尔认为:“心态史学研究最大的偏颇来自于研究者的非历史感倾向。如果把今天的情感、观念直接移入历史过程中,就容易犯下时代颠倒的错误。”[6]因此在教学过程中要注重将生活方式、时代变迁等历史因素考虑进来,不能以今人的价值观来评价古人。
【注释】
[1]钟柏昌:《核心素养如何落地》,《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18年第1期。
[2]吴红耘,皮连生:《修订的布卢姆认知教育目标分类学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课程·教材·教法》2009年第2期。
[3]王学典:《史学引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56页。
[4]周啟琳:《模糊而又清晰的心态史》,《世界文化》2006年第9期。
[5]杜洪义:《秦始皇政治心态的嬗变》,《辽宁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
[6]彭卫:《历史的心境》,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