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达 罗旭
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天堑,直捣蒋家王朝的老巢——南京。4月23日,人民解放军胜利进占南京,冲进总统府,降下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宣告统治中国22年之久的蒋家王朝覆灭。蒋介石心里明白,坚守大陆已然无望。这个谙熟兵法的黄埔校长,不得不来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之策。
渐渐落入败势的蒋介石,已在暗中准备逃至台湾。他准备以台湾为“反攻基地”,从此卧薪尝胆,静待时机“反攻大陆”……1949年12月10日傍晚,蒋介石告别中国大陆,从成都向东飞行,越过海峡,抵达台北。一路上,蒋介石“俯视眼底大陆河山,心中怆然”。
本期精彩连载,为您讲述蒋介石撤退台湾详情。
“蒋大总统这次回乡不比往常”
1949年1月21日,在一片凄风苦雨的气氛中,蒋介石最后一次拜谒了中山陵,随即离开了中华民国的首都南京,带着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儿“引退”,并于第二天抵达故乡——浙江奉化溪口。
蒋介石口口声声宣称“个人的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一惟国民的公意是从”,他也竭力在父老乡亲面前营造出一种风轻云淡回故乡隐居的豁达,做出解甲归田甘做闲云野鹤的姿态。在奉化,他几乎每隔三五天便会出门游览一次,足迹遍布溪口乃至宁波四周的风景名胜,他甚至还亲自指挥摄影师将家乡的千丈岩、妙高台和狮子山等处风景拍摄下来。
然而,在寄情山水的背后,是被逼宫下野,江山即将易手的残酷现实,而这早已不知不觉影响到了蒋介石的言行举止:每次出游之际,他都心情颇佳,但踏上归途时却会突然沮丧,动辄发怒。他经常不断地催促轿夫加快步伐,而倘若轿夫累得喘息加剧,他便会大声斥责:“该死的,不准喘气!”出游了几次后,这些乡间的轿夫都看出了蹊跷:“蒋大总统这次回乡不比往常。真是变了,变了。”
就在抵达溪口的第二天,蒋介石在早餐时向蒋经国表达了自己对时局的判断:“我们将在这里住3个月。”
这个预言准确得让人吃惊,恰好是3个月后的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国民党政府在大陆的统治就此崩溃。此刻,62岁的蒋介石应该已经痛苦地意识到,战争已然结束,败局已经不可能挽回,唯一还能尽人事的,就是及早在台湾安排一条后路。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蒋介石的确比那些还在幻想和谈、划江而治的桂系诸人要清醒得多。当那些人还在前台做着退场前的挣扎表演之时,蒋介石已经有条不紊地将维持政府所必需的资源,分批分期地悉数运往台湾,并且在党、政、军各方面全面布局,确保台湾成为他的容身之所,乃至成为他一手掌握的“反攻基地”。
在整个解放战争中,一直昏招迭出的蒋介石,在面临崩盘之时反而沉下了心,抢先下定决心另起炉灶。
引退是内外交困的不得已之举
早在1948年,蒋介石在大陆的统治就已经遇到了危机。在这年三四月间举行的“行宪国大”上,他毫无争议地当上了中华民国总统,但副总统的宝座却在一番恶斗之后落到了桂系的李宗仁手中。据说,当李宗仁击败蒋介石钦定的孙科当选副总统之后,蒋介石气得暴跳如雷,一脚踢翻了收音机,拿起手杖和披风就出门上车,在中山陵和官邸之间反复折返多次,状若疯狂,让陪同侍卫人员苦不堪言。
副总统选举不如己愿,竟然会让这个统治了中国20多年的独裁者如此失态,让外人听上去觉得匪夷所思,但这却真切地反映出他当时的焦灼情绪。此时,就连蒋介石本人也意识到,他的权威正在逐步衰退,甚至阻止不了党内的反对势力对“以CC派和黄埔系为中心的政党机器独裁进行挑战的胜利”(时任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语)了。
然而比这个更加糟糕的是李宗仁背后的外国势力,如果没有美国政府的支持,恐怕桂系其他人和李宗仁都不敢跳出来虎口夺食。但他偏偏肆无忌惮地跳到前台竞选,而且还能获胜,美国政府对蒋介石统治的不满和换人的想法,可见一斑。
在可能被美国抛弃的压力之下,已经在军事和经济上处于被动的蒋介石越来越惶恐不安,居然在美国大选前再一次使出昏招。他派陈立夫携着巨款赴美全力支持共和党参选人杜威,而最后获胜的偏偏是民主党参选人杜鲁门。此事使得杜鲁门对蒋介石和他代表的中国政府产生极大的反感。
1948年12月1日,为了挽救国民党的危局,宋美龄再度抵达华盛顿恳求美国政府援助时,只得到杜鲁门彬彬有礼的冷淡答复:“美国只能支付已经承诺的援华计划的40亿美元,这种援助可以继续下去,直到耗完为止。”因为美国“不能保证无限期地支持一个无法支持的中国政府”。
外交上的困境使蒋介石焦头烂额,军事和经济上的大溃败更是一目了然。
1948年10月27日,廖耀湘兵团在东北全军覆灭;11月22日,黄百韬兵团在淮海战场被全歼;3天之后,黄维兵团被围于双堆集;而邱(清泉)李(弥)兵团也在12月4日被围困于陈官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还成建制存在的蒋介石嫡系部队,此时仅剩湖北的宋希濂和陕西的胡宗南了。更让蒋介石难堪的是,在江南,就连组织一条长江防线的兵力都捉襟见肘,而坐拥40万大军的桂系却只想看他笑话,进而取而代之。
11月4日,随着上海经济管制督导员蒋经国的辞职,国民党政府在经济上的垂死挣扎也宣告失败。币制改革的恶果就连国民党高级官员对此也心知肚明,后来成为台湾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的吴国祯是经济专家,他曾经回忆道:“金圆改革激怒了中国民众的各个方面、各个阶层,以致他们群起而攻击国民党政府——银行家和商人也对政府怀着怨恨和仇视。中产阶级几乎完全破产,店铺老板弄得倾家荡产,至于穷人就更不必提了。”
军事上嫡系精锐部队幾近损失殆尽、经济上币制改革全盘失败、外交上友邦意图换马、内政上还有桂系的步步紧逼,面对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下野已不可避免。但这种穷途末路的困境似乎反而激发了蒋介石的斗志,虽然在表面上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大权回到家乡,然而这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计谋,“退而不肯休”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这些看笑话的敌人或朋友看看自己的本事,让他们看看一个政治枭雄是如何摆平各方,排除各种不利因素,在兵败如山倒之际保住最后一块落脚之地的。
陈诚接掌台湾
1948年12月29日晚9时刚过,奉命在台北“养病”(实为改编和整训由大陆迁往台湾的部队)了大半年的陈诚,突然被当时的台湾省主席魏道明找上门来。他给陈诚带来了一份蒋介石发来的手启电报,内容只有没头没脑的“决任弟为台省主席,望速准备”等寥寥十几个字。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魏道明和陈诚两个当事人都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
在密谈了两个小时之后,陈诚连夜给蒋介石回電,谈到“伯聪(魏道明字)认为今后局势除军政配合之外,尤应注意外交方面之配合,彼对此颇具信心。伯聪极有远见,并有办法”,所以他建议由魏道明主持台湾政务,而自己则“在军事上以个人关系予以协助,以树立复兴基础”。
陈诚对这项任命持谨慎态度是有理由的。在过去,他长期担任的是军职,因此对出任台湾省主席一职心存疑虑;另外,此时的他是按蒋介石的嘱咐在台湾闭门谢客,低调度日,以避开东北惨败之后不利舆论的风口浪尖,在这种情况下骤然起复,而且还直接夺人之位,很容易招致外界非议。所以在综合考量之后,陈诚还是决定婉拒这一职务。
但陈诚没有想到,第二天中央社就直接发出正式消息,称行政院第32次政务会议决定改组台湾省政府,任命他为主席。到了1949年1月3日,他又接到蒋介石连续发来的两封电报,急迫地询问他“如何不速就职?若再延滞,则夜长梦多,全盘计划,完全破败也”,“命令业已发表,应照伯聪兄之意从速交接,省府厅处改组人选,亦盼速报,暂时或多用旧人,以便先行交接,总以勿再游移为第一要义”。在研判了这两封电报之后,陈诚才知道蒋介石的处境已经相当艰难,急需自己临危受命代其掌握台湾,这才和魏道明在1月5日匆匆进行了交接。
1月7日,在得知陈诚已经出任台湾省主席之后,蒋介石欣慰地发电报称:“闻昨已就职,甚慰。”并且详细指示其对驻台空军及其眷属优先妥善安置,甚至可以先垫拨必要经费,以后另行报销。除此之外,他还要求陈诚低调行事,不能授人以柄。
种种迹象表明,在淮海战役还没有最后结束之时,蒋介石已经意识到时局不可挽回,下定决心开始布置后路。首要的问题,就是确保台湾这个最后的基地能切实掌握在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中,因此才会迫不及待地于一周之内连发3封电报,催促陈诚火速接掌台湾。
对陈诚的这项任命,其实在国民党党内反弹很大,就连蒋介石在电报中也坦陈:“反对者对弟攻讦复起,所可痛者,我同学干部,亦受影响,革命环境,至此险恶极矣。”可见当时蒋介石为此承受的压力。
对于此时的蒋介石来说,陈诚是看守台湾的不二人选:时局已到危急关口,除了忠诚之外,能力更是对台湾省主席人选的重要考量。在当时军政大员之中,确数陈诚能力出众,既有从政也有掌军的经验,而且资历足够深,能压服众人。
此外,陈诚一直对国民党内某些派系和小团体的腐化堕落行为深恶痛绝,在发给蒋介石的第一封述职电报中,他就郑重建议:“唯钧座对于各种腐恶集团,亦宜当机立断,勿再瞻徇敷衍,致受其累。”这恰恰也暗合蒋介石的心意。
对于大陆时期国民党政府内的种种乱象,其实蒋介石早就心知肚明,只是限于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无法解决。因此,蒋介石力排众议,坚持要将台湾这片“净土”交给陈诚,正是希望能借助其铁面无私,将那些闹得不可开交的皇亲国戚和各种派系解决掉,保证大陆政坛乱象不会在台湾重现。
不过,即便蒋介石如此信任陈诚,亲手将自己最后的本钱交到陈诚手上,他也还是留了一个防而不备的后手:在发布陈诚为台湾省主席的消息同时,他又以国民党中常会的名义,任命蒋经国为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让他开始逐渐接掌台湾情治大权。
高调坚守,优先搬空国库
陈诚担任台湾省主席之后,蒋介石在发给他的诸多指示中,对空军情有独钟,专门叮嘱陈诚要优先安置好这支队伍。显然,此时的蒋介石早清楚地认识到大陆守不住,接下来只能是依靠空、海军退守台湾,因而才极为重视笼络空军军心。他在电文中反复强调,要陈诚对此“一一遵办”。
事实上,从下定决心撤台时开始,蒋介石恐怕多少就有了一些放弃已经被解放军打残、打怕了的陆军的想法,而将阻挡解放军的更多希望寄予在海峡和天空上。因此除了让孙立人在台湾按美式操典编练新军之外,他更在意安排空军、海军、炮兵、装甲兵等技术兵种优先秘密撤台。
1月21日,就在蒋介石宣布下野之时,他还让蒋纬国在上海监督将从淮海战场撤出来的装甲部队海运至台湾。而杭州笕桥空军学校则在3月中旬整体迁台,由于做得太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嫡系高级将领都不知道。当时关麟征和宋希濂要赴溪口请示问题,原以为路上可以在航校蹭一顿饭,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空空如也。要不是留守的教育长胡伟克给他们做了一顿蛋炒饭,恐怕两人只能饿着肚皮去见蒋介石了。
不过,这些私密的交代也只有陈诚这种真正的心腹才会得知,毕竟蒋介石还需要陆军作炮灰来拖延时间。所以在外人面前,蒋介石还是做出一副要在大陆寸土不让、死守到底,直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姿态:一方面四处整编和训练新军,一方面在引退之前大肆进行人事安排。
1月18日,蒋介石命令将原京沪警备司令部扩大为京沪杭警备司令部,任命汤恩伯为司令;19日,任命张群为重庆绥靖公署主任,任命朱绍良为福州绥靖公署主任,任命余汉谋为广州绥靖公署主任,同时让陈诚兼任台湾省警备总司令,薛岳任广东省政府主席;20日,蒋介石又任命方天为江西省政府主席,朱绍良兼任福建省政府主席。俨然是一副四处派遣人员,抢夺重要地盘的样子。
不过,这些高调的安排,与其说是要抵抗解放军,不如说是要迷惑自己的友军。蒋介石正是通过这些虚虚实实的安排,使得桂系一直没有摸清他的真实意图,才在李宗仁和其他桂系大佬绞尽脑汁地想和他抢地盘、争美援、搞和谈的时候瞒天过海,将国统区的精华统统搬到台湾去了。
早在1948年12月1日,蒋介石就已经安排人手,分两次从上海运走了257万多两黄金和1000箱银币。到了1949年1月10日,他又派蒋经国携密令去上海见时任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将中央银行的所有库存黄金通过军舰和飞机移存到台湾。
事实上,运送黄金至台湾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1949年8月,最终向台湾转移的黄金约在447.5万两到456.5万两之间。另有1亿多两银圆、银砖和上亿元美金,据当时“监察院财政委员会”秘密会议报告,总价值在5亿美元以上。
蒋介石早就将局势看得透透的,认定桂系幻想的求和、“划江而治”必不可得;退一万步说,就算议和成功,只要他还牢牢控制着国库中的金银和外汇,就不必担心桂系能有所作为。因此,在和桂系争夺财产的斗争中,蒋介石表现出惊人的执著和顽固,有时甚至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一样让人啼笑皆非。
一次,他突然想起在中央信托局还有一箱珠宝,便命令蒋经国去上海取。但此时,李宗仁已经听到了风声,下令将珠宝封存了起来,还让保管人带着钥匙跑到了香港。蒋经国一看没有办法,同时了解到这批珠宝已经被用了不少,剩余也不过二三十万美元,便放弃了,空手回去复命。哪知蒋介石听说之后,大发雷霆:“到了台湾,发不出军饷,就是一块美元也是好的!”
其实,正如蒋经国后来所说,几亿美元都运到了台湾,这一箱珠宝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究其原因,不过是蒋介石憎恨桂系,非要斗这口气罢了。
从大陆运到台湾的有形和无形财产、军政文化设施的规模之巨大来看,撤台之举在蒋介石心中也是筹谋已久的:除了赖以生存的财富和军队之外,故宫文物精华、重要人物、紧要的重工业设备,无不在其撤退计划之中。
对撤退先后顺序、轻重缓急的统筹安排也可谓是井井有条,但凡是重要而难以运输的,则在还没有下野之时就已经作好了安排。
1948年12月底,蒋介石把国民党资产委员会负责人孙越崎召来,要他把南京的五个厂(发电厂、有线电厂、高压电瓷厂、无线电厂、马鞍山机电厂)统统迁台。
孙越崎一听,觉得是天方夜谭:局势这么乱,外面已经传言解放军要封锁江阴,五个厂怎么运?
哪知蒋介石胸有成竹地告诉他,已经安排好将所有设备由京沪铁路运到上海,然后从上海转轮船去台湾。为了节省时间,他还要孙越崎一边拆一边去台湾勘察新厂厂址,所有预算都由财政部直接拨款支付。其实孙越崎早和共产党取得了联系,一直拖延,最后这些重工业设备留在了大陆。
花样百出的撤退安排
蒋介石下野之后,理论上应该是由出任中华民国代总统的李宗仁掌握政府所有资源。但这仅仅是理论,经过20多年的独裁统治,蒋介石早就已经建立起了一整套党、政、军、特相互牵制的统治体系,他虽然交出了表面上的权力,但是只要牢牢控制财权和特务系统,就足以震慑所有官僚系统,使任何人都不敢怀有二心。在这种情况下,桂系诸人就算有美国的支持和帮助,依然无法真正控制局势,只能坐视蒋介石暗中操控,从容布置而已。
或许是因为时局动荡的压力,蒋介石变得愈发多疑,在撤台一事上,他几乎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也从未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告诉过任何人,甚至包括蒋经国。他在引退之后安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蒋经国监督空军将舟山的定海机场修建起来。当时蒋经国不解其意,也不以为然,但是蒋介石几乎每周过问,到了后来甚至是三天一催两天一问,直到机场竣工。后来淞沪失守,汤恩伯的残军就是靠着从这里起飞的空军的掩护,才得以撤到舟山转赴台湾。可见蒋介石的老谋深算,远胜其子。
对儿子都守口如瓶,绝不透露自己的撤退安排,对其他带兵将领的保密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在下台之前,蒋介石一边授意国防部制定了一个庞大的扩军计划,要将100万残兵败将扩充到350万到500万人,补充编练37个军又2个师,一边又授意顾祝同发出密令称“下最大之决心……坚决从事长期自救、自卫与救民之战争”,白崇禧深以为然,立即转发给部下。但事实证明,这道命令也就是虚张声势,唬唬桂系和其他人,让他们当炮灰来给自已拖延时间而已。
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解放军兵锋直指上海。而蒋介石早在1948年底就下令在这里构筑坚固的工事,经过4个月的经营建成了外围、主阵地和核心三道防线,子母堡垒群近400个,还有密布的交通壕相連。
当时,蒋经国还宣称,上海将会成为“东方的斯大林格勒”。但在这背后,蒋介石真实的心意又是怎样的呢?在一次军事会议上,他的心思无意中被他的嫡系将领汤恩伯给捅出来了。
南京解放后,顾祝同在上海主持作战会议,时任国防部第三厅厅长蔡文治面对败局,情绪激动得哭出来,大骂汤恩伯胡乱指挥,指责他放开长江防线让解放军渡江,而将几十万大军猬集在上海,“是要准备让大军跳海吗?”结果,大怒之下的汤恩伯反骂蔡文治:“你这个小孩懂个屁,老子是奉总裁密令死守上海,好让3亿多元的黄金白银运台!”
为了平息指责,汤恩伯当众掏出蒋介石手令给大家传看。上面果然写着,在黄金白银运完之前必须死守上海,运完之后方可经舟山撤到台湾,如果金银运不到,则唯汤恩伯和陈良(时任上海市代市长)是问。这样一来,大家才如梦初醒:原来喊了那么多口号,集中了那么多大军,蒋介石却根本没有守卫上海的打算,而只求将金银运往台湾了事!
在撤退一事上,蒋介石心计深沉,更是狠狠骗了桂系一把,让他们傻乎乎地在前台“代而无人理”,唱了半天独角戏后还和解放军拼光了实力。对蒋介石在最后关头从容安排后路,玩弄桂系于股掌之间的举动,最愤怒的当然就是李宗仁,以至于后来桂系诸人输光本钱,聚集在广州商量要不要考虑去台湾的时候,他拍着桌子大骂:“哪个王八蛋才去台湾!”
“落旗”
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后,国民党军队一溃千里。截至1949年秋,长江中下游、东南、华南大部已经解放。国民党只剩下西南一隅。蒋介石梦想能重演抗战时坚守大西南的一幕。
9月12日,蒋介石乘坐的“中美”号专机降落在成都北郊的凤凰山机场,这次他在成都停留了5天,扫墓、重大的人事安排、接见官兵、抚慰遗属、出席茶会、演说……活动一个接着一个。
9月14日,蒋介石来到中央军校(即黄埔军校)检阅。他看着台下精神饱满的6000名官兵,情绪异常亢奋。他大声地说:“国军全面反攻已指日可待,区区共匪何足畏惧,要消灭它,不过如秋风扫落叶……”一阵激动之后,他忽然又伤感起来:“我很伤心,伤心的是有的学生背叛了我……”接着哽咽起来。正在这时,语无伦次的蒋介石嘴一张,口中的假牙竟掉落在地上。
蒋介石是捡也不好,不捡也不好。蒋经国顾不上台下众目睽睽,手一挥,两个侍卫飞步上前捡起了假牙。中央军校校长张耀明急中生智,马上宣布:“阅兵开始!”这才解了蒋介石的围。
军校官兵的步兵方队走过来了。接着,炮兵方队轰隆隆地开过来。蒋介石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又抖擞起精神。就在这时,一台加农炮车在“中正台”前停住不动了。蒋介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马上,10多名卫士手提长短枪冲向炮车,几名贴身警卫靠向蒋介石的两侧。
其实,炮车开到蒋介石面前时,确确实实是抛锚了。一名军校少校中队长正在满头大汗地排除故障,可熄了火的炮车怎么也发动不起来。阅兵指挥官只好下令把这台炮车推到一边去,后面的炮车因前面受阻,都挤到了一起。蒋介石喃喃地说:“我一生阅兵上百次,从没遇到这样的事啊!”就这样,军校官兵准备了多日的阅兵式,不到半小时就草草收场了。
怪事还不止这一件。12月3日,蒋介石又向张耀明提出检阅黄埔军校全体师生的要求。检阅地点仍是军校大操场。这天,正赶上大雾天,故阅兵式的时间一推再推。蒋介石一早起来,几次抬腕看表,仰头看天,雾就是不散。直至9时半,蒋介石等不及了,遂下令阅兵开始。
“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国歌”奏起,一面青天白日旗在蒋介石及全体官兵的注目下,徐徐升上旗杆。就在旗子升到一半时,突然“嘣”的一声响,紧接着,“呼啦啦”几声竟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全场的人都惊呆了!蒋介石更是大惊失色,一动不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原来,是旗绳断了。说来也怪,军校升旗升了几十年,升了成百上千次,断绳的事此前还从来没发生过。
全场的空气凝滞了几十秒钟,两名升旗官才缓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放倒了旗杆,换了一根绳子,总算把沾满灰尘的青天白日旗升上了旗杆的顶端。
“落旗”,使蒋介石原本亢奋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最低点。阅兵式再一次不欢而散。
这是蒋介石在大陆最后一次检阅黄埔学生。
“捉蒋敢死队”受挫
1949年11月14日,蒋介石飞抵重庆白市驿机场。然而,即便是他亲自坐镇,也改变不了战局。这一点,蒋介石虽然早有预感,但他仍在做最后的挣扎。在还未解放的西南地区,共产党人遭到了大屠杀,仅在重庆,被囚禁在白公馆、渣滓洞的共产党以及民主人士,就有近200人被杀害。
在生死抉择的关头,一些正直的国民党官员站到了共产党的一边,希望能尽快结束战争,使西南民众免遭涂炭。这其中,就有被称作是蒋介石御林军的内政部第二警察总队的副总队长张佐斌。
蒋介石飞抵重庆后,张佐斌曾在重庆地下党组织的协助下,设计过两套活捉蒋介石的行动方案,而第一方案的地点就是蒋介石在重庆的寓所——林园。
11月中旬,解放军已经打到距离重庆100多公里的地方,重庆地下党组织催促张佐斌及时行动,赶快抓住蒋介石。然而到了这最后关头,张佐斌的内心深处却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有一道心理上的坎一直很难逾越,行动不了了之。
12月7日午饭后,身在成都的蒋介石正要休息,蒋经国手持一封电报匆匆进屋。蒋介石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解放军已向成都逼近”几个大字。当晚,蒋介石决定离开成都,并亲自签发了手谕:“命令政府迁至台北,并在西昌设大本营,统率陆海空军在大陆指挥作战。此令。中正。民国三十八年十二月七日。”
蒋介石的迁台手令一下,凤凰山机场和新津机场顿时乱成一团,候机室、走廊,甚至厕所、停机坪上,到处都坐满了人。一架飞机刚降落,立刻就有成百人涌上去挤占座位,更有為抢座位而大打出手的。
12月8日下午,蒋介石要到市区去转一转,散散心。蒋经国知道这是要与成都诀别了。他担心父亲的安全,但又不好违背。为了不惹人注意,只好轻车简从,只有蒋经国和俞济时,加上两名卫士、一名司机,共6个人,上街绕了几圈。
刚回到寓所,侍从就送来两份报告。蒋介石实在不想阅读了,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住了其中的一份。原来在几个小时前,中央军校人事科长在办公室服毒自杀了,尸体还停在那里。
另一份是成都市卫戍总部请示“成都自明日起开始疏散”的报告。蒋介石颤抖着手,在上面签了4个字:“如拟。中正。”
蒋经国则与顾祝同、张耀明等人商议,为了安定人心,把蒋介石的两架座机“中美”号和“美龄”号,分别停放在城南的新津机场和城北的凤凰山机场。官员们看到蒋介石的座机还在,也就放心了。同时,顾祝同又密令:“飞行人员一律不得离机”。因天寒地冻,机组人员整日都用炭火在机身机翼下烘烤以保持温度,以便飞机随时起飞。
就在一切布置妥当后,蒋介石又接到令他极为震惊的两个消息:张群等人在昆明被卢汉扣押。卢汉已发出起义通电;刘文辉、邓锡侯等四川籍主要将领不知去向。蒋介石这才意识到,在川西北建立反共基地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就在蒋介石忙着迁台事宜之时,中共地下党“留蓉工作部”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划“捉蒋”行动。国民党第95军副军长杨晒轩被策反后,自告奋勇地要求承担这一任务。中共地下党研究决定可以由他担当此任,并决定由另两支已经争取过来的国民党军队在城内策应。
12月10日,“捉蒋敢死队”正式组成。200名队员埋伏在蒋介石可能居住的中央军校、励志社两处大门口,密切注视着大门进出的情况,一俟蒋介石的车队驶出,他们就发出出击信号。但一直未发现他的车队出来。
正在大家疑惑之际,《成都晚报》用通栏大字标题刊出了这样的消息:“蒋总裁昨已离蓉飞台。”鉴于这种情况,地下党只好决定放弃“捉蒋”计划。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捉蒋敢死队”刚刚撤下来,当天下午又传来消息:蒋介石又在成都市区露了面。报纸也刊出消息:“蒋总裁下午轻车简从巡视市区。”
地下党方面经过分析后认为,蒋介石很可能已经离开了成都,报上的消息以及市面上的传言,可能是当局耍的花招,为的是掩人耳目。因此,还是正式决定放弃“捉蒋”计划。
为了确保蒋介石的安全,国民党方面进行了极为周密的筹划。当时,蒋介石几次往返成都与重庆之间,起降飞机的机场都是成都以北5公里的凤凰山机场。这里,时刻停放着一架蒋介石的座机,人们一般认为,它肯定会从这里起飞。而另一处是成都以南30多公里的新津机场。这个机场,虽然设备好,跑道长,但距城区较远,路上不够安全,故蒋介石的专机一般不在那里起降。但在12月初,胡宗南的20万大军已经集结在新津机场一线。因此,蒋经国与侍从人员决定,由新津机场起飞。
胡宗南为了确保蒋介石的安全,调动了10辆坦克和装甲车,在12月初就停放在中央军校的操场上。还调集了6个团的精锐部队,专门对付已经起义,此时正驻扎在通往新津机场附近的刘文辉的一个团。
中共地下党此时也已经得知蒋介石将从新津机场起飞,但胡宗南的大军已经集结,坦克装甲车也已荷枪实弹,“活捉”已不可能。遂决定由刘文辉的一个团2000多人在武侯祠一线实施阻击。
蒋介石侥幸飞过广州,逃到台湾
1949年12月10日深夜,蒋介石、蒋经国、陶希圣、谷正纲、俞济时一行人,同留守的参谋总长顾祝同告别。蒋介石钻入一辆汽车,前后均有装甲車和坦克护卫。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之后,铁甲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了中央军校的正门。在军校23期总队一个全副武装支队的护送下,乘着夜色直驶新津机场。
车队经过武侯祠时,担负掩护任务的胡宗南所部,用装甲车和坦克向刘文辉部展开猛烈的攻击。同时,铁甲车队径直朝新津机场冲去。而胡宗南部的攻击到14日凌晨3时才结束。
铁甲车队驶到机场附近时,又遭到中共地下党武装的截击。担任警戒的胡宗南部和军校官兵立即猛烈还击。车队也边打边冲,一直冲到机场跑道上,停在了“中美”号专机旁。
这时,“中美”号专机的引擎已经发动,蒋介石匆忙走下汽车,回头看了看他的“黄埔精神”培养出来的军校师生们,又挥了挥手,就低着头登上了“中美”号专机。在舱门口,他与胡宗南握手告别,只说了一句话:“台湾见。”掩护蒋介石离开大陆的军校师生们,都被蒋介石留下来充当了大西南作战的炮灰。耐人寻味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后来都起义加入了人民解放军。
蒋介石撤台之际,解放军15兵团已接管了广州机场,但机场仍留有国民党人员。在蒋介石从成都起飞前,成都机场人员与广州机场联系,了解广州方向的天气情况,由于他们过去在一个系统,都非常熟悉,广州机场方面得知蒋介石乘坐的飞机即将经过广州上空,直接飞往台北。
广州白云机场立即将这个情况报告到解放军15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洪学智处。白云机场解放军接管负责人建议,可以用战斗机把蒋介石座机迫降下来,或者是干脆打下来。
洪学智在了解了这一方案的可行性之后,将情况报告给时任15兵团司令员兼政委的叶剑英。
叶剑英表示要请示中共中央,但中共中央的指示久久不来,洪学智当时要求“干脆先斩后奏,先打下来再说”。但叶剑英认为“中央没有回音就不能干”。
由于没有及时得到中共中央批准,叶剑英又不同意打蒋介石的座机,于是,蒋介石终于顺利飞过广州,逃到了台湾。
此时台湾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当时抵台的国民党陆军号称有60万之多,但其中仅有半数有过作战经验,其他都是一些被裹挟而来的民众或地方保安团,全部军火也不够打一两天的仗;海军只有3.5万人,约50艘舰船,只有一半有攻击能力,而且炮弹缺乏,维修不济,甚至无法保证控制海峡制海权;唯一好一点儿的是空军,拥有8.5万人,各种飞机800余架,但是可以作战的仅有半数,油料也仅够两个月之用。要凭借这支军队抵抗解放军,只是痴心妄想。
而经济上的压力同样巨大。虽然蒋介石带来了巨额的黄金外汇,但由于岛内一次涌入200万人,几乎相当于原有居民的1/3,使得人口压力骤升,物价飞涨,物资奇缺。纵然有金银可解燃眉之急,然而也不可能坐吃山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此时岛内的前途都是一片黑暗。
1950年2月16日,农历除夕,心情黯淡的蒋介石在蒋经国的陪同下,在日月潭借垂钓聊以解愁,钓到了一条5尺多长的鲤鱼。划船的渔夫当时恭维道:“这样大的鱼,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愁苦了许久的蒋介石,总算略觉开怀,连声称好。在迷信的蒋介石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吉兆,预示着自己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否极泰来,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坚定信心在孤岛上撑下去,直到时局变化的那一天。
此时,蒋介石大概不会料到,无论时局怎样变化,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从1949年12月10日别离成都,直至1975年4月5日在台北病逝,他再也没有踏上大陆一步。
下期预告:国运一九四九(三)——新生:新中国建国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