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
当时我正在一家生意火爆的川菜馆吃饭,小易犹犹豫豫走过来想拼桌子,我答应了。她长得瘦瘦矮矮,黑头发黄皮肤,模样跟我们差不多,不过她几乎不会讲一句中文。小易的祖上是福建人,早年移民到了越南,她入了法籍,在一家法国的文化机构中国分部做为期一年的交流工作。她看着菜单很是迷茫,我便热心地帮她一一做介绍,其实很多菜肴我也搞不清怎么讲,好在她没什么忌讳,迷迷糊糊点了几道小菜,吃得倒是很满意。
我们边吃边聊——其实是小易一个人在说。她非常健谈,第一次见面就向我讲述自己的烦恼:父亲希望她跟越南人或者中国人结婚,对方年龄最好大出三岁以上,但她却执意嫁了比自己小三岁的法国人,父亲因此大怒,已经好几年不跟她讲话了;现在她跟法国人离婚了,如果把这事告诉父亲,不知道他会高兴还是伤心,因为父亲同时还希望女儿的婚姻幸福稳定……
我也不懂越南人的家庭关系模式,硬是给她灌了一通中式鸡汤,她居然感动了,泪盈盈地说回去就给父亲打电话。饭后我俩依依不舍告别,俨然成了朋友,后来我还带她跟我的朋友一起爬了好几次香山。
小易回国前两天,特地约我小聚。她说我是她来中国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她对新环境还不适应,状态很差,我不但陪她聊天,还给她介绍别的朋友,她一直心存感激。小易给我留下了非常详细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一再叮嘱我日后若去法国,务必住她家,她会带我欧洲各国游览一番,还当场给我口述了几条旅游路线。听她这么一講,我马上感觉自己做得很不够,心中一阵内疚,赶紧信誓旦旦表示她再来中国的话,我也一定会给她当好导游。谈话间我俩都感动不已,小易更是掉下一串眼泪来。
小易走后第一年,经常跟我在MSN上闲聊,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显然不再那么依赖跟我的友谊了。随着这个聊天工具的退出,我俩的联系也日渐稀疏,偶尔打个电话,却总是感觉没有太多的话讲,最近两年甚至邮件都不发了。这期间我不知道她是否来过中国,但我知道如果我去法国,是肯定不会搅扰她的。
我大三时结识了一个毕业多年的学姐,我俩一见如故,好得不得了,虽然此后几年我们总共也不过见了三四次面,却一直保持极其密切的联系。我去她老家所在的城市出差时,她还特地让她爸妈请我吃了顿大餐,回想起来至今心里温暖。有一阵子学姐不太顺利:工作很不满意,男朋友又嫌她老催婚,要分手,她经常打电话跟我哭哭啼啼倾诉很久。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她终于换了份新工作,跟我同公司,同时跟男朋友也和好了。她开心不已,说既然是同事了,以后我们要随时互通有无;她擅长烹饪,等熟悉了公司状况,不那么忙乱以后,她就每天中午多带一份便当我们一起吃;等她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做她的伴娘……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实现。我们分属不同的部门,办公地点也在不同楼层,而且学姐的职位比我高不少,有自己的小圈子,同事做了好几个月,我们也不过是一起吃了两次晚饭。
虽然没有分手,但学姐的男友还是不打算结婚。学姐是非常要强的人,在同事面前的自我设定是:多年来一直被男友百般宠爱和热烈追求,只是她还在犹豫是否要嫁给他。如此这般,对我这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就有了芥蒂。两年后她离开公司的时候,我居然是从HR发的邮件通知里知道的。我一直没有吃到她做的便当,也没有做她的伴娘,如今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如果说我跟小易的疏离是因为相距太远,跟学姐却是因为相距太近了。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在说出口的当下,都是毋庸置疑的真挚诚恳。然而有些时候,朋友间的真心话像恋人间的情话一样,都是有时效性的,说过,就过了。
文文荐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