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在手机上动动手指或者分摊几分钱,就能让千里之外的陌生人受惠,甚至挽救回一条生命,救助一个家庭。如今,中国的不少年轻人认为这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其实在11年前,这还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一切的改变,发生在2008年的那一夜。正是当年那个地震之夜,支付宝开启了中国互联网公益的元年。
工号在16000以前的阿里员工,都不会忘记11年前一起度过的那个下午和晚上。
2008年5月12日下午,地震的余波比地震的消息来得更快。在杭州,华星时代广场22楼,支付宝合规负责人陆凯薇正在白板上写字,突然白板一抖,笔划出长长一道,她以为是谁捣乱动了白板,但这时大厦晃了起来——是地震了?
当陆凯薇和安全助理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一层楼一层楼通知员工避险时,许多程序员还戴着耳机在写代码。
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被漏掉了,刚入职两个月的陈亮正坐在小沙发上吸烟,突然感到头晕,“醉烟了这是?”他想给房间通通风,打开门,却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跑去窗户边往下看,楼下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在楼下,支付宝的员工们开始打电话,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市场部项臻的女朋友就在成都,他们快要结婚了,电话却打不通,这时一个让人心惊的消息传开,位于成都的客服部也联系不上了。
消息不断传来,人们开始知道地震发生在一处叫汶川的地方,几千公里之外的杭州都有了余波,想想也知道这次的地震非同一般。当杭州已经不再抖动,支付宝的员工们回到了大厦里的工位上,每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一个想法在这些程序员、工程师、产品经理的脑海中冒了出来,“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四十七封群发邮件
捐款救灾是本能的反应。这一天,支付宝员工收到了四十七封来自身边同事群发的有关灾情实时通报和号召捐款捐物的邮件。
但在当时,公益募捐,无论捐款还是捐物都只能通过传统的途径。企业或者单位捐款占大头,公众募捐占比很小,一般就是临时设立在社区、学校、单位的募捐箱,或者捐款人自己去银行转账。当天,地震之后,各大国字号公益基金会都公布了募捐账号,但等到下午5点50分,汶川地震的震级被确认为7.8级特大地震时,银行已经关门了。
产品经理俞峰一开始想要去四川震区,但很快自我否定了,去了也是添乱,他觉得还是该发挥公司和自己的特长,想不添乱的办法。
2008年,支付宝刚成立五年,阿里巴巴还没上市。许多人是通过报纸夹缝的广告,来到这家还不知道怎么盈利,却干得热火朝天的创业公司的。
当时俞峰正负责推进线上支付,改变人们延续了上千年当面交易的习惯。他想到,既然可以线上支付,为什么不在线上捐款?
2008年,支付宝每天交易笔数也已远超百万笔。面对着潜在的公益势能,俞峰觉得,互联网支付和捐款,天然有着互通之处,关键在“信任”二字。而当时支付宝力推的“担保交易”,解决的正是人们对线上交易的信任问题。
那么,为什么不把捐款也搬到线上来?
这样的想法,与刚成立不久的壹基金不谋而合。创始人李连杰一直希望推进人人公益,但在汶川地震之前,全国范围内,公众募捐只能占到捐款总额的20%。在5·12这天的下午,无论阿里还是壹基金,都看到了互联网的潜力。当天李连杰就和马云通电话讨论了合作的事。
傍晚,一个跨部门的开发小组在支付宝内火速成立,志愿者们要为汶川救灾开通线上捐款通道:产品经理构思捐款页面如何设计,设计师在此基础上作图,设计具体页面,技术工程师分析设计如何实现,制定技术框架,然后就到了程序员敲击代码的时候,代码设计完成,测试员开始测试,而运维的小伙伴就等在一旁,准备临门一脚。
一场自下而上的自发行动开始了,越来越多人加入了进来。
公关岗位的陈亮负责撰写支付宝救灾倡议书,准备发给8000万支付宝用户。项臻之前就在与四川电信商谈合作,现在谈论的主题转移到如何一起救灾上。
这时,俞峰发现淘宝的程序员也在设计捐款页面,“应该合力嘛,这不是竞争,一起做善事的事情,应该合在一起。”他跑去找支付宝的CEO郭靖,希望在公司层面将开发统筹到一起。郭靖认同俞峰的想法,决定出面整合。
一分钟点击1900次
晚上10点,几乎所有支付宝员工都还在办公室。互联网募捐是之前没有做过的事,大家都没有经验。要不要设计可选择的捐款金额?是要实名显示捐款人还是匿名?捐款是要实时滚动还是延迟,捐款时间是要精确到分钟还是秒?不同的想法决定了不同的设计,都需要开发小组一点点确定。
接收捐款的基金会也没有经验。负责和支付宝对接的壹基金工作人员舒敏说,5·12地震当晚,她和同事焦急等待着支付宝募捐页面的上线,但能做的不多,能募多少钱,什么时候能开始,心里都没底。
5月13日凌晨两点,好消息终于来了,支付宝捐款通道终于开启了,捐款页面上线了,这是一个象征哀悼的黑白页面,但希望也在其中,在页面醒目的地方,打着具有互联网特色的宣传语,“早一点到达,多一分希望!”凌晨三点,致8000万支付宝用户的倡议书开始在网络流传,“让我们用爱化解一切灾难。”
俞峰停不下忧虑,这么晚上线,会不会网民都睡着了?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们准备自己先拼命点击拼命捐款。”
但情势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估计。仅仅一分钟,就有1900人点击捐款,实时数据在深夜里疯狂滚动。俞峰担心的不再是会不会有人捐款,而是系统会不会崩溃。
“快加服務器!”志愿者们又有了新的工作。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俞峰在后台紧张盯着数据,生怕系统崩溃;陈亮在出租屋里发布倡议书后,一直守着屏幕;舒敏看着捐款页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捐款额还在上升,她的大脑飞速转动,开始考虑购买哪些物资,用于救灾乃至重建;陆凯薇则驾车飞驰在杭州到上海的高速公路上,杭州到成都的航班已经停飞,她需要去上海坐飞机,到成都看望客服部的同事。
事后数据显示,捐款通道上线十个小时,通过支付宝累计捐款就超过了三百万元。这一数字很快突破了一千万。如果是按照以往银行排队,点钞机点钞的方式,达到同样金额可能要超过十天。
正是这个地震之夜,以阿里和腾讯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走上了公益前台,募款最高峰时,10万人同时在线,成为当年现象级的网络公益事件。
多年后回溯,互联网与公益的结合,不仅在于为汶川地震快速募集了大量捐款,更在于让互联网走进了传统公益,让每一份善举有了自由奔流的方向。以壹基金为例,在汶川地震中,壹基金通过“小额公益”十天内在互联网上筹得5000万元,占到了它的募捐总额的七成——在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中国的公益基金会达到过这样的比例。
有媒体后来说,2008年开启了中国互联网公益的元年。
“二八分”到“八二分”
让俞峰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由于捐款次数太多,支付宝的服务器宕机了。
有人一次捐一元钱,也有人一次捐一千元,有人在捐款页面上留言,“工资1300元, 每月还贷968元,捐了200元,少了,但只有這么多了!”最高峰时,一分钟捐款额就达到十万元。
也幸亏俞峰的争取,支付宝和淘宝的募捐平台得到了统一开发,程序员们立刻开启了备用方案,在淘宝上利用商品交易的页面,用虚拟交易的形式进行募捐。
5月13日下午,淘宝上出现了奇景:“爱心”成为商品,一口价1元,每点击一次,就完成一次购买。短短九小时,在支付宝通道恢复之前,爱心一共被点击了267万次。
更多基于互联网的公益方式被不同的团队开发出来。4万个爱心捐款箱飘扬在互联网;3万件商品在淘宝上开始义卖;阿里集团购买了互联网上的30万个广告位,号召全民捐款。在支付宝的内部论坛上,人们开始讨论灾后重建。员工发帖说,应该发挥电商的优势,在灾难后支持灾区的人们开淘宝店做电商,为当地造血。后来,在阿里对口支援的灾区青川,这一想法落地实行。
地震后,阿里成立了社会责任部,招收的第一位全职员工就来自四川,他们在青川扎根,教导在地震中致残的年轻人如何在淘宝上开店,如今11年过去了,他们还在那里。汶川地震期间,利用支付宝捐款通道,募集了超过2600万资金。在当年的交易总量下,相当于 5·12期间,交易额的10%~20%都是捐赠。这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数字。
然后,便是11年狂飙突进的互联网公益。
2012年,移动支付与手机的结合,将整个互联网公益推上了“快车道”,网络募捐平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短短三年,中国互联网上的公益众筹平台就达到211个。蚂蚁金服公益、淘宝公益、新浪微公益、腾讯公益成为最大的四家互联网公益平台。
2014年,移动端的捐款,占到了总捐款额的80%;2017年,网络捐赠已超过10亿人次,公益项目之中超过半数都是互联网公益项目。发端于汶川地震的互联网公益,更便捷、更透明,让越来越多的公众养成了“随手捐”的习惯。
这才是真正人人公益的时代。
俞峰一直没有离开支付宝的捐赠平台,11年里的每一天,都和11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捐赠平台上的数字,一直温暖而强劲地跳动着,最新的数据是超过五亿七千万份爱心了。
互联网能做的其实更多。11年来,人们对此的认识也愈发深刻。公益开始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人们可以在蚂蚁森林中种树,在微信和支付宝上捐出每天的步数,也可以在支付宝上随手登记献血,一键登记器官捐赠意愿……
那一夜不眠不休的人们,如今的工作大都还与公益相关。已是副总裁的陈亮,正在负责阿里百亿脱贫基金的相关工作;舒敏一年前加盟了湖畔魔豆基金,这是12位阿里女合伙人自掏腰包成立的机构,女性脱贫是最新的方向。
2018年5月,俞峰和团队为蚂蚁森林上线了一个新功能:支付宝用户能选择把更多的树种在更多的贫困地区,助力当地的生态脱贫。“科技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公益。”他引用董事长井贤栋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