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与《红楼梦》结缘、为1987年首播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作曲,是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1982年的一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资深高级音乐编辑王芝芙大姐找到我(本文作者王立平,系国家一级作曲家)说:“我的先生王扶林正在筹备拍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你有没有兴趣为这部戏作曲?”我一下子激动得不知该怎么表达才好,连想都没想就说道:“我当然有兴趣,我极有兴趣,我特别有兴趣为这部戏作曲!”
最初,王导要求我写14首歌,一想到要作那么多首歌的曲子,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都是曹雪芹的诗词,那么精彩,各有各的特点,怎么作?作不好今后不要吃这碗饭了。我明白,自己只有下死功夫,用尽全力作好每一首曲,没有退路!
我为《红楼梦》作曲用了整整四年半的时间。都说“电影是遗憾的艺术”,但在作曲上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所以创作每一首歌时我都是觉得只有这样、我只能作到这样,这才定下来,所有歌曲落到纸上之后,再没改过一个音。
我们花了一个多月把《枉凝眉》和《序曲》录出来,拿给台里和制作中心的领导们听。他们觉得从风格到旋律都很好,都很满意。
我却担心红学家们的评价,因为对于《红楼梦》,音乐的解读跟红学家的解读完全是两个层面的。而且,他们太有学问、对《红楼梦》的研究都太透彻了。有一次,我有一个字一下子写不出来,就给一位红学家打电话请教。他告诉我是哪个字,出现在第几回的注解。他们对《红楼梦》熟得连注解都清清楚楚。所以,我作完曲,处于一种堵着耳朵、闭着眼睛等待着的状态,准备迎接各种批评。没想到红学家们看完样片都说音乐很好。这么高的评价,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尤其是红学家们都说,《晴雯歌》写得活脱脱就是个晴雯。
其实,我觉得那首歌起头太平了,中间有两句绕来绕去,想舍去又舍不得,结果听起来活像是把两只脚给拴一块儿了,很绊脚,怎么也迈不开步似的。当时我犹犹豫豫地唱给王导听,王导说:“再唱一遍。”就这样让我唱了三遍之后,王导说:“挺好,就这样。”《红楼梦》这些曲子,我都是這么着跟王导“耳鬓厮磨”作出来的。
最后集中作曲的时候,我几乎是一天作一首。那时我已经把《红楼梦》里所有的情感都烂熟于心,作曲自然就瓜熟蒂落了。
《红楼梦》歌曲最后定为13首,但并不是重要人物每人都能分到一首。这些歌都是由红学家与《红楼梦》编剧一起设置的。《红楼梦》对于歌曲的用法已超常规,13首歌是他们想象力的最大限度,也是我作为作曲的最大承受能力。
《好了歌》是《红楼梦》中唯一由我唱的歌。当时我弄了一把三弦,还缺一个板,怎么录呢?当时是12月,夜里很冷,我找到一个垃圾堆,发现里面有一个装橘子的筐。我一脚把筐踹碎了,取出两个头尾不齐的竹板,回去就开始录歌了。后来有很多人问我:“《好了歌》是谁唱的?”我都回答说:“你们都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后来,才有“好事”的人把我给“捅”了出来。等到出《红楼梦》歌曲专辑的时候,我本没有准备将这首歌收进去,但后来接到了出版社几乎所有领导给我下的“最后通牒”:一定要把《好了歌》放进来,而且要放在专辑最后一首。他们都很喜欢。
(摘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