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而居

梁玲

父母家住在小巷子里，老式的社区，房子大多是自己建的，因而形状各异、高矮不齐。最重要的是，为了扩大建筑面积，大家都一寸一寸把房子往公共空间里挪。你加一个厨房，我搭一个雨棚，他扩一个阳台，不久，待到房子最后定型，大家突然发觉，巷子已经窄到不能再窄。好在大家家中面积都够大，所以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什么。

但是，麻烦来了。距离太近，不仅鸡鸣犬吠之声清晰可闻，甚至有一次还发现，用自家电视遥控器可以隔条巷子帮对面家换台。

我随父母搬进这条巷子正是上初中的年纪，是个不讨喜的呆板少女，从不主动和邻居打招呼聊天。但是八卦流传的速度不可小觑，我总是能听到各种各样邻居的趣闻。久而久之，我对这些从来不曾交谈过的芳邻们有了相当的了解。谁家女儿生了孩子，谁家孩子考了大学，谁家总是面和心不和，谁家的狗小名叫什么，我从没问过，但是我全知道。

因为间隔太近，窗户已经失去了眺望的功能，站在窗边，一不小心就可以望见别人家阳台上晒的内裤。但是窗户的功能还是在许多时候得以发挥。比如楼下麻将馆老板一声吆喝：“娭毑，下午场开始了，快来咯！”常去麻将馆的几个娭毑很快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一二三四，好了，一桌麻将凑齐了。

巷子里住久了，自然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但是也有例外的时候。今年大雪下得太久、冰层冻得太厚，大家都缩在家里不肯去扫，生怕多扫了一寸地方因而让别人得了利。雪几天不停，大家進出巷子都成了滑冰。可以想象，每家每户必定都在家中抱怨，怎么没一个人扫雪，素质真差！雪下到第五天，我妈按捺不住了，拎着铁锹下了楼。奇迹一般，铲雪的铁锹声一响，立马引来了四五个邻居，然后是七八个，大家一起欢声笑语、尽弃前嫌地把巷子里的雪一直铲到了大路上。我忍不住笑，敢情大家都憋足了劲等着有人带头呢！

巷子窄，故事多，住惯了，也不舍得搬。我依然每年寒暑假回父母家住，每年世界都在变，但巷子似乎从不曾改变。隔墙而居，有我喜欢的人间烟火气。然而我还是希望不知哪一家的闹钟可以定得稍微晚一点，不要每天早上五点半把我闹醒，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