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立
Wollongong我没有来过。只是听人说它是个很不错的海滨小城,从网上看过有关这里的许多风景优美的照片。
下了火車,几个出站口都有人走,往左的往右的。我不知道往哪去,站在中间的出站口张望,突然,从我的左手边走过一个女人,径直往前边走去,她的背影让我的眼睛一亮—朝星!我的脚不由自主地随着她往前走去。
朝星是我三十年前的熟人,我和她相识是在我们厂的舞厅里,我正寻找舞伴,她对着我笑了笑,我就把手伸给她,她的手就放到了我的手里。跳着,我见她的舞步非常娴熟还优美,说,你的舞跳得真是好。她说,舞跳得好有什么用,哪赶得上你们文人。我说,你知道我?她说,我还知道你是宣传科长,是这场舞会的主办者。我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她说她认识我们厂的女工委员,还是她打电话告诉她舞会不用买票的消息的。那时候到处是营业性质的舞厅,不花钱能跳舞很受舞迷们青睐。我对她说,我们文化系统经常办免费的舞会,如果想参加就给我个联系方式到时我好通知你。她说好哇,并主动要了我的Bp机号。
几次舞会之后,她就被我们中的不老情人盯上了。不老情人是他的笔名,以写情诗拿手。从他见了朝星的第一面开始说的那些话,我就意识到我的这个发展对象要给我带来事了。那是不老情人对这个女子的臆想:她给自己取名朝星给人的想象太丰富了,星星在天上,人只有躺在地上才可以朝星,躺在地上仰面朝星星的女人,远远望去不就是那个武则天墓的山峰吗,该凸的凸,该洼的洼……突然一天,不老情人说他要请客,请我们七怪,我们七个写诗小有名气的被人冠以本市诗坛的七个怪物。不老情人请客我很高兴,那可是个皮簸箕,很难让他放血。我到时,朝星已在,那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聚会上,她来参加这样的聚会我事先不知道,心里十分不爽。她可是通过我认识他们的,她是我的发展对象。更让我不爽的是,席间,不老情人竟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朗诵他为她写的诗。那诗的主体就是他曾经给我们谈过的武则天墓的凸呀洼,还在没经过我们同意的前提下宣布,从此七怪升级为八仙,朝星就是我们中的何仙姑。后来不知谁把这事传到了她丈夫耳里,她丈夫找了几个人把不老情人揍了,不老情人却怪罪于我,说是我告了密。我当然不会接受这个屎盆子,我们搞了起来。要不是她与丈夫离婚,带着女儿去了另一座城市,还不定要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确切地说,是我随着她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前面是一个广场一样的地方,一排排凳子,有人端着咖啡坐在凳子上喝,有人拿着汉堡包坐在凳子上啃。广场的两边是铺面很热闹,卖衣服的,卖食品的,很多人出出进进,这一定是Wollongong的步行街了。她对这个女人喜欢的场所视若无睹,一直往前走去,脚步很有点急骤。我也跟着加快脚步。我当然是想一探究竟,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朝星,毕竟我们分别几十年了,在这异国他乡贸然对一个不确定的女人说你是某某某,弄错了可是件十分尴尬的事。
很快地,步行街被我们走完了,能看到大海了。Wollongong的海滩也是很有名气的,虽然比不上布里斯班的黄金海岸,在悉尼也是几大海滩之一。我见她径直往海边走去,有点着急了,海岸线那么长,我不可能一直跟着她走下去。女人大概是发现我在跟踪她,在过红绿灯时,猛地回过头来,下意识地瞪了我一眼—那种美女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的瞪。这是在那个从来都笑容可掬的朝星的脸上没看到过的,她不是朝星。
我就在人们蜂拥着往马路对面而去时,一闪进了一家商场,隔着窗玻璃窥视女人,她急急忙忙往海边去干啥呢?海滩上有棵树,长在路和沙滩的中间,澳洲中午的太阳灼人,树荫无疑是天然的伞,她以很快的速度走到树荫下,一阵张望,又以很快的速度从树荫下冲出来,沿着沙滩边的人行道继续往前冲。前面是一辆手摇残疾人车,远,车上坐的人看不清是男人女人、年轻人老人。只见她低下头让对方亲了亲她的脸蛋,她推起车和车里的人说说笑笑地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她走了,我想:她太像朝星了,会不会是朝星的女儿?这个问题一提出,我的心里立马乱起来,算起来朝星的女儿三十多岁,眼前这女人也是三十多岁,如果她是朝星的女儿,车上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朝星?不像是朝星,不会是朝星,但愿那个坐在残疾人车上的人不是朝星。不是,那又会是谁呢?
(原载《天池》2019年第1期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