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我们爱耍水。看见哪里有个水洼,就欢喜得不行了。
总是奇怪,只要有个水洼,里面就会有鱼。也总是很奇怪,即使水洼里看着没有鱼,堂哥带着我们,也总会从里头抓到鱼,大家光着脚丫,卷着裤腿儿,身上沾满了泥点子,带着一脑袋汗,或是端着盆,或是提着桶,大呼小叫跑回村……里面盛的,全是鱼!
大多是鲫鱼、草鱼、鲶鱼、鲢鱼、鲤鱼、青鱼、黄鳝……最多的还是泥鳅。它们被倒进大水槽子里,用机井“吱嘎、吱嘎”压满水,鱼儿由惊慌失措慢慢变得安稳起来,一个个瞪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带着随遇而安的平静。此时的堂哥和我们,超有成就感!
我们捉鱼,不太讲究技巧的,带着原始的蛮力和坚韧,先选好一处水洼,采用围堵的办法用泥巴截出一块地方,然后就轮流用桶和脸盆往外舀水,随着水量的减少和大家的扑腾,那些隐藏在水草和泥沙里的鱼儿就浮现出来……于是,它们就中了我们的圈套。
看着水洼里的水少了,堂哥带着我们折来树枝和青草编成一个长索,然后发一声喊,大家伙齐心协力推着长索从这边飞快地推到那边岸上去,就这样,水里的鱼儿们就被俘虏了。我们七手八脚把蹦跳的鱼儿抓进盆里和桶里,然后再推着长索从那边到这边……
最难抓的是泥鳅,这种被叫作“泥里狗”的家伙不仅灵活异常,而且浑身还滑不溜秋无从捉拿,但堂哥自有办法,他教我们把泥鳅一抄扔到远远的岸上,沾满干泥土的泥鳅就很容易地投降了。水洼里泥鳅很多,大家谁也不太待见它们,可都偏偏爱去抓泥鳅!
抓鱼的同时,也存在着惊险,比如谁的脚给瓦片割破了,比如谁的腿肚子被蚂蟥叮咬了,就咧着嘴,嘴里“嘶哈”着,很小心地等待同伴们救援。伙伴采来荠荠菜,捣出汁水来涂抹在伤口上,并叮嘱他在岸上不要下水……过会儿,一扭头,受伤的伙伴又溜进洼里了!
第二天,堂哥和我们碰了头,都会相互询问:“你抓的鱼还活着吧?”
“唉,早让我妈喂鸭子了,你的呢?”
“我的还好,就是回家后挨了两烧火棍……”
“咱们再去抓?”
“好,现在就去!”
……
太阳当空照,我们鸭子一样耍在水洼里,除了抓鱼,顺带着还摸河蟹、踩泥蚌……这一次,谁也没想到,堂哥居然抓到了一只大王八!这可真够我们羡慕的了!
看着堂哥扬扬得意一脸的炫耀,我们均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来。堂哥越发嘚瑟起来,他一边逗弄王八一边说:“啧啧,瞧瞧这壳儿,瞧瞧这腿儿,瞧瞧这—哎呀!”
堂哥手指头被王八咬着了,咬着就不松口。我们都幸灾乐祸笑起来。
堂哥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我们都不笑了,赶紧上前帮忙,先抱着王八往下拽,结果王八咬得更紧,疼得堂哥直跺脚;我们想把王八放水里,堂哥又怕王八顺水溜了;我们说干脆把王八腦袋砍下来,堂哥又说王八死了就不值钱了……我们犯难地想,这可怎么办?
最没办法的办法,就是回去找大人。我们抱着王八,堂哥擎着手指头,一边“哎哟、哎哟”喊着疼,一边骂我们:“你们能不能小心点,别晃悠,不知道我疼吗?”我们就怼他说:“离心还老远呢,男子汉大丈夫,别娇贵!”堂哥愤愤地嚷:“王八没咬着你们!”
进了村子,大人们先是惊疑我们正经的模样,然后惊奇我们捉到的大王八,再然后惊讶堂哥被咬到的手指头,再再然后大人们的笑声就从他们的嘴巴里喷涌而出了……在大人们的笑声里,我们气恼得都快要哭了:“都这程度了,你们还笑,还有没有爱心?”
大人一直笑够了,才给我们出主意,说王八听见驴叫会松口。于是我们就开始学驴叫:“呕—啊—!呕—啊—!”我们一个个喊叫得嗓子冒烟儿,这可恶的王八依旧不松口!我们沮丧地说:“唉,咱们学得不像,还是去找王老二吧,他家有头驴!”
王老二看见我们就像看见鬼子进村。我们大度地跟他说:“你放心,我们今天一不偷你的黄瓜,二不拔你的萝卜,我们此次来,是找你的驴来救援!”王老二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说:“被王八咬了,找我的驴干啥?”堂哥直接威胁说:“说吧,给不给吧?”
我们众星捧月一般围着驴,盼望它使劲儿叫唤几嗓子,吓得王八能松口。可这畜生关键时刻不仅无动于衷不叫唤,反倒朝我们“噼里啪啦”放了一连串响屁……我们气得脱下鞋子就打王老二的驴,王老二顾不上看热闹了,忙拦我们:“别打、别打,我有法子!”
法子还真简单,王老二拽下根驴鬃毛,往王八的鼻孔里捅几下,王八就松开口了。我们说:“有办法不早点用,诚心跟我们过不去?”王老二一听就苦了脸。堂哥大度地说:“算啦,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走!”堂哥还说明天赶集,卖了王八,咱们买小人书看!
第二天,我们兴高采烈来到堂哥家,掀开扣王八的水筲,却发现,王八跑了。
(原载《天池》2018年第10期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