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顾方舟为了阻击“脊髓灰质炎”这个敌人,付出了一生精力。直到离世,他才停止对敌人的进攻。“我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做了一颗小小的糖丸”——顾方舟生前经常以这样的言语轻轻带过自己的巨大贡献。就是这一颗小小的糖丸,让中国儿童搭上了健康的方舟,它于社会、于人类有了至高的价值。
开篇 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
他一辈子都在跟病毒较劲,阻止了无数个家庭和个人的悲剧,更让数亿中国人免于小儿麻痹症的恐惧。可以说,从上世纪60年代直到今天出生的孩子,都该对他说声:谢谢!
顾方舟出生于解放前,家贫、国弱,他的童年咽下了许多苦楚。当助产士的母亲告诉他,只要做了医生,便是别人来找你,你再不用看人家脸色。为了“不看人脸色”的美好愿景,顾方舟立下当医生的志向。可到了大学时,他发现,一个医生一辈子能救多少人?公共卫生可以帮助全中国!
许多看过顾方舟传记的人像熟人似的,称他为顾老爷子,无他,除了感动于顾方舟的奉獻与执著,还被他的耿直和率真感染。1951年,作为首批赴苏留学生,25岁的他和374名同学在北京饭店接受周恩来饯行。见到周恩来,大家都激动,但没人敢轻举妄动。顾方舟不然,胆大,他鼓动着两个人一起去向总理敬酒。三个人兴奋地回来,同桌人问他们总理说了什么,没一个人答得上来。只顾激动,全忘了!
还有他在苏联考察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时值中苏关系趋紧,苏联的研究所所长跟他说:“有些东西是保密的,不能告诉你。”顾方舟知道对方有意为难,用流利的俄语不卑不亢地问:“所长先生,那您告诉我,哪些东西是保密的,哪些东西是可以透露的?”
这种耿直,后来成为顾方舟科研事业的助推器。
他领命在身时,不过30多岁,他在“中国消灭脊髓灰质炎证实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竟已74岁。
他赴苏多方考察,掌握大量一手资料,为我国否定死疫苗技术路线、走活疫苗技术路线作出了巨大贡献——如果没有他的建言,中国采取了死疫苗技术路线,消灭脊髓灰质炎的时间必定会大大延长。
首批疫苗生产出来投入临床试验,他决定自己先试用疫苗;这还不算,因为要证明疫苗对孩子有效,他毅然拿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做试验。
中国首批脊髓灰质炎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就是这么验证出来的。
还有糖丸。如果说之前的疫苗研制,还是复制,样本来自国外,那么糖丸,就完全是顾方舟等人的原创,是脊髓灰质炎疫苗的中国版本。糖丸疫苗,一举解决了当时液体疫苗的冷藏保存问题和浪费问题,使疫苗迅速推广到中国贫穷落后的农村。
顾方舟发表了许多论文,却没留下多少文字是说自己的。他反而讲,当时遇到的困难跟搞“两弹一星”的人比算什么啊,疫苗能在农村推广,有的防疫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是功臣。至于拿儿子试药,他也轻描淡写,“不搞这一行的人看起来很可怕,其实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况且“我自己的孩子不吃,让别人吃去,这不大仗义”。
在昆明所建所50周年的纪念会上,顾方舟说:“为了消灭脊髓灰质炎,我们奉献了祖孙三代人”——包括顾方舟母亲在内的四位老太太,都是在昆明过世的。而他们的下一代,也错过了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这句话一说完,大家都哽咽了。
这是一群美好的人。
妈妈说,当了医生就不用看人脸色
顾方舟1926年6月出生,宁波人,宁波附近有一个方桥镇,他的哥哥出生在这里,所以取名“方乔”;桥下有船,所以弟弟就叫“方舟”了。
顾方舟的父亲顾国光在宁波海关工作,工资颇为丰厚,足够养活一家人。但一次上船作业,顾国光感染上了黑热病,被折磨数月之后,撒手人寰。这是不过五岁的小方舟,对传染病最初的切肤之痛。
为了养家糊口,母亲周瑶琴辞去教师职业,只身赴杭州学习刚兴起的助产技术,年幼的顾方舟交由外婆照顾。可想而知,贫困而无父母照料的孩子是会受很多委屈的。有一次学校排演话剧,老师偏偏让顾方舟演乞丐。同学都笑话他没有爸爸,家里穷,就该演乞丐……忆及童年“受到各种歧视”的往事,即使年过八旬,顾方舟依旧潸然泪下。
当时,中国的助产士考试全部是外国教材,助产士大都是外国人,32岁的周瑶琴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考取了助产士。在亡夫故友的帮助下,1934年,周瑶琴带着全家搬到了天津,住进租界。周瑶琴挂牌开业,成了一名助产士。全家老小都要靠她挣钱养活。
租界是当时天津的主要组成部分——事实上,天津的中国辖地不过9平方公里,租界却有其6倍之大。租界像一枚深深的烙印刻在天津身上,时刻提醒着人们中国已沦为半殖民地的屈辱事实。母亲在租界里受尽地痞滋事、流氓敲诈,一次警察借保护之名行勒索之实,恰巧被顾方舟看见。
“儿子,你要好好读书,要争气。长大了,你要当医生。当了医生,我们就不用求别人了。”“不用求别人”这句话,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从记事起,顾方舟的世界充满同学的嘲笑、老师的欺负、洋人的欺侮、警察的压榨……想到以后可以不用求人,不用看这些人的脸色,他决定:我要争气,我要听妈妈的话,当医生!
如果自己能将严先生的理念在这个世上推广,那能救多少人?难以计数!
1937年,天津沦陷,顾方舟每天要拿着通行证去上学,放学后再拿着通行证回家。进出租界的关卡处有座日本人的岗楼,挂着惨白的太阳旗,架着机枪。顾方舟和同学第一次通过关卡时,几个日本兵端着枪走来,查完通行证后,要求他们向太阳旗鞠躬。顾方舟和同学很不情愿,日本兵按住一个同学拳打脚踢,同学倒在地上久久起不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手无寸铁的同学们不得不违心地向太阳旗鞠了一躬,个个恨得牙关紧咬。
1944年夏天,太阳不像往年那般毒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抗战快胜利了。令顾方舟一家兴奋不已的另一个消息是:顾方舟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大学医学院医学系,他离理想又近了一步。
顾方舟最喜爱的,莫过于严镜清先生的公共卫生课。严镜清是享有盛誉的公共卫生专家。那时,“爱国卫生运动”刚刚起步,全国公共卫生状况极其糟糕,做公共卫生是个十足的苦差。连严镜清都曾自嘲地感叹:“还是治疗医学好,预防医学商品价值低。”
当时国人对公共卫生毫无认知。放眼全国,路面凹凸不平,多有积水;垃圾随意倾倒,污物满地;厕所多为沿街沿河而建,粪便尿溺时常满溢;河水有饮用、洗衣、除垢、排污等“多重用途”;水井与厕所比肩而设,平时村落就垃圾遍地、臭气熏天,到了夏季更是蚊蝇虫蚤丛生。卫生环境的恶劣直接导致疾病的流行,死亡率之高令人咋舌。据统计,民国时期粗死亡率高达25‰~35‰,婴儿死亡率高达170‰~200‰,农村平均寿命仅33岁。
从严镜清的课上,顾方舟知道,那时的中国,民众每年“枉死之人”在600万左右,鼠疫、天花等传染病“无岁不盛行,无年不杀人”。国民健康状况之差也令人咋舌,“健壮无病、合乎健全体格标准者寥寥无几”,国民政府甚至因此不得不设立一所空军幼年学校,从小培养空军。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而今民众健康状况如此之差,又如何抵御外侮、固国安邦?
一次,班上一个女生随老师去河北考察矿工的劳动卫生状况。回校后,她情绪低落、一言不发。同学们对她的见闻很好奇,缠着她讲一讲,她起先不愿开口,禁不住同学的再三请求,她竟嚎啕大哭,边哭边讲矿上的惨状:矿工毫无保障,吃的是阳间的饭,干的是阴间的活。穿着麻袋,鞋破露趾,夜枕砖头,不见天日,有时被包工头打得流血露骨头,病死了就扔到万人坑里……偌大的教室里,只有女生的哭诉和同学们的抽泣。她不知道,这番话对一旁的顾方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顾方舟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理想——做一名医生产生了动摇。顾方舟意识到,纵然自己成为一名医生,穷其一生也只能救治为数不多的人,那些活得生不如死的矿工、那些无缘看到自己的孩子就离世的母亲、那些成千上万乃至成万上亿的贫苦的人们,不还是生活在疾病和死亡的威胁中吗?如果自己能将严先生的理念在这个世上推广,那能救多少人?难以计数!
想到这里,顾方舟迷惘的心渐渐坚定:我要做一名公共卫生学家。
北平解放前,他险些被国民党当局抓捕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欢笑、眼泪、歌舞、游行、亲吻、拥抱、帽子翻飞……在这欢乐难忘的时刻,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和信念:“中国应新生!”顾方舟也热情而幼稚地以为,中国从此迎来了新生。然而,他的美梦没做多久,就被无情的现实打碎了。顾方舟加入了北医民主进步青年联合会,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他“初步懂得了一个人应该为人民的幸福而活着,而战斗”。
1948年,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国民党反动派也加紧了对内镇压。1948年7月,国民党当局教育部给各大专院校下了密令,命令各校“将校内共产党员与共产党嫌疑或接近共党营私自便别有企图的分子,不论员生,均应视为危害分子,在暑期内,分别处理,务望肃清。”
8月19日,平津各报刊载了北平特刑庭以“共匪职业学生罪”拘传的第一批黑名单,20日又公布第二批名单。顾方舟身边好友纷纷被捕,大量地下党员撤至解放区。他仍坚守党组织交代的任务,留在北平,完成护校任务,准备为即将攻打北平的解放军战士提供治疗服务。
1949年1月3日,北平和平解放,顾方舟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青团发现,名字就列在第三批黑名单中。
留学苏联,疯狂学习
解放后,顾方舟来到了大连卫生研究所。抗美援朝战争爆发,顾方舟被紧急调往鸭绿江畔中朝交界的新义州,负责伤员的痢疾防治工作。顾方舟刚刚适应这里的冰天雪地,一份电报又把他召回了大连。组织要派顾方舟去苏联留学。
那时,电台、报纸、街头到处都宣传,“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新中国首批留学生工作被提高到关系国家未来的战略高度。这项工作由周恩来亲自主抓,并设立了由聂荣臻(代表国家科委)、李富春(代表中央组织部)、陆定一(代表中央宣传部)组成的留学生领导小组。顾方舟能在国家层层筛查、精挑细选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成为首批375名留苏生中的一员,能不感到光荣吗?
1951年7月,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优秀青年云集北京,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40多岁,最小的还不到20岁。《人民日报》不无骄傲地描述道:“此次留学生中大部分是具有长期革命斗争历史的革命知识分子。”
国家给留学生配备了堪称奢侈的全套装备,光是服装,就有棉大衣、西服、领带、中山装、衬衣、睡衣、毛衣、工作服、皮鞋、皮帽等。从春夏秋冬的服装,到鸡毛蒜皮的小物什,考虑得非常周全,还有每月800卢布的生活费。所有这些,都是国家从远非宽裕的国库中拨钱为大家置办的。提起这沉甸甸的皮箱,顾方舟等人能够感受到祖国对他们寄托的沉甸甸的希望。
在北京飯店,周恩来亲自参加了给留苏学生举办的欢送宴。他语重心长地说,国家送一个留学生出国的花费,相当于30个农民的一年劳作。几十年后,顾方舟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形:“北京饭店我以前没去过,大宴会厅挺大的,灯火辉煌。在饭店吃饭的时候,我就鼓动跟我坐一桌的两个人,我说咱们去跟周总理碰个杯吧,那时候年轻胆儿也大。我们几个就拿着酒杯走到前头,找到了周总理,总理说你们是哪儿的,我说我们是医学方面的,他说你们医学方面现在怎么样啊,当时因为太激动,我都忘了总理问了什么,我当时都说了什么。”
在苏联的学习简直比战争年代的饥寒困苦还要艰难。语言难题横亘在每个人面前。一位留学生回忆道:“第一天在教室里上课,老师在黑板上连写带说。我不知其他同学能听懂多少,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一堂课快结束时,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两个俄文字后就走了。我们几个听课的还呆坐着没有反应。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回宿舍赶紧查字典,原来黑板上写的是‘下课’。”
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疯狂地学。
著名化学家李振肃是顾方舟的同学,她曾回忆道:
那时学习真是分秒必争!一天学习十几个小时,只能在两节课中间休息的十分钟内,伏在桌子上打个盹,随即又继续全神贯注认真地捕捉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列宁格勒夜长昼短,常在昏暗的早晨就进了实验室,晚上赶到十一二点是常事。晚上从实验室出来再回住处吃晚饭,睡觉就很晚了。
1955年夏,顾方舟取得苏联医学科学院副博士学位,结束了在苏联的学习,回到祖国。他被任命为卫生部微生物流行病学研究所脑炎室副主任。
“医生,救救他吧。他长大了还要参加建设”
20世纪四五十年代,脊髓灰质炎(后文简称“脊灰”)开始在全世界蔓延,犹如梦魇一般笼罩着世界上的各个国家。该病感染性极强,一个家庭中只要有一人感染,整个家庭都会染病。这是一旦感染便无法医治的病,它的威慑几乎仅次于核弹。1916年,第一次脊髓灰质炎大流行,美国共有27000例病例,死亡6000例,其中大多数是儿童。连日后的美国总统罗斯福也感染上了脊髓灰质炎病毒。1952年是迄今为止疫情最严重的一年,仅美国报告病例就达57268例。1955年,江苏南通市爆发了大面积的脊髓灰质炎疫情,1680人感染,其中466人死亡,随后疫情迅速蔓延,全国闻之色变。在发病率最高的南宁,七八月那么热的天气,家家户户都把窗户关起来,不让孩子出去。
一时间,全国出现了很多“背包族”,父母们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残疾,就背着孩子到城里遍寻名医。
面对日趋严重的脊髓灰质炎病毒疫情,中国政府邀请苏联专家索科洛夫在上海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举办脊灰病毒培训班。顾方舟与索科洛夫认识,对方便指明顾方舟帮助他共同举办培训班,并且辅助进行研究。
顾方舟回忆:“跟脊灰结缘,说起来是组织上给我的一项使命。”
我临从北京到上海出发以前,当时卫生部的崔义田副部长,找我谈了一次话,谈话挺严肃的。当时咱们年轻,没见过大部长,我说,崔部长,您的意思是让我一辈子搞这个事儿?他说对,让你一辈子搞这个,要解决脊髓灰质炎的问题。我说好,领导既然交给我这个任务,我就努力干。
所以我是带着使命到的上海。当时我们中国科学研究的环境,很不怎么样,做研究工作很困难,什么条件都要自己去创造。我举一个例子。……组织培养就是把细胞在体外培养来研究病毒。可是体外做细胞培养需要一个成分,就是牛的血清。血清是从牛的血里面分离出来,然后加在培养液里培养细胞。国外都是商品化了,咱们中国没有这个商品。当时没有怎么办?那个时候研究所在昌平,离县城很远,我就带着实验室的人,我们骑着自行车带着采血的设备,到昌平县去跟他们说,我们要怎么怎么样。对方说那你们得到屠宰场去,人家不可能把牛牵来,让我们采血。而且这个牛的血清不是什么牛都可以用,只有小牛,甚至于胎牛的血可以用。所谓胎牛,就是还怀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小牛。
我说我们等到小牛刚生下来的时候,采它的血就行了,咱们不能按照老外的方法,把孕牛杀了,把胎牛拿出来采血,那成本太高了。后来我们就这么办,跟屠宰场说好了,您什么时候有小牛要生产了,我们到那去采血。
1957年,31岁的顾方舟临危受命,开始进行脊髓灰质炎研究工作。他调查了国内几个地区脊髓灰质炎患者的粪便标本,从北京、上海、天津、青岛等十二处患者的粪便中分离出脊髓灰质炎病毒并成功定型,并发表了《上海市脊髓灰质炎病毒的分离与定型》。这项研究,是中国首次用猴肾组织培养技术分离出病毒,并用病原学和血清学的方法证明了Ⅰ型为主的脊灰流行。
以此研究为标志,顾方舟打响了攻克脊髓灰质炎的第一战。
一個走投无路的母亲听说北京有位研究脊髓灰质炎的专家,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背着孩子,千里迢迢地寻了过来。“顾大夫,你把我的孩子治好吧,他以后还得走路,参加国家建设呢。”
顾方舟看了看孩子扑闪闪的眼睛,说:“同志,抱歉,我们对这个病还没有治愈的办法。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到医院去整形、矫正,恢复部分功能,要让他完全恢复到正常不可能。”那个母亲的眼神马上黯淡了下来,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后来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告诉顾方舟,她直到很晚才走。
必须要尽快研制出脊髓灰质炎疫苗!
“困难是有的,但是,这些困难时可以克服的”
1954年,美国学者J.Salk发明了脊髓灰质炎灭活疫苗(俗称“死疫苗”),使用安全有效,但它阻断不了脊髓灰质炎病毒在人群中的传播,而且生产成本很高,其免疫的持久性也不清楚;另一方面,苏联和美国也在联合研究减毒活疫苗(俗称“活疫苗”),取得初步成果,但国内外对活疫苗安全性存在争论。
以当时的中美关系,美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死疫苗的关键信息透露给中国的,而苏联政府也不愿意把活疫苗的成果提供给中国。
即使我国研制出死疫苗,至少要打三针,每针要相隔一个月才有效,成本高,漏打率更高,以当时的国情,想推广也相当困难。顾方舟想:干脆用中国人自己的力量,开发成本低效果好的活疫苗。
这时,中苏关系彻底恶化,苏联封锁了全部资料,在苏联进修的顾方舟,凭借着个人关系要到了一些对研究疫苗意义重大的脊灰病毒减毒毒株,在同学帮助下辗转回国。
一个脊灰疫苗研究协作组随后成立,由顾方舟担任组长。
中国医学科学院决定在云南建猿猴生物站、医学生物学研究所。主要任务之一就是疫苗的生产。
1960年,顾方舟带着七个人来到了这里。中国人做事,大多喜欢讨个好彩头,求个心安,仿佛这样就有上天眷顾。然而,上天却没怎么善待这些北京来的年轻人。刚下火车,迎接他们的,就是漫天大雪。来昆明前,他们对昆明的唯一印象就是“四季如春”。如今万万没想到,春城还能飘雪,他们连避寒的衣物都没准备。
研究所选址在昆明玉案山,到了山上,大家又傻了,这里分明是一片荒山,没有水、没有电、没有路,除了猿猴基地的猴舍,连供人居住的房子都没有。再加上苏联又撤走了所有的专家,很多科研人员觉得,想搞疫苗研究简直就是空谈,有人建议这个项目下马。
听说了昆明的困难情况,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副院长的沈其震沉吟许久,给顾方舟拨了电话。他直接而诚恳地问:“你要说句实话,这个到底能不能干?”
顾方舟诚恳而坚决地回答道:“困难是有的,但是,这些困难时可以克服的!”
顾方舟后来回忆此事时说:
当时党委会上,很多人表示不相信我们能在荒山里建起一座生物所。因此,党委又派了四五位领导,来到昆明实地考察。
他们一行来了以后,一看,这个地方要电没电,要水没水,马上摇头。他们都认为,在这里生产疫苗,不可能。我只好据理力争,我说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沈院长非常支持我,在党委会上力争,结果上报到卫生部,卫生部拍板同意了。
热火朝天的日子
他们很快发现,所面临的的困难远远超出了想象。
首先是设计上的困难。当时,北京的设计部门人力紧缺,仅是首都的设计任务就已让他们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法承担生产基地的设计任务。在顾方舟的多方协调下,云南省设计院最终承担了此项任务。从搜集资料到完成全部设计,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堪称奇迹。
第二,交通运输的困难大到难以想象。他们需要在山上建起一座座房子,所需的钢筋建材,昆明竟然幾乎没有,所有的材料只能从千里之外的北京运过来。即便是交通发达的今天,坐着经过了六次全国大提速的火车,从北京去昆明也要近两天。而在20世纪60年代,火车更是慢得难以想象,两地间运一趟物资要一个月之久。
火车站在昆明的东郊,离玉案山还有很远的距离。等火车将建材运到,就要靠货车运到市区了。当时,即便是北京,货车都是很紧缺的,更何况昆明。整个昆明只有五六辆货车可用,又有很多单位、很多项目需要,不可能让整个城市建设都让位于疫苗基地。怎么办呢?用马车运。于是,在火车站和玉案山的路上,人们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一队马车驮着大批的建筑材料,浩浩荡荡地走在泥泞的路上——这条路也成了名副其实的“马路”。这看似有趣的场景,却是饱含辛酸:单靠马车运送成百上千吨物资,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啊。
纵然是效率低下的马车,也只能将货物运到玉案山脚下的海源寺,再也无力向上爬了。这些货物要靠人力背上山去。
从北京运来的材料,对建设庞大的生产基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就拿水泥来说,北京只能提供200袋,也就是10吨。至于钢材、木材,更是捉襟见肘。顾方舟不得不四处奔波,请求各个可能有资源的单位资助一些,东拼西凑,才勉强凑足了数。
有一次,仅仅为了解决一桶汽油,他们派了两位工作人员一大早就守在省委门口等候。
生产、实验所需的科学用品,比建材还要难找百倍。比如实验中最常见不过的培养瓶,也要跑去千里之外的上海购买。有些科学用品买不到,需要调配,更是需要动用各种关系、历经各种曲折才能搞到。当时的工作人员王志安后来回忆道:
当时的脊髓灰质炎疫苗冷库因为缺乏氟利昂,几乎快保持不住低温了。当时我们非常焦急,如果再不搞定氟利昂,我们生产的疫苗就都废掉了。
所里派我去北京购买氟利昂,要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把氟利昂搞来。我到北京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搞不来氟利昂,急得没办法,真是要掉眼泪了。
后来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找周总理试试。我说,我怎么能见得到总理?那人说,你去打电报,十万火急告急。我就到了邮电大楼拍电报。邮电局的小伙子说:“你就这点儿事情找周总理?周总理多忙啊?不给你发!”
我说:“周总理是到过我们所的。而且,如果我们的疫苗坏了,整个国家的小儿麻痹病人都得不到治疗,你可要负责任!”
他们只好给我拍了电报,发到周总理办公室去了。晚上我接到了周总理办公室的电话,让我去铁道部找某个人。第二天我去了铁道部,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至于一些更高档的材料、试剂,比如消解细胞用的胰蛋白酶、培养细胞用的培养基,都需要从美国进口。那时中美尚处敌对态势,美国对中国实行禁运,中国在美国出口管制分组中被列入管制最严格的级别组。顾方舟跑前跑后,通过各种关系,才辗转买到这些实验用品。
有些实验设备连进口都无法解决,只能国内试生产。比如高压消毒柜,国内的消毒柜很小,不能满足大规模生产疫苗的需求,需要重新制作。当时是计划经济,买设备可不是下个订单那么简单,几乎连原材料都要跑各种关系调配。仅是高压消毒柜所需的钢板,就是顾方舟和同事们从首都、武钢、鞍钢三个大厂调来的。种种困难,都是今天难以想象的。
令人欣慰的是,昆明人民热情、善良,听说他们是生产小儿麻痹症疫苗的,都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人可以饿,猴子是做实验用的,绝不能饿着
顾方舟也身体力行地投入到建设中来。一袋水泥200斤,他扛起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有时为了给蔬菜施肥,顾方舟跳到化粪池中捞肥料。山上没有冰箱,存不了疫苗,顾方舟天天把疫苗背到山下的肉制品厂冷藏,有时一天往返十多次。这一切,让工人们对这个高级知识分子刮目相看。
每天做着如此沉重的体力活,生活条件却无比艰辛。大家衣着破烂,连条完整的裤子都没有,就卷着半截子裤腿干活。没有帐篷,大家只能住在山洞当“野人”。
尽管困难像山间的浓雾,但大家从未抱怨,乐观的心像阳光一样穿透云雾。在一张当年拍摄的照片中,11个工作人员弯着腰,双腿迈开,充满了前进的力量。他们的背上有一根绷得紧紧的绳子。绳子连在木头上,木头上固定着一块横放着的、厚重的水泥柱——这便是他们自制的“压路机”了。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的笑容,仿佛做的不是苦力。
有人受不了。一个北京来的中年人,本身就有高血压,对海拔2000多米的云南难以适应,每天又要做如此沉重的活,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好、睡不着,哪里吃得消?他向沈其震打了报告后,不好意思让大家相送,默默地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1959年至1962年,恰是我国的“三年困难时期”。
顾方舟和同事们的生活非常拮据。每天都有员工眼巴巴地望着他,说:“所长,我饿……”粮食是买不到的,只能等着国家分配,而国家分配的数量又少得可怜。
莫说是顾方舟,当时全国核心项目原子弹的研发人员们也天天饿肚子。时任国防科委主任聂荣臻为他们征集粮食时,曾经动情地说:“我以革命的名义向大家募捐,请求你们立即搞一点粮食和副食支援我们的试验基地吧,我们的科技人员太辛苦了,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是关系到国家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啊!”
当时顾方舟的下属赵枚回忆,他到所里报到的那天,正好是晚饭时间。山上没什么吃的,只有野菜。吃着吃着,人突然“哇”一下全跑了。赵枚以为出了什么事,一看原来是打菜师傅说每人再来一勺野菜。
一次,猿猴室发生了骚乱:一个饲养员饥饿难耐,打起了猴粮的主意,被发现了,他被激愤的群众扭送到顾方舟面前。
顾方舟打量着这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心里一阵难受,含着泪水说:人可以饿,猴子是做实验用的,绝不能饿着。
除了建实验室,顾方舟还和同事们一起上山抓实验用的猴子。当时的工作人员陈同球回忆,他们刚来实验室时不会抓猴子,一抓猴子就跑了。顾方舟说,不要紧,大家坐着不要动,冲过去把猴子直接按住了。
顾方舟和同事们一起面对困难,作为领导,他吃的苦头甚至更多一些。即使这样,顾方舟说,搞两弹一星的同志真是吃了太多苦,我们比起人家那算不了什么。每个周末,所里都有联欢,顾方舟歌唱得好,他们还一起做游戏。顾方舟在那儿立住脚了,带领大家站住了。科研人员自己扛着大石头压地基,建房子,只用了9个月,生生地在一片荒山上为全中国的孩子们建起了生产疫苗的基地,有19幢楼房,面积达13700平方米。
父子试药
1960年春,周恩来在去缅甸访问途中,路过昆明。在时任云南省长刘明辉、时任外交部长助理乔冠华陪同下,来到了疫苗生产基地。疫苗生产基地是当时云南仅有的科研机构,周恩来视察得格外仔细。第二次见到周恩来的顾方舟,内心充满了激动。上一次见面,是在即将赴苏联留学时,距今已十年了。十年间,他不负总理期望,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学生,成长为中国病毒学界的领头羊。顾方舟对正在视察疫苗的总理说:“周总理,我们的疫苗如果生产出来,给全国7岁以下的孩子服用,就可以消灭掉脊髓灰质炎!”
周恩来听了,直起身子,认真地问道:“是吗?”
“是的!”顾方舟拍着胸脯道,“我们有信心!”
周恩来开心地笑了,打趣道:“这么一来,你们不就失业了吗?”
顾方舟说道:“不会呀!这个病消灭了,我们还要研究别的病呀!”
周恩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好!要有这个志气!”
1960年夏天,第一批疫苗试生产出来。顾方舟和同事们首先拿自己进行试验。但是,脊髓灰质炎多发病于七岁以下的儿童,必须要在儿童身上进行试验,证明疫苗对小孩子安全才行。顾方舟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让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参加临床试验!
古往今来,为了科学事业,有很多科学家作出了牺牲:居里夫人为了研究镭,最终接受过量辐射而死;牛顿为了进行试验,曾用一根粗针扎在自己的眼睛与眼骨之间,用粗针的顶端压迫眼球。但这些科学家都是拿自己做实验,何曾有顾方舟这样,自己试完了还拿孩子试的?顾方舟的儿子刚刚满月,粉嘟嘟的,这个鲜活的生命,让家中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他瞒着妻子,偷偷给孩子喝下了疫苗。顾方舟的大儿子就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喝下疫苗的孩子。顾方舟回忆说:“他正好符合这个条件,还不到一岁,我们干这行的,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自己都不相信,那人家怎么能相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方舟白天做科研就把儿子带在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夜深人静时,他守在孩子的床边,等到孩子甜甜地睡着了,才敢去睡。
纸包不住火,妻子还是得知了儿子被丈夫拿去做试验的消息。她“质问”顾方舟是不是真的,顾方舟只好承认了。让他欣慰和感动的是,妻子不但没有怪他,还宽慰他儿子一定会平安无事。
在顾方舟的感召下,同事们也纷纷给自己的孩子服用了疫苗。这些初为人父母的年轻人,用一种看似残酷的执著表达着对国家、对人民、对科学的爱。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辉煌史诗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天早晨,顾方舟和同事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此时此刻,这些孩子不再属于自己的父母,也属于大家。
测试期过去了。面对着孩子们依然灿烂的笑脸,顾方舟和同事们喜极而泣、相拥庆祝:疫苗是安全的!努力没有白费,疫苗是安全的!
经过三期临床试验后,疫苗研制成功了。可是,中国每年出生1000多万新生儿,再加上7岁以下的,就是上亿的孩子,要生产这么多疫苗,而且要保证疫苗的安全,重任再一次交给了顾方舟。
在长子顾烈东的记忆里,爸爸妈妈经常在无菌室加班到深夜,晚上照顾弟弟睡觉的责任就落在他身上。有一次医学生物学研究所食堂放电影,是他最爱的《地道战》,他飞快把弟弟哄睡觉,偷偷溜出去看。電影放到一半,广播里叫出他的名字,原来是弟弟醒了,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跑到大门口来找他——他们的爸爸妈妈仍在实验室中工作。
虽然昆明四季如春,但生物所“一天有四季”。输送病毒,温度不能超过4摄氏度。培养病毒,温度必须在35摄氏度以上。来了一批做组织培养的血清,全所工作人员必须加班加点把工作做完。顾方舟还在生物所制订出了严苛的规章制度,规定只要疫苗生产检定过程中出现问题,不管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相关人员都要记过和受惩罚。
在工作之外,这个所长没有太多“脾气”。“文革”期间被打倒,去打扫猴舍,顾方舟像平常一样套着白大褂,脚上换了工人常穿的厚底筒靴,里里外外,该打扫的不该打扫的地方都整理一遍。在顾烈东看来,那时的父亲看着比平时更高兴,在他心里猴子珍贵,“觉得养猴子比跟人斗有意义”。
在他过世后,儿子发现家里堆放着几大本厚厚的实验报告,都是顾方舟生前用钢笔一笔一画记录下来的。
北京大学医学部免疫学系副主任王月丹听闻顾方舟去世的消息后,专门把他之前发表的所有论文都翻了出来。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篇论文,是关于两种不同疫苗方案的免疫效果对比。顾方舟分析了100多个孩子抗体的变化、效价的变化,前后追踪了好几年的时间。
“这些事现在一般都会让研究生、博士生做,因为要耗费很大的精力。但他到上世纪80年代还在认真地进行这种数据的评价。”王月丹说。他欣赏老一辈学者那种“讲真问题,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态度,“不像我们今天有些论文,你看着写了三五千字,其实有用的就300个字”。
1971年,顾方舟被调回北京,其后担任过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院校长。尽管行政工作很多,顾方舟每周都要听博士生汇报工作进展。有一次博士生在做实验,耽搁了去向他汇报工作,顾方舟专门从自己的办公楼跑到实验楼,站在无菌实验室外等他出来。
他接受这个任务时31岁,完成时已74岁
1963年1月17日,《人民日报》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小儿麻痹症有预防方法了。
面对全国日益好转的疫情,顾方舟敏锐地意识到,为了防止疫苗失去活性,需要冷藏保存。而现在,只有大城市的防疫站才有冰箱。中小城市、农村和偏远地区,仍然没有疫苗覆盖,面临着沉重的疫情压力。另一方面,疫苗是液体的,装在试剂瓶中,运输起来很不方便。加上使用前需要稀释,也很不方便。怎样才能制造出方便运输又让小孩爱吃的疫苗呢?
糖!顾方舟突然大喜过望:为什么不把疫苗做成糖丸呢!经过一年多的研究测试,顾方舟等人终于成功研制出了糖丸疫苗,并通过了科学的检验。
很快,糖丸疫苗问世了。一推出就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能吃糖,谁不愿意呀!有一天,顾方舟收到一封来信,让他又好笑又欣慰:一位防疫站工作人员的孩子,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将冰箱里几十颗糖丸都吃了。母亲发现后大惊失色,写信问顾方舟是否有碍。顾方舟赶紧回信宽慰了这位母亲几句。
为了让偏远地区的孩子也能吃到糖丸疫苗,顾方舟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土办法”,把冷冻的糖丸放在保温瓶中,和以前卖冰棍的做法相同。这是顾方舟颇为自豪的创意。他说:“对于这个创意,我很得意。得意在哪里呢?得意在我们虽然穷,但想出了很多‘土办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些发明,让糖丸疫苗迅速投向祖国的每一个角落,从而打开了脊髓灰质炎疫苗向农村推广的大门。
1978年,我国开始实行计划免疫,病例数继续呈波浪形下降。1983年,全国报告脊髓灰质炎病例3296例,发病率为0.3/10万,1988年达最低水平,仅报告667例。1990年,全国消灭脊髓灰质炎规划开始实施。此后几年,病例数逐年快速下降,自1994年在湖北襄阳县发现最后1例患者后,至今没有发现有本土野病毒引起的脊髓灰质炎病例。
2000年10月,世界卫生组织证实,中国成为无“脊灰”国家。“中国消灭脊髓灰质炎证实报告签字仪式”上,顾方舟作为代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接受这个任务时31岁,此时已74岁。这位为脊髓灰质炎防治工作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尊重和赞美。而顾方舟依旧没有停歇,86岁仍然在给学生写教案,他对所有的学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脊灰病毒不是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我们时刻都不能麻痹大意。
顾方舟有没有遗憾?他说有。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给孩子好的教育。顾方舟带着母亲、妻子还有三个孩子,在云南的山沟里一呆就是七年。但在长子顾烈东眼里,顾方舟是一位大爱无边的父亲,“能参与到父亲的使命中,我也很欣慰”。女儿顾晓曼童年时对父亲的印象是每天睡觉时都看到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伏案写材料。因为没有太多时间管孩子,他每隔大约一周时间会就给三个孩子开会,每个孩子犯了什么错都要在大圆桌上解释清楚,别的孩子一起听着,有时妻子也会参加。而对于妻子来说,顾方舟是一个好丈夫,“一爱终生”。顾烈东回忆,父母的感情非常好,两人既是夫妻,又是同事、朋友,顾方舟逝世之前,对子女的吩咐除了“踏踏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就是“照顾好妈妈”。
在顾方舟生命的最后时光,生物所现任所长李琦涵去看望他,临走前,顾方舟还伸出极度瘦削的手臂,抓住李琦涵的手,叮嘱他:“这是为了千百万儿童健康的事,你们要用心去做,用一辈子的精力去做。”
2019年1月2日3时35分,顾方舟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无数人自发上网缅怀这位一生执著于一事的科学家,纷纷称呼他为——“糖丸爷爷”。
(责编/兰嘉娜 责校/陈小婷 来源/《一生一事——顾方舟口述史》,顾方舟口述、范瑞婷访问整理,商务印书馆2018年5月第1版;《使命的召唤——顾方舟传》,徐源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顾方舟:耿直的先生》,聂俊文/文,《中国教育报》2019年1月11日;《顾方舟:此一生做一事,没遗憾》,佚名/文,《新民晚报》2019年1月9日;《糖丸爷爷的艰苦战争》,江山/文,《中国青年报》2019年01月16日07版)
顾方舟大事年表
1926年6月:出生于浙江宁波。
1944年9月至1950年9月:就读于北京大学医学院医学系。
1951年8月至1955年9月:就读于苏联医学科学院病毒学研究所病毒学,获副博士学位。
1958年7月至1964年8月:任中国医学科学院病毒学研究所脊髓灰质炎研究室主任。
1964年9月至1971年10月:任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生物学研究所副所长。
1971年10月至1977年9月:任中国医学科学院科研处处长。
1978年10月至1984年10月:任中國医学科学院副院长,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副校长。
1984年11月至1993年12月:任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校长。
1987年:当选英国伦敦皇家内科医学院院士。
1990年:当选欧洲科学、艺术、文学科学院院士。
1992年:当选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
1993年12月:被聘为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顾问。
2019年1月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