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民国时期筹办编辑期刊史实考辨

2019-09-10 07:22王攸欣
江汉论坛 2019年11期
关键词:朱光潜民国时期

 摘要:朱光潜作为编辑人,颇有成就。民国时期,他筹办、参与编辑诸多期刊,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除《文学杂志》《民国日报·文艺》副刊外,却未得到充分关注和梳理。故据其自述、佚文、佚信,他人日记、回忆等,较系统地述录、考辨相关史实秘闻。他在1946-1948年间,参与独立时论社,作为《周论》《新路》周刊编委,发表持“中间路线”立场的社论和政论,是被视为“反动者”的重要原因。由此也使他一度颇想离开中国大陆,然终未成功。

关键词:朱光潜;民国时期;筹办编辑期刊;史实考辨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9)11-0085-05

朱光潜以美学家名世,作为教育家、翻译家、文论家、思想者、编辑人也成就突出。他著述宏富,与众多报纸杂志发生投稿、约稿关系自不待言,他筹办、创刊,或应邀主编与担当编委的期刊也不少,尽管介入程度不同。他自己非常看重文艺、学术期刊对于中国现代文化建设的作用,也在沈从文所称、钱理群用以标题凸显的“天地玄黄”之际,参与政论刊物编辑和写作,且对办刊方针有自觉的思考。他主编《文学杂志》,作发刊词《我对于本刊的希望》,提出在吸收西方文化过程中,新文化思想应防止过早“沟渠化”,既反对“为文艺而文艺”的不健全文艺观,也反对“文以载道”的概念化窄路和功利化取向。① 他认为:

一种宽大自由而严肃的文艺刊物对于现代中国新文艺运动应该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呢?它应该认清时代的弊病和需要,尽一部分纠正和向导的责任;它应该集合全国作家作分途探险的工作,使人人在自由发展个性之中,仍意识到彼此都望着开发新文艺一个公同目标;它应该时常回顾到已占有的领域,给以冷静严正的估价,看成功何在,失败何在,作前进努力的借鉴;同时,它应该是新风气的传播者,在读者群众中养成爱好纯正文艺的趣味与热诚。②

他甚至在小品文杂志《天地人》编辑徐讠于向他约稿时,强调文学刊物的影响力和责任,批评该杂志提倡小品文风气之宗旨不当:

徐先生,你是一个文学刊物的编辑者,你知道,在现代中国,一个有势力的文学刊物比一个大学的影响还要更广大,更深长。这是否是一个好现象,我不敢断定。我所敢断定的是你们编辑者实在负有一种极重大的责任。③

对于如此重视期刊价值、编辑责任,又参与诸多期刊创办的朱光潜在筹办、编辑期刊方面的史实,除《文学杂志》《民国日报·文艺》副刊有不同角度的研究者外,较少人关注,仅卞之琳、常风等在回憶性文章述及相关史实,商金林等人和笔者在论文著作中有所论及,主要阐述其编辑特点和成就,偶尔述及其人事背景与思想转向。④ 笔者近年看到不少朱光潜佚文,其中有些是朱光潜自己所写简历和1950—1970年代接受批判时的自我检讨和认罪书的手稿文本,还有些早年的相关公开报道,甚少为人所见,故撰此文,较系统地述录朱光潜民国时期筹办、参与编辑期刊的相关史实——不拟过多涉及其具体的编辑内容和成就评价——使读者对他的人生经历有更为全面的了解,同时也述及他在1940年代末因参与政论刊物编辑和写作,遭受猛烈批判,试图离开中国大陆但未能成功的佚文书信与秘闻。

1923年6月,朱光潜在香港大学教育学院毕业,经同学好友高觉敷介绍,结识了中国公学校长,兼任《时事新报》《改造》(原名《解放与改造》)主编的张东荪。朱光潜此时已经在张主编的这两种报刊上发了三篇论文,张东荪对朱光潜文章有印象,当时中国公学扩展中学部,最缺英语教师,朱光潜英语已相当娴熟,故聘其为中国公学中学部英语教师。⑤ 同时张东荪请朱光潜担任校刊《旬刊》主编,姚蓬子为助理编辑。这是朱光潜最早参与刊物编辑。但他如何编《旬刊》,《旬刊》内容为何,现已难知。

1924年夏,中国公学中学部毁于齐燮元、卢永祥江浙战争,朱光潜到浙江上虞春晖中学任教,不到半年,因教育观念之争,离开春晖,与几位朋友重回上海,组织立达学会,创办立达中学(后据朱光潜建议改名立达学园),出版校刊《立达季刊》,并执笔写了立达宣言《旨趣》一文。同时,朱光潜与立达学会的一批人,如章锡琛、夏丏尊、叶绍钧、丰子恺、胡愈之、周予同、刘叔琴、王伯祥等,一起筹办开明书店和该书店出版的《一般》杂志(后改名《中学生》),因不久朱光潜考上庚子赔款留学英国名额赴爱丁堡大学,并未正式参与《一般》编辑。他在留学期间,为该杂志提供了大量文章,包括后来收入《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一书的系列文章,该书也由开明书店1929年出版。

朱光潜真正成为大型刊物的主编,是他留学回国任北京大学教授几年以后的1937年。这一年,他与其他京派文人创办《文学杂志》。该杂志缘起于上海诗人、出版家邵洵美的动议。1936年6月初,邵洵美和他的美国情人项美丽小姐到北平旅游,与杨振声、沈从文、朱光潜、叶公超、常风等人聚会时,建议京沪文人联合,创办新刊物。杨振声、沈从文、朱光潜邀请经常参加慈慧殿读诗会和《文艺副刊》聚会的周作人、废名、叶公超、梁思成、林徽音、常风等20多人,聚集在朱光潜所居的慈慧殿三号,商议创办刊物事宜。沈从文转达邵洵美的建议,大家觉得不适合和邵洵美合作。林徽音提议,不如在座这些人办一个杂志,大家经常在一起,组稿编辑方便,讨论协商也容易。梁思成支持说,如果在北平办刊物,名字就叫《大都》,既有气魄又有历史文化蕴涵。他们觉得必须找一家有权威、有影响力的出版社,才能最大地发挥杂志扭转文坛风气的作用。首先想到的是出版实力雄厚的商务印书馆。1936年下半年,杨振声、沈从文、朱光潜等和商务印书馆联系,总编辑王云五刚好觉得商务印书馆自从《小说月报》停刊后,缺乏有影响的文学杂志,对于发行量有一定影响,有意出一个月刊进行弥补。但商务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于是朱光潜等请胡适帮忙,因为胡适与商务印书馆有很深的关系,和王云五关系尤好。胡适1936年7月即赴美国参加太平洋学会会议,到12月10日才回国。他回国后,杨振声、朱光潜和沈从文就找他,请他与商务再联系。据胡适不太完全的日记1937年1月20日记载:“杨金甫、朱孟实、沈从文来谈办文学月报及文学丛书事。”⑥ 胡适此前已经和王云五联系,促成了双方的合作。于是决定由朱光潜在北平全权负责编辑事务。杨振声、沈从文、朱光潜他们商议编辑委员会的成员,并和商务印书馆协商,朱光潜担任主编,除杨、沈外,另请周作人、叶公超、朱自清、废名、林徽音一起组成编委会。本来商务方面推荐和他们关系密切的郑振铎任编委,朱光潜等人委婉回绝了。商务又考虑到上述编委会八人都在北平,代表性不强,于是,他们增加了已去上海任教的李健吾和在武汉的凌叔华。朱光潜重视书评,提议请当时因写书评而崭露头角的常风担任助理编辑,办理事务性工作,同时,议定刊物名称为《文学杂志》。除创作外,发表论文,加强评论和引导;每期几篇书评;不登翻译作品;杂志封面由林徽音设计。编辑会议一般在主编朱光潜家召开。《文学杂志》出版四期后,反响甚大,但北平局势紧张,1937年7月底北平沦陷,被日军占领,于是已经开始付印的《文学杂志》第五期,和基本编辑完成的第六期,就此搁浅,朱光潜奔赴成都四川大学任文学院院长。⑦

朱光潜到川大,校长张颐委以重任,请他担任总共十六个委员会中十三个委员会的委员,并任出版委员会主席,《国立四川大学学报》主编和图书委员会常委。作为主编,朱光潜筹办时,编订了《国立四川大学学报征稿规程》。⑧ 不久因抵制程天放任校长,他离开川大,在任期间学报未能创刊。

朱光潜到成都后,感觉到风气相对闭塞,文化气氛比较沉滞。在何其芳的提议下,与卞之琳、方敬、罗念生、谢文炳等一起创办了一个小型半月刊《工作》,希望能影响四川风气。刊物用浅黄的土纸印成,每人轮流出四块钱,作为印刷费。朱光潜在上面发表过几篇文章,其中《露宿》就是记叙自己半个月前逃离北平的历程,控诉日本侵略者。《工作》的通讯处为四川大学菊园朱光潜等的单身教员宿舍。⑨

抗战开始后,民族意识更加强化,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宣扬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和主导性学术话语,朱光潜也发生学术转向。尤其他到乐山武汉大学后,与熊十力、马一浮、钱穆、方东美等来往较密切,也写了关于冯友兰《新理学》的书评,与所谓新儒家有一定共鸣。他在带头反对程天放任川大校长时,曾执笔拟就致蒋介石电,使蒋介石关注到他,虽然没有同意他们的要求,却对朱光潜颇为欣赏。⑩ 一年多后,蒋介石提供充足资金,让张其昀创办《思想与时代》月刊,办刊宗旨“特重时代思潮与民族复兴之关系”,指定朱光潜为六位编委之一。朱光潜1952年“三反运动”《在北京大学文学院师生大会上的检讨》中说:

浙江大学张其昀奉承蒋介石的意旨,由蒋介石出钱,办了一个刊物,叫做《思想与时代》,用意在团结一些反动派名流学者来拥护他,替他作反动的文化宣传。这刊物有六个编辑,大概是张其昀和蒋介石商量决定的,当时几个著名大学里都有人,浙江的是张其昀和郭斌龢,西南联大的是冯友兰和贺麟,华西大学的是钱穆,武大的是我。

在几天后的《在北京大学全校师生大会上的检讨》中,朱光潜更进一步提供了细节:“张其昀和我素不认识,忽然写信告诉我这件事。他还说,编辑可以按月支研究费。我回信给他说,编辑我愿意当,研究费我不要。” 他带着刻意自我否定自我丑化的态度,陈述了自己成为《思想与时代》编委后写稿的心理动机和文章主旨、文体风格的考慮:

据我现在所能回想起的来说,我在《思想与时代》里发表的文章之中,有两篇是写来要蒋匪看的。一篇是《政与教》,是向他献政教分立的计策,意思是说,文化教育的事还是专托我们这批“学者”们来管。那篇文章是用文言写的,这有两层用意。一是给蒋匪看,我还能写文言,如果要写用文言的官样文章,可以找我。其次,六个编辑之中,张其昀、钱穆、郭斌龢三人通常都写文言,我要让他们看,文言我也能写,我够合作的条件。另一篇是《礼的精神和乐的精神》。我知道蒋匪爱玩弄中国哲学中维持封建统治的思想,我要表示我也懂得一点中国哲学。后来在中训团里轮到我演讲,我就把这篇文章拿出来讲,因为前者有献鼎一幕丑剧,我想,讲礼乐正好与献鼎配合,都正好借此向蒋匪献媚。

经过人格的自我践踏后,朱光潜在“三反运动”中暂时过关了,留下了他和《思想与时代》关系的史料,当然还有其他更具有隐私性的秘闻。

朱光潜任武大教务长后,到重庆浮图关中央政训团训练,甚获王世杰、蒋介石赞赏,王世杰推荐其为“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干事”,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加上他本身的自由主义思想背景,故在1946年后的国共之争中,虽走“中间路线”,实则倾向于国民政府,对共产党组织的学生运动持严厉批评态度。 当时朱光潜除了任复刊的《文学杂志》主编外,1948年2月接任天津《民国日报·文艺》副刊主编,这是众所周知的,本文不赘。

1948年,朱光潜还参与了另外几份刊物的创办,包括《独立时论集》《周论》与《新路》,均源于他1946年参与独立时论社。正是因为他参与相关群体活动并在这些刊物上发表政论,使共产党人按照“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的标准,把朱光潜视为“敌人”、“反动者”,进行批判。 也是朱光潜在1949年后不断被审查、批判的重要原因,因此对于理解朱光潜后半生颇为紧要,下面依次述录朱光潜相关史实。

1946年,胡适任北大校长,聘朱光潜为西文系主任。鉴于政治斗争激化,胡适想发挥他作为自由主义者的作用,继承他1930年代的《独立评论》方针,站在相对独立的立场,向国民政府建言,同时也为他们所赞同的政府权力、政策作出辩护。以北大、清华教授为主体,以政治学家崔书琴、张佛泉为具体组织人,组成独立时论社(40余人),写作以政论和文化、学术评论为主的稿件,与全国各种报刊联络刊发,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后在这些稿件中,选择出版《独立时论集》,但仅出了第一集就终止了。 朱光潜与胡适关系密切,政治观念相近,故参加了这一群体。据朱光潜“文革”开始接受审查时写的《我的简历》称:

参加以胡适为后台老板的垄断全国白区报纸社论的“独立时论社”。我写了十篇左右社论,内容已经记不起,只记其中有篇批评“金圆券”,另一篇讲政治学英美民主,经济学苏联。

“三反运动”中,他在文学院大会上作检讨说:

我写的诋毁学运的两篇文章当中,第一篇《学潮的事后检讨》由独立时论社发出的,是针对着“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怕它再要起来,要预防它。那篇是完全出于自动的。我一方面骂学运是少数人操纵利用,想骗多数人站开;一方面在收尾时,假装指责军警,表示说话公平,来蒙蔽读者。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同学们就把它画上许多红线,在民主广场上贴起来,上面写了一些话骂了我一顿。我看到了衔恨在心,过了几个月,就在《论群众培养怯懦与凶残》里泄这一股怨恨。

独立时论社所发的社论《中国的出路》,是代表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所提出的走国、共以外的第三条路线宣言,是对于中国当时政治方向的强烈建议,影响甚大,朱光潜是签名者之一。他自己还另写了《世界的出路——也就是中国的出路》,乃极力呼应宣言之作,由独立时论社发在《中央日报》(1948年11月2日)上,具有相当的政治影响力。

上面引文中提及的《论群众培养怯懦與凶残》则发在他作为编委的《周论》上。《周论》是国民党北平市委主委吴铸人组织创刊的。他在天津《民国日报》邀聚的一次朱光潜到场的宴会中,动议创办一个刊物,以应付共产党对青年的影响力。后在北平欧美同学会请客,正式提出创办《周论》,并请朱光潜担任主编,朱因当时代理文学院院长,又主编《文学杂志》《民国日报·文艺》副刊,难以兼顾,推辞了,于是聘请雷海宗为主编,另请朱光潜、贺麟、崔书琴、戴世光、赵凤喈组成六人编委会。作为编委,朱光潜自然要邀请人写稿子,据他自己说,“我只拉到陈友松、吴之椿、沈从文几个人的稿子”,其中陈友松刊文最多。陈友松是哲学博士,当时任北大教育系教授。朱光潜本人在《周论》上共发表了10篇文章,只有两篇属于政论,即《国民党的改造》和《论群众培养怯懦与凶残》。但引发的共产党方面的反应甚为剧烈。

走第三条路线即中间路线是当时多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期望,他们既不满国民党,又对共产党并不信任甚至抱有敌意,于是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吴景超主编出版《新路》周刊,来展示这一立场和他们在各方面的主张。这份周刊由曾任战时国防设计委员会副主任,后任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钱昌照提供资金出版。朱光潜被邀作为文艺栏目的编辑人之一,按期领取干薪作为研究费,他并没有实际编辑,而是请萧乾具体负责办理相关事宜。他自己只发了短文和座谈发言。

在共产党看来,走第三条路线的自由主义者都是“反动者”,在解放战争日趋激烈的时候,更加发动各方面猛烈批判朱光潜这样的敌对者,不仅郭沫若、邵荃麟、蔡仪等写文章极力打击,还发动北京大学学生写墙报文章进行批判,甚至写恐吓信塞到他朋友沈从文家里。由于这样的政治形势和个人处境,朱光潜颇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出国作短期居留,甚至长期旅居或工作。当时联合国文教组织需要一位中国学者参与其工作,朱光潜听到消息,极力争取,写信给时在南京的胡适,希望能得到这个出国的机会:

适之先生:

听说教部拟派一人参加联合国文教组织之文艺工作,人选尚在物色中,我任教已十五年,很想出国一行,藉长见闻,您能否向朱部长为我一推荐?汤先生快回国了,我如果暂去,对学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进修的机会。

专颂

时祺

光潜拜上4月28日[1948]

朱部长即朱家骅。朱光潜同时还托请时在联合国工作的老朋友陈源和教育部常务次长杭立武,帮助申请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托请旅美学者陈世骧联系去夏威夷大学教书,都没有成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转达时任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的弟弟马鉴意向,询问朱光潜可否到香港大学讲学事,故朱光潜也考虑去香港大学,似乎只是作短期讲学打算,但提到家属问题,则不排除全家离开的可能性。朱光潜致马鉴信云:

季明先生:

成都别后,时以尊况为念。昨晤叔平先生,承转询弟可否短期赴港大任教,具见关注殷切,至以为感。港大原为弟之母校,旧日师友尚有留任者,风物气候亦佳。弟颇望明年在北大请得休假机会,借作香港之游。须任何课,待遇如何,校方能否供给眷属(共四人)宿舍,统祈详示,以便考虑。沈顺教授系弟业师,便中不妨以此事商之。

专此。

敬颂时祺

弟 朱光潜拜启八月廿八日

其实,朱光潜不止此时积极通过各种关系联系离开大陆工作事宜,即使到1949年以后,朱光潜还想利用各种机会离开中国。如1950年,朱光潜爱丁堡大学校友、英国文论家瑞恰兹再度访问中国,朱光潜在北海揽翠轩盛情款待,自己应其邀请到英国文化协会作讲座,并希望通过瑞恰兹的关系,联系到英国大学任教。 当然,朱光潜的想法落空了,他在中国度过他的余生,历经磨难,又取得了新的学术成就,也成为多个学术期刊的编委。

注释:

① 朱光潜后来在特殊历史处境中,对于主编《文学杂志》的取向做出了彻底否定,严厉自我贬责,史实陈述也因记忆问题有所出入,用词明显带有特定时期的意识形态色彩,有违实情。如《自我检讨》(1966)中称:“1936年抗日战争前夕,我代表当时所谓‘京派’反动文人替商务印书馆主编一个《文学杂志》,宣扬资产阶级自由化,反对文艺为政治宣传工具,既攻击周扬的‘国防文学’的口号,又攻击鲁迅所提的‘大众文学’的口号。本来这个反动刊物创办的目的是要和上海的左联唱对台戏,向革命文学进攻,为资产阶级文艺争地盘,维护反动统治。这个时期属于毛主席在《新民主主义论》里所说的文化革命统一战线的第三个时期。毛主席说:‘这时期有两种反革命“围剿”,军事“围剿”和文化“围剿”。’我所主编的《文学杂志》就在反革命文化‘围剿’中起了帮凶的作用。在写上文所提到的那些反动书籍和主编《文学杂志》时,我虽还没有参加国民党,由于阶级根源和社会关系,实际上就早已站在蒋介石反动派一边,帮它反人民,反革命。所以到了1941年左右国共矛盾尖锐化的时期,我抛开思想自由的幌子投靠到国民党,并不是由于陈立夫的威胁,而是我的反动本质的自然发展”。(据手稿过录文本)

② 朱光潜:《我对于本刊的希望》,《文学杂志》1937年第1卷第1期。

③ 朱光潜:《一封公开信——给〈天地人〉编辑者徐先生》,《天地人》1936年3月1日创刊号。

④ 卞之琳在《何其芳与〈工作〉》(《新文学史料》1983年第1期)等文、常风在《逝水集》(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中有所回忆。商金林《朱光潜与中国现代文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有专章述及朱光潜主编《文学杂志》、《民国日版·文艺》副刊。笔者在拙著《朱光潜传》(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述及朱光潜参与创编诸多刊物与其学术经历、思想演化的关系。

⑤ 中国公学1923年7月3日在《申报》刊登广告《中国公学中学部之新气象》吸引生源,中谓:“并已聘定香港大学教育科毕业生朱光潜为英文教员”,足见对朱光潜的重视。

⑥ 胡适:《胡适日記》第6册,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644页。

⑦ 关于《文学杂志》的筹办过程,见朱光潜《我的简历》(1966手稿)《自我检讨》(1966手稿)《我的认罪书与决心书》(1972手稿)《自传》(1980),此外主要材料来源于任《文学杂志》助理编辑的常风之《回忆朱光潜先生》,常风就朱光潜的一些说法作了更正。参见《逝水集》,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73—95页。另参考了卞之琳《追忆邵洵美和一场文学小论争》《胡适日记》《朱自清日记》等。朱光潜《我的简历》(1966)中说:“北京‘京派’文人杨振声、沈从文等要创办一个《文学杂志》交商务印书馆出版,他们公推我主编。这个反动刊物是和上海左联唱对台戏的。我在《发刊词》里宣扬‘文艺自由’两个口号。《文学杂志》销路很广,只出了两三期就因抗日战争停刊。抗日战争胜利复原后曾复刊,到解放时结束”。(据手稿过录文本)其实当时左联已经解散,此时《文学杂志》出了四期。

⑧ 参见《本大学学报行将出版》,《国立四川大学周刊》1938年5月2日。该文登载了征稿规程共8条,其中第7条为:“来稿请投四川大学文学院院长室”。

⑨ 参见卞之琳:《何其芳与〈工作〉》,《卞之琳文集》中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85—286页。

⑩ 致蒋介石电原文:“教部立言失体,致激动公愤,演成罢教。……现在新任校长程天放未约定交代日期,竟于梗日到校,劫夺印信,强为接替。内外嗤鄙,纷扰益甚。窃念川大易长问题,[教]钧座维护教育,尊重学术,历年对于川大扶持奖掖,尤具苦心。无非为国家培养士风,为民族阐扬文化。复兴之效,实基于是。今此完整之大学,忽乱清宁之学风,推演所届,将使士类蒙羞,群情沮丧。上负荩猷,下泱民志。国难当前,岂宜有此?光潜等身居大庠,出处进退自有节度。惟事有关学术消长,事业兴坏,与夫钧座所兢兢爱护者,公正发愤,义不容已。近日默察情势,深知程天放不洽舆情,恐难继任。似宜别简学行俱优,声望素孚之士,接长川大,以慰士林之望,以系川人之心。不揣冒昧,敢举所知如胡适、李四光、任鸿隽、王世杰、陈启修等学术湛深,行谊端正,物望所归,足备斯选。钧座领导全民,尽瘁国家,素以汲引人才为重,敬乞一言主持,俾后方安定之。大学得复常轨,不特芸芸学子沾被大德,全国学术前途实利赖之”。此电原件藏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全宗号5,第2607宗。引自王东杰:《国家与学术的地方互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283页。

朱光潜:《在北京大学文学院师生大会上的检讨》,《三反快报》1952年第3、6、6、6、3期。

关于朱光潜与蒋介石、王世杰的关系详情,参见王攸欣:《朱光潜在武汉大学经历及其后效》,《新文学史料》2018年第4期。

郭沫若:《斥反动文艺》,荃麟:《对于当前文艺运动的意见——检讨·批判和今后的方向》,均见《大众文艺丛刊·文艺的新方向》1948年第1辑。

参见郑志峰:《“独立时论社”群体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

《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1册,黄山书社1994年版,第289页。

朱光潜:《致马鉴》,《书海骊珠: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珍藏专辑》,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37页。

朱光潜在“三反运动”中的三次检讨都提到此事,严厉自责。

作者简介:王攸欣,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南大学升华学者特聘教授,湖南长沙,410083。

(责任编辑  刘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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