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晴
松柏斗寒傲雪,坚毅挺拔,四季郁郁青青,乃百木之长,素为长寿树。
柏,是北京树的代表。我在天坛、故宫、恭王府、颐和园、十三陵,都见到这种树。是那种有一定年代,而不是新栽的小树,主干的粗壮虬曲、引人注目,超过了顶部的稀疏青翠枝条。这时的柏外形丑陋,并不是很好的园林观赏树。但它的存在就是道理,就是霸气。北京的大小景区就被这种树霸占着,你抬头低头,不得不向它侧目敬礼。
颐和园万寿山、老佛爷的佛堂,遍植翠柏。入佛堂,柏香袭人。高入云天的柏身有与周围的香炉、大鼎颜色一致的树干,身躯挺拔,面孔冷峻,巨人般透着一股威严。特别是佛堂至万寿山那面山壁,古柏森森,石壁沁凉,人入内,清凉绕体,夏日暑气顿消。幸亏游园人多,才不致有寒凉、荒寂之感。
在天坛,几乎是顺着一路古柏的引领,旖旎前行的。笔直通畅的园区,入门不久,取西边前行,古柏排立两侧,大都是虬干龙枝,经风历雨久矣。我们靠在一处两棵秃枝侧柏拥挤处照相,西天的霞光从飞檐翘壁间射过来,给人敷上金光紫带,实在神奇而好看。目光也被路另一侧葱绿的草坪和新植的柏树吸引,因为那草是娇嫩的绿,郁郁葱葱,繁繁密密,叠叠重重,生长霸道,不留一丝空隙。而新草之上衬托的柏树显然比这些古老的柏年轻,枝叶相对茂盛。它们排列齐整如一直线,纵看成列,横看成行,一时间视觉有了诗画的冲击。
再前行,小桌面大的古柏占满一个小园,棋盘一样把园子布了个天罗地网。有人悠闲坐在树隙躺椅上休憩。更甚者,躺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惬意地舒手展脚。柏,不招虫,没有蚊子。
暮色下,正对着天坛的那条主道几乎被一群大妈们铺的地毯占领了,她们或蹲或卧,占领一席之地,优哉游哉地安然休憩,或闭目,或凝视正前方的天坛,虔诚恭敬。
看到这情景,我妈妈神来了一句:“这里好睡觉,没有蚊子。”
我以为,天坛已成为北京市民心中的圣地—— 一盏擎着庄严、尊贵、长寿的灯,且天坛遍植柏树,驱蚊避邪,空气芳香,是一片理想的休闲安憩净地。
天坛是历代帝王祈福延年的地方,在这里植柏,自然是祈求生命繁衍,福禄永延。在这里亲吻大地,耳听经声,目凝夕阳,自然是把尘世之心向圣洁神灵靠近。
柏,从来是青翠茂盛、长寿葳蕤的树,是正气、高尚、长寿、不朽的象征。柏树多而古老,说明北京这座城市的古老。为什么种柏?柏树,分枝稠密,小枝细弱众多,枝叶浓密,树冠完全被枝叶包围,从一侧看不到另一侧,像一个墨绿色的大圆锥体。我国古代崇尚贝壳,以贝壳为货币。有专家认为崇尚贝壳源于生殖崇拜,而被古人崇尚的贝壳正是呈圆锥状。所以,柏树名称源自“贝”,“柏”字与“贝”字读音相近,“柏树”就是“贝树”,表示树冠像贝壳的一类树。由于柏树像贝壳,在远古时期,柏树也有一定的生殖崇拜意义,中国人在墓地种植柏树,有象征永生或转生、新生的含义,可能就是远古生殖崇拜的遗风流俗。
我从来只知墓园常植柏,寓意生命常青,茂盛。常青之意很好理解,柏耐寒,耐热,一年四季郁郁葱葱,青翠逼人,是生命蓊郁之树。茂盛之意,通过上面一段话,也觉得蕴含在理,寓意得当。既然生命常青,必然繁衍生息。郁郁青青,这当然是生生不息,绵延不绝了。何况加上那一段外形与读音的研究和引申之义。
所以我在看了北京多柏树,起了这样俗念和观点,帝王将相,开山辟世之时,在幽僻的庭院或陵园植下一棵柏,就是种下一颗福祉绵延的心愿了。
心有多远,树有多老,柏有多葳蕤。风霜刀剑可以削去枝叶,却削不去那九曲虬龙的枝干。北京的柏樹多奇瑰,一棵棵,一尊尊如铁塔,似威神,镇守一方。而且,得天时地利,顺帝王将相的尊贵,柏在这里也生得一脸威严和福相,名字叫起来就威严尊贵。比如天坛一株九曲虬龙主干的古柏,就取名为“九龙柏”。其脚下圈石为栏,里面网着百数枚叫做“龙卵”的柏子。导游讲得绘声绘色,机灵的小孩子就趁手捡了一两枚“龙卵”,喜滋滋揣在衣兜带回家了。
十三陵的柏更多。不只陵园,还有墓山,是成片成片的古柏,疏枝萧条,长髯拖地,恍然暮色中的沧桑老人。走着,走着,道路旁赫然立着一尊张牙舞爪、枝干众多的古柏,没数出到底有多少主干,树身也没挂个说明,但有个赫然的牌子“帝王柏”。也许,仅有这样一个身份牌子就足够了。其身份尊贵,炙手可热,于默寂中向行经的我们遥相传递。
记住柏,便记住了北京的古老、尊严,还有神圣、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