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豪斯之于今天还至关重要吗

2019-09-10 07:22PhilippOswalt
中国艺术 2019年1期
关键词:包豪斯工具实践

Philipp Oswalt

摘要:本文的作者为包豪斯德绍基金会前负责人,由他主持的《新包豪斯》杂志不仅是对历史的整理,更多的是将包豪斯的理念看作是更具现实意义的命题。对包豪斯的研究取径并不只是直白的历史与现实之争,无论是包豪斯过时论、基础课程以及文化产品的衍生再制作等,通常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围绕着形式与作品的物化成果逐一展开的不同面向。正如这篇简短的评述中所认为的那样,不能死盯着包豪斯的形式和产品不放,而应当直接切入包豪斯对任务的勾画和它宣导的理念和方法。当前无需对那些直接针对包豪斯的合乎情理的批评做过多辩护,不仅如此,只有将包豪斯的理念转译到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才有可能在完全不同的实际应用中贯通,而包豪斯的理念仍可以为当前的跨学科方法指出相应的定位点、基础以及目的。

关键词:包豪斯 德绍基金会 设计 实践 工具

超越形式与产品

“包豪斯之于今天还至关重要吗?”在包豪斯被关闭了30年之后,乌尔姆设计学院院长托马斯·马尔多纳多首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和黑山学院一样,乌尔姆也开启过一场有意义的实验,即致力于学习并恢复包豪斯的遗产,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抛弃了它。如此看来,人们对包豪斯总还保有浓厚的兴趣。今天面对同样的问题,我们有必要给出回应:为什么包豪斯之于今天仍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想要看透这一至关重要的核心所在,那么我们就不能死盯着包豪斯的形式和产品不放,比如包豪斯风格的预制住宅,摆放在博物馆里用来招徕观光客的展品,由包豪斯原创设计授权制造出来的产品,乃至重新修复的包豪斯校舍等。这类与包豪斯相关的零零落落的证明,的的确确都真实存在,但它们只不过是人们想要从那一个逝去的时代,从那一代的设计实践中掠回来的战利品而已。

复数的包豪斯

包豪斯值得流传的不同寻常之处,并不体现在特定的物件或形式中,而是它对任务的勾画和它宣导的理念、方法。事实上,我们从诸多的现象中可以推衍出的绝不只是那一个包豪斯,而是很多个包豪斯。之所以包豪斯能以其实实在在的独特性,从经典的现代主义运动之中脱颖而出,是因为历史上的包豪斯用了一个大计划框架,成功地将多样且矛盾的各种现代设计协调起来,在此之前还鲜有先例。由此形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丰富性,不能简单地归结于人们后来知晓的所谓包豪斯是由画家、图形设计师、建筑师、字体设计师、剧场艺术家、媒体艺术家、城市设计师、产品设计师等组成,更为关键的是它促成了与科学家、技术人员、工程师之间的争论与协作,并把他们一起放在同一个场域接二连三地去实现各式各样的聯合项目。

现在的人可以分门别类地给出确定的看法,诸如现代主义、现代主义的建筑、抽象的艺术、功能化的设计等,然而包豪斯当年的独特性却恰恰相反,它在于突破分类。对那些同时期发生的异质的现代先锋派不仅是接受,还要投身于实践运用中。

表现主义、构成主义、功能主义、风格派、新客观派,甚至是达达以及其他一些运动,哪一种算是出自包豪斯的?尽管其中某些立场在包豪斯历史上的特定阶段占据过主导地位,但是想要套用已知的这些潮流和趋势的风格标签,去勾勒出包豪斯到底是怎样的,肯定都是不确切的。真正值得注意的实际情况是,那么多不同的立场可以在同一个时段、在同一处地方共存。

包豪斯具有最大限度的集聚作用,将上述这些孤立的现象集聚起来,不同审美原则之间相互作用,推进艺术、科学与技术交叉影响,协调研究、教学与实际应用的关系,汲取和合拢来自更广泛的不同国家的文化影响力,并进一步地展开激进实验,包括拆解边界、突破范畴、重新统合。从智性的意义而言,没有比把包豪斯看作是某种流变的空间更恰当的了。

包豪斯具有最大限度的动力、非稳定性和转化作用。在14年里,包豪斯换了三个地点,不断地变革。包豪斯就是这样一个实验室,以当时涌现出来的新知识、新技术、新思想去探索具有可能性的新领域。包豪斯的师生们一以贯之地乐意并且渴望从头思考新事物。从表面来看这并非是先入为主的,也不愿接受传统上公认的确定性。如果说包豪斯之于今天还是那么地令人着迷,并不只是为了那些个别的解决方案,更是因为在那些发现中蕴含着无以计数的新的可能,即使放到当下来看,在很多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其潜力。

包豪斯值得流传开的关键层面之一,在于它规划中乌托邦理念的溢出价值。恰恰是因为历史上包豪斯制定的目标与其自身的现实不尽相符,才更需要人们,甚至是几十年后的人们继续去实现那些在理念与实践之间尚未完成的许诺。当年无法兑现自有包豪斯内在冲突的原因,更是因为被外在的暴力终结了。

可实践的社会行动

包豪斯想要探寻新世界中的新人类,并全神贯注于总体的艺术作品,就此遭受了不少质疑,但这仅仅反映了包豪斯的一面而已。与所谓划一的概念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面,是包豪斯中每个个体之间的差别,其中还带着一些异于常人的怪癖。正是同时存在着这两极,才使得包豪斯成为一个独具张力的场域,可以将不同的现代主义与先锋派的概念带到一起来。人们在其他的艺术运动或组织中,国际现代建筑协会(CIAM)也好,达达也好,都很难找到像包豪斯这样的表现:探寻、探寻而不受必然的确定性所困,实验、实验而不为固化的意识形态所扰。以上的种种,在当代文化生活中相当普遍,从某种意义上也已经是人们公认的态度,或许并不值得特别提及,但我们应当将它与另一个关键层面结合起来看,那就是关注切实的效用,将设计看作是一种社会功能,一种可实践的社会行动。

包豪斯指明了跨学科的方法,为新的进路搜寻定位点、基础以及目的。当年包豪斯的设计就提出过这样一项重要的目标:改善当下的日常生活质量,并且让所有的人都能负担得起。让激进的先锋派的创新走到广大群众中去,消除高雅文化和流行文化之间的区分,真是令人惊叹的雄心壮志!实验本身不再是目的,而是为了推进人类的解放,去探寻更好的方法。尽管胜算不大,即使有或许也还差得远,但这种社会责任的精神不限于理论,同样也可以实践。包豪斯为工业企业、合作社、工会乃至德绍这座城市完成了产品和房屋,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在完全现实的条件下创制了原型的解决方案。

经典的现代主义时期早已过去,然而我们还生活在它的影响之中,关于现代主义不同概念的讨论仍在持续。尽管包豪斯风格和它的产品现在也成了我们历史遗产的一部分,但是不少经由包豪斯推动的现代主义概念仍然与今天密切相关——不仅在一些修订过的版本中,而且作为重新评价批判性的一部分,它反映了现代主义在过去75年里的深入推进与持续更新。事实上,这也是一个批判性的自我反思过程,只有这样,人们才有可能从危机之中、从没有出路的终结以及错误之中得出结论,标记出现代主义的进程,同时辨识出那些新涌现的潜力。实验意味着甘愿承担失败的风险。

结语

不少直接针对包豪斯的批评是合乎情理的,而且有些严厉的批评就来自包豪斯自己的人,比如汉斯·梅耶和恩斯特·卡莱。不加批判的赞颂等于宣告包豪斯的死亡,因此在冷战期间把包豪斯工具化,显然是中断了包豪斯的理念。所以包豪斯之于今天,我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只有将包豪斯的理念转译到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才能在完全不同的实际应用中贯通。当前先进的工业化国家不再处于增长期,而是进入了老化和萎缩的阶段;福特主义的工业社会让位于后福特主义的服务社会;政治和经济的结构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社会和环境的问题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非物质性的价值和个体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在我们这个时代,混沌计算机俱乐部的交互计划有着更为广泛的共通性,这就好比当年包豪斯时的镀铬钢管家具。由此,具体的产品肯定与包豪斯当年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包豪斯的理念和方法对当代的问题和主题仍是有用的工具。

(王家浩/建筑与艺术批评人、策划人、BAU学社联合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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