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舟
我是1988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的,断断续续也快三十年了吧。先是写诗,后来改写小说,现在则专攻散文诗写作。获过无数小奖,也出过几本书。201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写作极其功利,作品一出来就往报刊丢,丢得越多,稿费越多,以致常出现这样一些东西,发表了还有那么多错别字。这个年代的编辑似乎也懒得给你捉拿错别字,见这个作者名声已经差不多了吧,直接就发排了,结果,每次拿到样刊,总有吃饱了饭才发现汤里有粒老鼠屎的感觉,懊恼与后悔顿生,恨不得刊有我作品的这份报刊立即消逝。也由于为稻粮谋的嫌疑,唱过四季歌,写过应景文,很长一段时间,注重了发表数量,写作停滞在一种“玩”的状态。所以虽然出了三本书,我觉得最好的作品不在其列。应该说这三年写的东西是用心写的,包括散文诗,散文以及少量的诗歌,每年都有数额不等的创作补贴,对我的写作是一种肯定。数量自然也就下来了,有时候,一篇三五千字的散文就是我一个月的创作,但我不急。
我先是写诗,再写散文诗。散文诗可以容纳我的悲喜,接受我刻骨铭心的爱恨。尤其是近些年,我着手散文诗创作,取得了一点点成绩。我认为,散文诗有诗的精髓,处处闪烁着诗性的灵光;散文诗有散文的特质,叙事因此有了足够的空间与可能。几年来,我一直力求在精短的篇幅里融入散文的形式特质和诗的元素。让短小精悍,诗意隽永的散文诗,去抓住生活中那一瞬即逝的美丽。让思想的羽毛丰腴想象的天宫,留下真,方能蓄起喷薄欲出的情感潮汐之美,也才能触摸到诗人灵感的光芒。最初的时候,常常想写大地上的大风景,以为所谓的大题材好写,写出的一定是大散文诗,但写得越大,作品越空,因为我没有很好的把控能力。更多的时候,我追逐着时间的风向,见什么写什么,闻着春风的泥香,我写过时光的马蹄,叩拜绽开的花朵,我写过寸金的生命。
后来,遇上过一些德高望重的散文诗前辈,因此知道我自己的软肋与短板,沉淀与积累不够,与出的东西质量不高。随着时间推移,我知道散文诗是一座高山,写了十多年了吧,还只能在山脚仰望。散文诗是一条大河,苦苦寻觅,还只能在大河之源徘徊观看。我力求变,让自己的作品变得深刻,因此我节约文字,不让一滴墨水空落到洁白的纸张,尽管这种变仍然可以洞穿我内心的稚嫩,总算走出了循规蹈矩的天堂,学会舍弃,学会扔下,学会内敛,才有后来的“窝索洼”、“高原之上”系列组章,也才有连续十年入选散文诗年度重要选本,也才有一个又一个的散文诗奖。
这才有了重新审视自己之后的转身,虽说不上华丽,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是高原的孩子,高原有我写不尽的东西。于是我的散文诗掺进了高原的红土,落上了苦荞的香味。散文诗集《云南大地》算是我一个小结,每一章都有高原的韵律,甚至每一粒文字,都裹着高原的烟火色。《云南大地》写的是一个寓言和历史的高原。我所展示的是一个文化象征意义上的高原,以“考古学”式的诗歌书写方式,考证出一个地域的祖先,以及高原背后所蘊含着的神话、起源。生活在云南大地的生灵们可以不富足,但却是和谐幸福的,云南大地上的人们对自己生活的那片红土地的感情贯穿了生命的始终,原来,散文诗完全可以表现云南大地的美,景与人,厚重的历史与值得展望的明天……
我以为散文诗不是简单地对事情进行肢解。发现只是第一层面,剖析才能进行深度挖掘,散文诗并不贫瘠,与小说诗歌散文一样,只有找到自己的方式,方能掘出富矿,并通过思想的网筛,留下真金的砂粒。确实有一种倾向,把散文诗内容无限扩大化,变成承载散文该负的责,表面是做大了,一旦将其浓缩,恐怕只有水分与残质了,时下猪肉不时暴出注水的案例,在散文诗界,是否也需要警惕?在散文诗的崇山峻岭中,诗人是寻找花朵的孩子。云南大地满载着谷粒的光泽和山花的清香,成为我笔下盛开得最为美丽的花朵。寻找是过程,表现是目的,用语言的利剑劈出蕴含于红土之下活生生的大美,从高原深处挖掘质朴的激情和生命的光芒。当我展开了被庸常生活揉皱的灵魂,才发现散文诗表面上看是小家子气的文体,却完全可以诠释云南大地,感悟大地上的历史与文化,解读象征性意味很浓的高原,怀念高原或贫或富的生活。有足够的空间让读者浮想联翩,有足够的味道供读者回味咀嚼。我力图在自己关于高原的散文诗里有铁的质地、有棉的温柔、有山的高度与红土地的敦厚。大师收获了大地,我捡拾掉在地上的麦穗,大师收获了天空,我等待落下的鸟羽,大师歌咏山川,我来吟唱日月,大师为气势磅礴呕心沥血,我为一缕清风心止如水。
散文诗,是我回到故乡最便捷的通道。阿定山上的妈妈,患癌症的父亲,精神病的弟弟,五十多岁还在深圳打工的姐姐,都是真的,真的人真的感情,所以这部分给读者的印象还不错。只是写得太真了,便成为小说,很多散文投出去,别人都当小说给发了。这时不得不说的是小说,小说讲究的是语言,可是这语言的根在于生活。积累得少,加上缺少思考,写过的小说又成为蹩脚的散文脚料。我以为,好的散文诗,要有自己的想法与思考,思想可以说是散文的“拐杖”,没有思想的散文诗,那还叫散文诗吗,最多也不过是一堆流水账式的记录,读者只能从文字的密林里读到人云亦云,浮光掠影。云南是可以出好散文诗的地方,但这些年下来,临沧的散文诗写作者不是贴地太近,就是离得太远,贴地却没感触地在博大宽厚,而自以为可以腑瞰人寰的所谓天才写作者,却没有神赐的灵气。云南的散文诗写作没有深挖细锄,因此放过了一堆堆富矿,没有责任与危机感,因此乐于沉迷在风花雪月的轻浅歌吟。表面上看,每年都有散文作品(包括诗歌、小说)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但量少,没有形成冲击波,更产生不了创作群。有些人写着写着就不来劲了,仰仗过去取得的一点成绩沾沾自喜;有些人虽然苦苦写着,还是没突破创作瓶颈。当然,散文诗的形态在当今而言,呈现异彩纷呈的状态。或者以浅显的文字记录生活,或者以优美的语句修饰主题,亦或以粗俗的言语夸张内容,或者以朴实的主调加以铺展,作者无论采用哪一种形态进行描述,都不能脱离生活的本质,都不能去扭曲生活的真谛,否则,再华美的词语堆砌,也都将黯淡无光。
作为临沧一名体制外作者,事实上让我有一种身在福地不知福的负疚。临沧虽然出了许多诗歌散文小说作品集、剧本,甚至是电影,但临沧还处在中国文学的空档上,绝非没有“矿”可采,而是缺少开采的能力啊!就我而言,许多时候追随大流,寻找所谓的大美,码出的文字砌不成高楼,最终落到空处,成为散沙,风一吹,就都散了。事实上,好的散文诗就是由许许多多微小而美好的元素构筑的,缺少细节,又怎能撑起恢弘的文学大厦呢。对于写作,有人推崇天授神予,说大作品得有神助,但我要说,很多作家都受到了肉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有时候,写不出来的困顿其实也是件好事,写不出来其实就是对写得很欢畅的那种质量的反讽,也许写不出来之后,就是有出其不意的作品诞生。发生过“写不出”的作家中有两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一是美国《老人与海》的作者海明威;一是写了《雪国》的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但很多写不出来的作者,其實是穷途末路了,如果你还想东山再起,也许犹太人的那句励志名言“如果行不通,就还要加强力度”就是最后的强心针。我属于随时都可以写,但写了很长时间回过头仍然是老样子的作者,但我自信来源于我对生活的积淀,还有对语言的体悟上,因此我相信我会写出更好的散文。
在散文诗的崇山峻岭中,作家是寻找花朵的孩子。乡土满载着谷粒的光泽和山花的清香,成为我笔下盛开的最为美丽的花朵。摒弃世俗,我用语言的利剑劈出了蕴含于红土之下活生生的大美,从高原深处挖掘质朴的激情和生命的光芒,把瞬间救渡成永恒。当我们展开了被庸常生活揉皱了的灵魂,才发现奋斗使人生壮美,感恩使生活绚烂。我试图用饱含真诚的文字诠释乡村乡土乡情,感悟乡土上的历史与文化,解读象征性味很浓的高原,怀念高原或贫或富的生活。尽管不是篇篇佳作,却具有一定的高度,有足够的空间让读者浮想联翩,有足够的味道供读者消遣。无论从风景的角度寻思,还是从生存的角度切入,我的作品里的乡土,有铁的质地、有棉的温柔、有山的高度与红土地的敦厚。
在此我想以《暴风雨》第五幕第一场中普洛斯佩罗的几句台词,作为我篇小文的小结。“狂欢已经结束,一切化作烟云无迹可寻,而我们只是织就梦幻的材料,长久的睡眠环抱着我们短促的人生”。离开职场,我倒是没有某些离退休人员那样失落,因为我的人生从来就没有到“得意忘形”的境地,但确实有一些时日,我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也像一个不得其门而入的人,回不了故乡,也入不得城市。有时真的想去老家找一块地,没有力气去打铁,也有能力去登山,不用花重金在乡亲面前张狂地建房盖屋,还是可以买几根木头,搭一间遮蔽风雨的窝居。老家的房子还在,但已不是我原本意义上的家了。所以,我还只能窝在城里,以散文诗的形式,想念一个回不去的地方,表达对故乡的相思与问候。